钱立雪还在发呆。
王光宗已经回过神来, 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把将她拽着往外走, 又让人将她抬上马车。当时没有婆子, 是两个男人将她抬上去的。
钱立雪羞愤欲死,奈何自己起不来身,看见王光宗这样粗暴地对待自己……这世上的男人都会在乎妻子的忠贞, 越是富裕的人家,越是不能接受妻子和其他男人亲密。方才那两个是最低等的洒扫下人, 其中一个还是个猥琐的老头子。至此,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自己的富贵夫人之路多半是走到头了。
马车不停,一路直接送往钱家所在的院子。
院子是王光宗租的, 那时候为了让钱家人放心将闺女交给自己, 他一连交了三年的租金。此时他已经后悔,打算去把租金追回来, 并且, 在此之前问钱家讨要成亲时送去的银子。
钱家人送走了女儿,很有些舍不得, 这两天都不停的在猜测钱立雪人之后过的日子, 并且,明日该回门了, 一家子正商量菜色迎接新女婿呢。
听到粗暴的敲门声, 一家子面面相觑。
那动静像是有人在外头踹门, 只听声音都能猜测到外面人的怒火。
婆子去开门,随即站在旁边。
柳氏很快就看见了狼狈不堪的孙女,头发凌乱不堪,衣衫被扯得露出肌肤, 脸肿得像猪头。我不是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她根本就不敢认。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小柳氏面色大变:“光宗,这是怎么回事?有话不能好好说么,为何要动手?”
“你们家干的好事。”王光宗一想到自己被这个女人骗得团团转,还因此让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伤心而去,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将手里拎着的人丢在地上。
钱立雪被砸得闷哼一声,脸上很痛,身上也痛,再加上这一砸,不知道又伤着了哪儿,根本起不来身。
小柳氏哭着扑上前,想要扶起女儿,可她被吓得厉害,没什么力气。
柳氏上前帮忙,婆媳俩勉强将人扶起,看清楚她身上的伤,二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再多问。
自家做了什么,婆媳俩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说别的,钱立雪嫁人之前已非完璧,听说这种富贵人家会在新床上铺一张白布用以查验。
她们之前就已经想过应对之策,让钱立雪找机会抹点儿血就行。
如今看来,事情应该是败露了。可……就算败露也该是新婚之夜,这都是新婚的第二天了,总不可能是今日才圆的房吧?
不是说大户人家都看重名声么?
刚娶妻就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岂不是显得王家公子蠢?再要休妻,也该过一段时间门再说啊!
钱怀虽然看中儿子,但女儿也不是地里的野草,强制镇定,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光宗怒斥:“你这闺女已经嫁过人了,是也不是?”
“是!”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派人去乡下一打听就知道,钱怀强调,“以前你又没问过这事,我们也不好主动提,不算故意隐瞒。”
王光宗冷笑一声:“你们家和钱姑娘压根就不亲近,是也不是?”
钱家人若有所悟,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关窍。王家人对他们这么好,不在乎雪儿的身份,归根结底都是看在蒋府的面上。
钱怀振振有词:“当初你口口声声说看中的是我女儿,承诺要照顾她一生。说话不算话的人是你。”
“一个残花败柳,还想让本公子一心一意,我呸,真当自己是仙女呢。”王光宗越说越愤怒:“闲话少说,将之前我送来的银子还来,还有这个院子的租金。我一连付了三年,加上之前我送来的那些礼物,给个一百五十两,咱们两清。”
钱家收到的真金白银,就是成亲时的八十两,其他的都是各种东西。
东西一出铺子,送回去就得折价,更何况,吃的东西已经下了肚,料子已经做了衣,有些用不上的都拿去折了价。本以为换多少银子都是自家赚的,谁能想到王光宗这么不讲究,居然要他们买下?
真要给一百五十两,收到的银子和多年积蓄全部拿出来,也还有三十两的差额,想要凑足,只能卖地。
也就是说,欢欢喜喜跑来结了亲,丝毫便宜没占着就算了,讨了一顿打的事也不提,还得赔上几十两银子。
钱家人哪里接受得了?
