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0 婆婆 四 “再不敢抢,他也和盼儿……

“再不敢抢, 他也和盼儿拉拉扯扯。”

戴青山没有兄弟姐妹,是真的把端午当做了自己的兄弟,干活儿都是当做请他帮忙,从来没有把他看作下人使唤。这些年, 但凡端午帮了忙, 他都会给出重赏。

不是他自傲到拿银子砸人, 而是他从小到大学到的道理,就是送礼要送到心坎上。端午出身不高,一家子都住在府里, 看着是过得不错,但绝对没有到嫌弃银子多的地步。戴青山真的是处处为他考虑,遇上秋娘子生辰,他每年都会送上一份礼物。是从心底里没有把端午一家当做外人。

结果呢,他和林盼儿之间的事情, 外人或许不知,端午最清楚。这都要谈婚论嫁,即将把林盼儿娶过门了, 端午跟林盼儿之间不清不楚就算了, 居然还不打算告诉他。若不是今日母亲非要过来拜访林家长辈,而他阴差阳错之下说不来又来了, 大概还要被蒙在鼓里。

这世上之人,贫穷也好,富贵也罢。但凡婚事定下,九成九都要结为夫妻。端午这是在做什么?

端午吓得顾不得这是在外面,当街跪在地上:“公子,小的确实情难自禁,又得知盼儿要和您定亲, 难受之下,这才越了距,真的从头到尾也就这一次靠近盼儿。您放心,今日之后,小的跟盼儿之间只有主仆情谊,再无其他。您若不信,小的可以对天发誓。”

戴青山面色复杂。

秋娘子特别紧张,双手紧紧绞着。

楚云梨冷笑着接话:“口口声声喊着盼儿,姑娘家的闺名宣之于口,未免也太亲密。还有,如果你真的当她是主子的未婚妻,该敬称林姑娘才对。”

此话一出,端午面色愈发焦急,磕头道:“小的一时嘴快,称呼没改过来,以后一定绝不再犯,一定将林姑娘当做主子伺候。求公子饶恕我这一次。”

主仆俩挺亲近,日子一久,端午从不自称小的。此时犯了错,倒是知道改口了,可惜改到一半又给忘了。

戴青山看着他没说话。

楚云梨目光落在林盼儿身上:“半个时辰之前你才说已经做好了当后娘的准备,结果一回头就与其他男人不清不楚。说起来,我儿子娶过妻,也生了孩子,而林姑娘还是未嫁之身,这婚事确实有些不合适。但还是那话,我戴府对你们没有任何欺骗,从没有想过强娶于你,更没有这样的身份欺负你们。你这……也太虚伪了。我呢,生平最讨厌被人哄骗,林姑娘,你可有话说?”

见林盼儿低着头不吭声,她自顾自继续道:“我这是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然,又是我戴府的不对。”

林父瞧着事情要遭,忙开口道:“戴夫人,盼儿生性单纯,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所以才被这个叫端午的下人给钻了空子,她刚才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没有把人甩开。她没有要欺骗你们的意思,从头到尾心悦的也只是戴公子。”

说着,还踹了一下女儿,“说话呀!”

瞪着女儿的眼神里满是威胁,语气咬牙切齿。

林盼儿被瞪得抖了抖:“爹,我……”

“你什么?别跟我说,跟戴夫人说。”林父呵斥,“你最好想好了再开口,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够高攀上戴府,那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你底下还有弟弟妹妹……你这个做姐姐的,得做个表率,带个好头。”

说话间还眨眨眼,明显话里有话。就差明摆着说只有做姐姐的嫁得好了,底下的弟弟妹妹才能跟着好。

林盼儿看了一眼端午跪着的背影,缓缓向前走到戴青山面前:“戴公子,端午他抓我的时候太突然了,又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方才我是没反应过来……”

戴青山眉头紧皱。

楚云梨再次冷笑一声:“你这是拿我们当瞎子呢。我一路过来困得厉害,在马车上眯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你们俩都还没有分开。你是乌龟么,那么久都没反应?”

林盼儿眼睛一眨,瞬间落下泪来,眼圈周边通红。

“伯母,我知道你看不上我……”

楚云梨轻哼,打断她道:“你的意思是我看不上你,所以才捏着这事不放?你当青山是瞎子还是傻子?”

她侧头,一脸严肃,语气加重:“青山,你愿意哄着这个女人我不管,但这种同时与两个男人不清不楚水性杨花又满口谎言的女人,不配做我戴府的夫人。如果你实在喜欢,可以纳为妾室!”末了还强调,“也是我疼你,这才退一步。不信你出去问一问,谁家遇上这种姑娘还会往府里拉?”

戴青山抿了抿唇。

韩意双守寡后,除了做生意之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儿子身上。楚云梨一看他这副神情,心里就明白他只是脸上平淡,实则心里正翻江倒海。

楚云梨目光又落在了林盼儿身上:“林姑娘,人这一辈子,不如意之事十之**,又说难得有情郎,一个姑娘家,一辈子就嫁一次。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到底想要嫁谁?”

林盼儿猛然抬头:“不管我嫁谁,夫人都会成全我吗?”

楚云梨扬眉:“只要不嫁我儿子,你就算是嫁一条狗,也跟我没关系。”

地上的端午闻声望来,满脸的悲愤,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在母亲的瞪视下,到底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戴青山说了那句气话后,始终没出声,此时突然问:“端午,你真的爱慕她么?”