刚才他们一家子还沉浸在有一个富贵女婿的美梦中,此刻美梦就碎了,且赔了银子后,一家子的日子大不如前。
钱老头怒火冲天:“你们王家别欺人太甚。这天底下是讲王法的。”
“王法?”王光宗冷笑一声,“婚书还没有送去衙门记档,如果你们不肯退还银子,非要将这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塞给我。事情也好办,她不是我的妻,而是我的妾,稍后我就去问这院子的东家将租金退回。等你们回了村里,三天两头有人上门闹事,想要报官……只要你们不怕麻烦的话,尽管报。反正那些人也不会让你们伤筋动骨,就是上门闹事而已。”
言下之意,如果不还银子,别想有好日子过。
钱家所有人的脸色都特别难看。
他们能怎么办?
除了答应下来,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看着王光宗趾高气昂地离开,一家人心情复杂的很,当初这人有多谦逊温柔,此刻就有多跋扈,真的是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钱立雪从始至终是清醒的,只是脸上挨了两巴掌后,说话的时候吐字不清晰,一家人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大夫来了,才发现钱立雪不止外伤严重,甚至还受了内伤,得在床上休养几个月。
养伤期间门的花销,又是一笔开支。说不准一亩地就这么没了。
钱怀不甘心家里的地被这么逼着卖,问女儿:“你觉得如今除了听王家还银子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柳氏最看重的人是孙子,对孙女的疼爱很有限,尤其是没了钱立妮后,她对两个孙女就没那么重视了。听见儿子的话,不高兴地道:“我们一家子落到这么惨的境地,都是被这丫头害的,你还问她,还嫌被害得不够惨?”
钱怀:“……”
钱立雪说话会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疼,要不是为了解释不是自己办砸了事,她也不想说那么多话。此时她明白,如果真的依着王光宗的想法卖了家里的地,那她这一辈子都会是家里的罪人,接下来几个月也别想安心养身子。
“有一个法子,只要妮子愿意帮忙,要她一句话就行。”
钱家人面面相觑。
之前他们和钱立妮闹得那么凶,如今都不想低头去求人。关键是低了头,钱立妮也不会原谅。
不过,跟几十两银子比起来,骨头似乎也不用那么硬。
一家人连夜进了内城,然后……被拒之门外。
他们是租的马车,车夫不愿意在外过夜。将他们放在了街上。
钱家人站在钱立妮院子外面,看着周围来往的华美马车,就是路过的下人都规规矩矩,跟乡下的脏乱差犹如云泥之别,就是跟外城比,这里也多了几分安静和雅致。
这份区别,需要用大笔银子来买单。
夜深了,无人行走的街上亮如白昼,愈发显得和外城不同。
天亮了,一家人再次让门房禀告,可惜门房连试都没试,直言:“东家吩咐过,如果是姓钱的人上,不必禀告,让直接撵走,撵不走就放狗!”
钱老头:“……”
他满脸不可置信,强调道:“我是她爷爷。”
门房冷着脸:“反正上头是这么吩咐的,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你们还是快走吧,府里养的是能上山追野猪的那种大黑狗,会咬死人的。”
钱家人:“……”
他们只得退远一点,打算在路上将人给拦住。
一行人还没走几步,忽然就看到有墨绿色的华美马车停在了大门之外,一刻钟后,就见钱立妮一身玫红的衣裙,大绣窄腰,气度高华地走出。一举一动尽显美态。
而马车上的人掀开帘子跳下,正是蒋玉安,比起在村里时单薄的身子,如今他显得康健许多,肤色红润,眉眼舒展,看着未婚妻的眼神满是笑意。客客气气将人牵上马车,又侧耳倾听了几句,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
钱家人想要冲上去,却发现马车从另一边走了。
当初王光宗求娶雪儿,也对他们很客气。可比起蒋玉安这样的温柔,他的客气更像是流于表面。
柳氏面色复杂,叹口气:“早知道这丫头有这样的运道,当初该对她好点的。”
小柳氏面色难看:“只是一句话而已。雪儿都说了,只要她和我们当做普通亲戚那样来往,王家都不会那样对雪儿!”
“你闭嘴!”钱老头呵斥:“就是你个搅家精,多干点活儿你要死不?”
他回过头又吼老妻:“同样的儿媳妇,你要是不偏心,她们母女绝不会对我们有那么大的怨气。还有,当初那亲事,该谁就是谁,换来换去作甚?把人都得罪完了,你满意了?”
老头的话没有错,归根结底就是从偏心起的。
柳氏不敢反驳,跺了跺脚:“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嘛!”
来都来了,还是得求一求的。
他们磨蹭半天,花了二两银子,总算从一个洒扫的婆子那里得知了钱立妮的铺子的所在。
一行人赶过去,又得知人不在。他们在门口等待的间门歇,发现有不少老爷也在等人。一打听才得知,这都是来送货款的。
货还没影子呢,先把银子送来了。并且,每位老爷送的都是千两银子起。
听说了这些,钱家人心里就更难受了,连说话都打不起兴致。或者说,是钱老头在破口大骂,婆媳俩不敢吭声,钱怀也对小柳氏很不满意。
“偷什么懒?两个丫头该干活就干活,你们非要把所有事都推给她们母女,难怪人家会生气。”
就连柳氏,也在骂侄女偷懒:“我都不知道你一年到头哪儿来的病,今天头疼,明天难受,只要不下地,你就没有一天身子是爽利的。干点活儿是要累死你么?还有,很多次你都把自己该做的事情推给人家,别以为我不知道。”
小柳氏的头越来越低,眼看他们越说越过分,她也忍不住了:“如今钱立妮发财了,你们沾不了光,就都觉得是我的错。真是我的错吗?她们母女可不止是干活,没有新衣穿不关我的事吧?嫂嫂陪嫁的东西又不全是我拿的,娘,现在你屋子里还有嫂嫂的东西呢。”
“你还敢顶嘴。”柳氏勃然大怒,伸手就去拽儿媳的头发。
边上父子二人没有阻止,小柳氏不敢还手,挨了一顿打后哀哀哭泣。
午后,在所有人都望眼欲穿中,铺子的东家终于回来,好多老爷围上来,钱家人想要上前,被那些老爷的随从给拦在了人群之外。
钱老头急了,如果钱立妮不帮忙,他们就得即刻赶回乡下卖地筹银子……只要她一句话,一家子的困境就可解!
“妮子!我是爷爷啊,那时候你在屋中养病,是我让人给你送饭的。”
楚云梨早发现他们了,故意忽略过去,听到这话后,道:“呀,你们怎么在这里?”
钱老头大喜:“妮子,我们找了你好久!有事情找你帮忙!急事!”
楚云梨似笑非笑:“也是,你们总是有事情才会想起我来。但我凭什么要帮忙?当初可说好了,促成王家的婚事之后咱们就恩断义绝。回吧,我帮不上你们的忙。”
钱老头:“……”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方才钱立妮那亲切的模样,他们还以为她愿意帮忙呢。
有老爷注意到他们,呵斥:“别在这里烦钱东家,否则本老爷要不客气了!”
他不是说说而已,还让身边的随从都围了过来。
钱家人不敢惹这些有钱有势的人,眼看钱立妮不肯帮腔,只得退走。
一家子再一次看清楚了钱立妮对自家的态度,再不敢奢求其他……钱立妮已经是比王家还要富裕的存在,他们怕被王家报复,过不了安生日子。此刻亲眼看见了钱立妮的富裕,也怕她找人给自家找麻烦。
实在没法子,他们只能回乡下卖地还债!
一家人来的时候风光无限,回去时生怕被人看见,遮遮掩掩的。钱老头不敢多耽搁,立即就将家里的地卖掉了十亩,得了三十两,总算凑足银子,飞快给王光宗送去。
他掩饰得再好,村里就没有秘密。一家人从城里回来的时候钱立雪是从马车上抬下来的,当时有几个人看见了此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众人不知道内情,但看见一家人卖了地,想也知道是钱家人在城里闯了大祸。
而王光宗很不高兴,哪怕得到了银子,他也觉得在这门婚事上自己亏了。找了随从来,亲自吩咐了几句,反正,不能让钱家人好过。
表妹从小就学着生意,算账是一把好手,比得上城里的那些账房先生。有这么一位贤内助,他都不用费心就知道自己一个月赚了多少,现在……他要么亲自算,要么就得花银子请人!
王光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把表妹请回来。
新开张的铺子,看着就赏心悦目,和城里其他的铺子都大不相同。王光宗装做客人,进去转了一圈,没看见表妹,特意找到了一个女伙计:“姑娘,帮我找一下你们铺子里的孔账房。”
女伙计讶然:“你认识孔姐姐?”
王光宗颔首:“我是她表哥。”
“可是孔姐姐不在这里呀。”女伙计丢下一句,转身就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王光宗:“……”
他不甘心。
这铺子里只有那一个女伙计比较好说话,因为其他的人都很忙很忙。他追了上去,等那个客人买了东西离开后,追问:“那她在哪里?”
女伙计上下打量,似乎在评估他是不是登徒子,道:“孔姐姐说过,自己有一个表哥,说了要娶她为妻。结果连招呼都不打就娶了别人。是不是你?”
王光宗很不自在。
他没想到孔雀居然会把这些事情跟外人讲。
“不是,我是她另一个表哥。”
女伙计摇头:“如果真的很亲近的话,孔姐姐也不会隐瞒自己的所在。我一个外人,可不敢给她惹麻烦。”
王光宗:“……”
合着等了半天,只得了一句废话。
孔雀得知了此事,本来还打算去铺子里招待客人的她,重新缩回了账房。得知郊外有工坊,需要有账房先生算账,她主动请缨。
王光宗费时费力,半个月之后才得知了表妹的所在。追过去时却见不到人,好不容易见着了人,表妹根本就不愿与他多说。
并且,她一身利落的裙装,眉眼间门神采飞扬,一看就知过得极好。面对他时没有了曾经的含羞待怯,只有满满的不耐烦。
王光宗彻底明白,表妹不可能再回来了。越想越怒,不敢冲着表妹……他得罪不起钱立妮,更惹不起钱立妮身后的蒋府。于是,满腔的怒火都冲着钱家而去。
钱家人卖掉了十亩地,余下的那些还是足够一家人滋润的过日子。折腾了这么久,他们也富裕过,最后得了这样一个结果。一家人都老实了。
实在是……惹不起啊!
惹了一个王家,就让全家伤筋动骨,往后辛苦十年,都不一定能将这一次的损失补起来。
快入冬了,地里的杂草一点都没有收拾,全家人痛下决心,决定好好干活。
天天去地里忙活,对于歇了许久的钱家人来说这一件很艰难的事,尤其每天都腰酸背痛,要不是一口气撑着,又互相鼓劲,真的很难熬下来。大人能熬着,可孩子受不了。最先爬不起来的是钱立新。
钱家孙辈就得这么一根独苗,想看他实在难受,便让他歇在了家里,顺便照顾一下卧床养病的钱立雪。
这么大的孩子,回到村里之后,天天被拘在家里,要么就早出晚归地干活,早就憋坏了。等家人一走,那就跟放出去的疯狗一般,瞬间门就出门撒欢。
年纪相仿的几个半大孩子在村里玩了还不足兴,要去镇上学大人赌大小。
钱立新手头有一些铜板,第一天就赢了二两银子,他忍不住就开始算账。天天这么赢,哪里还用得着干活?全家都可以靠他养着了。
于是,他推说自己难受,死活不去地里,等家人离开之后重新去了镇上。可今天没有昨天的手气好,将手里所有的钱都输了,输光了后垂头丧气准备回家。却被赌坊拉住。
半大小子脑子没想那么多,因为这提出借银子给他继续赌的,是他一个伙伴的叔叔。也算是村里人,并且在此之前没有传出过他骗人的事。
他想着就借二两,输光了立刻回家,哪怕挨一顿打,也让家里人把这银子还上,此后绝不再赌。
可输红了眼的人根本就记不得自己曾经做下的决定,当天夜里他回家时,已经欠下了八十两!
这么多的银子,把所有的地卖掉,还得把钱家那个村里头一份的院子也卖了,才能凑够。
钱立新都不敢回家,尤其是看见小伙伴的叔叔瞬间门就翻脸之后,压根就不敢跟家里人提这件事。
可赌坊要银子,如果不还,就要打断他的腿。然后去家里要!
反正家里都要知道,他半夜里大着胆子将双亲和爷奶敲了出来。
大半夜的,一家子累得眼皮如有千斤重,万分不愿意爬起来,可又听说有很要紧的事。看钱立新都哭了,他们才发觉出了大事。
因为钱家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富裕,钱立新走在外头也得小伙伴们尊重,从来都只有别人哭。
“到底出了何事?”
钱立新看见爹娘都在安慰自己,让自己别哭,大着胆子道:“我欠了些钱,八十两。如果明天不还,他们就要打断我的腿。”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钱怀急问:“那么多银子,你怎么欠的?是不是让人给骗了?”
“我……我想赢钱,结果输了。”钱立新嗫嚅着道。
他说话的声音特别小,可这是深夜,加上今夜特别闷热,外面没吹风,一点杂音都没有。一家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钱老头白眼一翻,直直往地上倒去。“咚”地一声,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他爹!”
“爹!”
“爷爷!”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扑上去将人扶起,才发现老人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鼻歪眼斜,根本就叫不醒。
于是,一阵就飞狗跳。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小柳氏气急之下,跳着脚大骂儿子不懂事,是个废物云云。
钱家院子里发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吵醒了左右的邻居。听着这边叫骂声越来越大 ,邻居们都起来了。柳氏哭得凄凄惨惨,大喊他爹,外人听见后,想着是不是钱老头不行了……如果出了丧事,地里的活就得放下,全家人都得帮忙,一直到入土为安后,才能去地里。
邻居的邻居就是李家。
李东南的新妇已经进门,娶的是村里的姑娘。做事勤快,家里家外一把抓。就是不如钱立雪容貌好,都是一起长大的孩子,谁不知道谁?当年李东南对心上人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恨不能将心给剖出来。
看见李东南大半夜要去钱家帮忙,新媳妇何春秀非要跟着一起出门。
钱立雪养了好些天,能勉强下地,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茅房,其他的事情一样都干不了。听见外面动静很大,好像是弟弟闯了祸,把爷爷给气着了。她努力起身,好半天才摸到了门口。
她出门时,邻居已经进门。扶着墙还没走两步呢,就看见李东南来了。
李东南身旁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姑娘,钱立雪也认识,曾经她没少笑话何春秀肌肤黑如锅底,甚至还在外人面前提起过。
而此时,就是这个自己曾经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姑娘,却亲密的拽着李东南的手指。
钱立雪心情复杂无比。
因为院子里站了太多的人,有些邻居过来的时候还带了火把,此刻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李东南抬眼也看到了扶着柱子的钱立雪。
曾经肌肤白皙的女子,此刻两边脸上红肿不堪,再没有了曾经的清秀。他多看了一眼,想要看出那是什么伤,忽然察觉到手腕处被人掐了一把。疼痛传来,他侧头一瞧,就对上了何春秀不满的目光。
“掐我作甚?”
何春秀没有回答,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东南失笑:“我是看她伤得那么严重,想看看是因为什么伤的?”
“管她怎么伤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何春秀一脸不满:“你答应过我的,以后一心一意对我好。再不看旁人!”
李东南并未生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小点声,再让别人听见。”
何春秀偷瞄他神情,见状心里也有了底,一时间门心花怒放。他们这一批长大的孩子中,李东南算是长得最好,环家境也最好的年轻后生。能够嫁给他,她已经很高兴,唯一怕的就是他还放不下钱立雪,如今看来……明显是放下了。
果然娘说得对,只要成亲了,没有几个男人会一直惦记曾经的心上人。
当然,李东南当初成亲后闹得鸡飞狗跳,所有人都看在眼中,也知道这二人回不去了。说白了,钱立雪被村里的年轻后生追捧,李东南同样被年轻小姑娘哄着,他有几分傲气,又不是自甘下贱,怎么可能回头?
发觉何春秀不高兴后,李东南对曾经绝食也要娶的姑娘再未多看一眼,而是往人群中挤去。
村里人套了牛车去请大夫,可这里离镇上有些远,大夫都还没有回来,钱老头已经没气了。
钱家一片悲意。
以前钱老头儿在家里的存在感不高,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婆媳二人做主,他一般是不出声的。如今这人没了,他们忽然觉得家里的顶梁柱倒了。
这可怎么办?
钱立新不是一个人去镇上赌的,村里人听说出了丧事,哪怕是大半夜,也有好多人赶了过来。半大小子精神旺盛,哪里有热闹往哪里钻……关于钱老头的死,哪怕钱家人没说,众人很快也猜到了内情。
这是被孙子给活生生气死的。
钱立新就是个混账东西!
小柳氏不承认这话,她认为儿子是被女儿给拖累了。这事情一看就是有人下套,只是儿子年纪还小,想不到那么多,所以才被人给骗了。
过去那么多年都没出事,现在这些事情一桩接一桩,上一次是蒋玲儿安排,如今蒋玲儿自身难保,定是王家干的。
小柳氏不好跟外人解释这些,只说自家惹了富贵公子的厌恶,可能是被人报复。
村里人听完了,回头还是说钱立新不孝。说他是个蠢货,明明知道家里惹了祸,有人要针对自家,竟然还妄想着靠赌来发家。
其实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可小柳氏执意认为,如果没有人引诱儿子,儿子绝不会跑去赌。便也不会落下这个蠢货的名声。
要是成了远近闻名的赌鬼,再把那些债还完,家里没了银子,以后谁愿意嫁给儿子?
小柳氏越想越急,越急越气,从茅房出来后,气冲冲去了女儿的房中,一把将人揪了起来狠狠打了几巴掌。
“看你干的好事,这个家都要被你败完了。要不是你想发财,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弟弟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说话语无伦次,明显是气得狠了。
钱立雪想着自己受了伤,不出去添乱就算是帮忙,回来躺着也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主要是怕外人笑话自己眼高手低丢了李东南这个如意郎君。一想到李东南,就想到了何春秀掐他时的亲密和理所当然,心里就堵得厉害。结果,母亲闯进来就是一通发作。她被扇了巴掌摔回被子里时,脑子都是懵的。
这么大的动静,院子里帮忙的众人也不好看着,有妇人进来拉开母女二人。
小柳氏哭又叫,像个疯子似的。
钱立雪则满脸的绝望,过了今日之后。她这个嫁了两次又为家里招了大灾的女人,谁还会愿意娶呢?
就算娶了她过门,也不会将她捧在手心。定会各种使唤她……那种苦日子,真的是一眼就能望到头。
赵家老太太不愿意娶蒋家的姑娘。
而赵夫人又一门心思让侄女嫁过来……以前是疼爱侄女,加上她是蒋家的养女,怕未来的儿媳妇看不起自己,如今嘛,又多了一个理由,如果是侄女嫁过来,蒋府那边会为侄女备一份嫁妆,到时哥哥那边就不用她操心。
不然,换成了其他儿媳妇,她还得拿自己的嫁妆接济哥哥。更让人看不起。
蒋玲儿以前想嫁给表哥,纯粹是心悦于他,并且自己的容貌不管嫁到谁家都会被嫌弃,只有姑母不会。而现在,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必须嫁!
姑侄俩从头一商量,便想出了一个让老太太拒绝不了的法子。
自从提及两家婚事,赵康都是能不回就不回。这一日,他在外头听说母亲身子不适,急忙赶回。
赵夫人身子确实不太爽利,是被气的。婆婆不答应这门婚事,甚至还找来了老爷商量。让以前对这门婚事无所谓的老爷表明了立场。
不许娶!
赵夫人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所以让人的儿子屋里的熏香里加了点东西。
当日夜里,蒋玲儿进了他的屋。
翌日,两人在被子里赤身**,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蒋玲儿得偿所愿,非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赵夫人闯进来,强势地定下二人的婚事,并且立即就派人去蒋府提亲。
赵康想死的心都有。
“娘,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孩子?”
赵夫人让人送走了蒋玲儿,抱着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你得照顾你表妹,还得看你舅舅的面子,如果你不娶她,你舅舅就完了呀。”
张氏那个女人本来就生了去意,有了这门婚事,自己拿捏着她的女儿。她对兄长的态度也会缓和些。
这些天的蒋玉林的日子堪称水生火热,张氏那个疯子,说什么也不肯出银子去赎人。
而蒋玉安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赎,他就要把那些女人卖了。
得知这个消息,蒋玉林简直要疯,跑去找妹妹无果后,又回去找张氏:“你要是不出银子,玲儿就嫁不进赵府!”
张氏:“……”
在孩子的份上,她还想着维系这份夫妻感情,毕竟如果孩子没有爹的话,以后在婚事上会让人诟病。不是自己挑人,而是别人挑自家。
可他居然拿两人的亲生女儿的婚事来威胁自己,目的是把那些女人赎回来。
不说蒋玉安狮子大开口,要的银子几乎是她嫁妆的所有。只男人张这个口,就特么太气人了。
“滚!”张氏一怒之下,破口大骂,“你想跟那些女人怎么过日子都行,离老娘远一点。至于玲儿的婚事,如果你不帮忙,让她嫁不去赵府,也是她自己倒霉。谁让她没有一个负责任的父亲呢。”
她就不信,这男人真的会放弃赵府这么好的婚事。
蒋玉林:“……”
“夫人,过去那么多年,我对你那么好,你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念旧情……”
“你少提过去。”张氏气得跳脚,“养着那么多人,还好意思说是对我好。说这种话,你脸皮简直厚如城墙,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