端午哪里敢回答,见主子盯着自己非要一个答复,只道:“小的不敢。”

楚云梨提醒便宜儿子:“是不敢,不是不想。”

戴青山闭了闭眼:“端午,方才娘说那话,你不高兴了是不是?你也认为我把你当狗使唤?”

端午不吭声。

今天的事情对于戴青山来说,堪称大喜大悲。他以为说服母亲答应自己娶一个普通人家出生的姑娘很难,谁知母亲一点都没为难二人,当即就决定好要上门提亲,甚至还对林家挺尊重。他欢喜于自己即将抱得美人归,结果呢,兜头一盆凉水,浇得他浑身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

又看见端午不回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不管自己怎么对他好,端午心里不是这么想。关键是戴青山付出了真感情,一时间觉得有些委屈,回头道:“娘,我想回府。”

“那走吧。”楚云梨转身上了马车,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好多人围拢过来看热闹,不过他们不知内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林盼儿的脸色不太好看:“戴公子?”

戴青山没有回头,都没有理会她的叫喊,坐在了车夫的另一边。

马车都要走了,秋娘子看见儿子还不动弹,急得上前踹了他一脚:“快点走啊!”

端午这才闷着头起身,可惜已经迟了,马车驶动,母子俩又跑又喊,马车始终没停。

不说秋娘子如何揪着儿子的耳朵教训,楚云梨回去的路上又睡了一觉,到了府里之后整个人特别精神。

而戴青山蔫蔫的跟在母亲身后,紧紧咬着唇。

楚云梨侧头吩咐春娘子:“过两天就是天赐他们五岁生辰,去问一下吴管事之前订好的新衣做好了没,如果没好,赶紧催催。对了,听说城里新排了一出戏,我都没空去看。到时把人请来,今年的龙井记得泡上,还有西南那边的瓜子,我吃了那么多瓜子,还是那边的香,记得备上。”

她喋喋不休,春娘子认真听着。

戴青山见母亲一脸兴致勃勃谋划着听戏的事,恍惚间觉得这不是两个孩子的生辰,而是她的生辰。她分明就是借着此事吃喝玩乐嘛。一时间,更委屈了,吼道:“娘,我刚被人家骗!”

楚云梨回头:“被骗了正常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遇上的都是好人,你该庆幸在定亲之前就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要是不知道这些,跟傻子似的把人娶进门再发现真相,岂不是更倒霉?”

戴青山:“……”好有道理!

他一脸沮丧:“娘,我是不是特别蠢?”

这还真算不上。

戴望远算是做生意的奇才,二十岁左右从长辈手里接过偌大家业,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以说,如果不是他去得早,戴府的家产在他手里可以翻一番。

别看才一番,要知道戴府本身就已经是豪富。这本事很了不得。韩意双比不上他,但管着生意这些年,盈利虽然没多,却也没少,在女人中自然算是能干。就算跟男人比,这手段也不差。

戴青山呢,比不上父亲,却绝对比韩意双要敏锐,他手里的那些铺子,盈利都比原先多了。也就是他成亲后跟妻子不睦,不到两年更是分开了。不然,韩意双早已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给了儿子。

“灯下黑嘛,我也没想到端午会背叛你呀。”

戴青山面色复杂:“感情的事不讲道理,这事也不能怪他。我就是恼火他的欺骗。算了,回头放他出去,也算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楚云梨嗯了一声:“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些年我重用秋娘子,连带白家,我也信任有加。白耀管着外院,和许多管事来往亲密,发现此事后我亲自查了查,发现账目不对劲。”

事实上,当初韩意双嫁进来后,给身边的丫鬟挑未来夫婿。就怕人不好,再亏待了她。因此,当时挑的是戴府大管事的儿子白耀。

白耀那时才二十不到,已经很得戴青山信任,不止会算账,府里的大小事情交给他,都能办得妥妥帖帖。戴青山走后,顺理成章就成了外管事。

外管事要收所有管事的账本,还亲自带着府里的账房先生查验一遍。发现有错,再禀告给韩意双,如果无错,就只会禀告每月盈利多少,开支了多少。

韩意双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府里早已成了他们一家人的天下。白耀甚至还用他表弟的名义在城里置办了不止一处宅院,里面装着不少值钱物件。

好在她再怎么信任白家,再重用白家人,都没有给他们卖身契。

除了除籍后去书院求学的长子白重阳,其余人包括白端午的妹妹都还是戴府下人。

戴青山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白耀跟管事一起中饱私囊了?”

楚云梨颔首:“所以,不止是把他们赶走这么简单。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不用过问了,要是觉得烦,就收拾行李去码头接货吧。”

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七八天,船稍微耽搁一下就得半个月。

戴青山叹口气:“娘,让您操心了。”

他自认处理杂事不如母亲娴熟,留下来定要被白家人求情,与其让他们家上蹿下跳,不如自己直接走,到时母亲也好施为。

当日 ,戴青山连夜离开。

秋娘子带着儿子租马车赶回来,刚好碰见戴青山马车出府,他以前习惯带着端午一人在城里乱蹿,这次出远门也想就带一个随从,楚云梨早就挑好了人,让两个人跟着身边伺候,原先只带四个护卫,这一次带了八个,剩下的四个是楚云梨刚从外面挑来的。

两手准备嘛,府里的这几个难保会被白家人收买,找几个生面孔在旁边,她也放心些。

端午回到公子的院落,得知人已经离开,并且没有等自己后,顿时就急了,他想也不想急忙赶回了家中找到父亲。

一家人关起门来商量许久,还是秋娘子回了主院。

彼时天色已晚,楚云梨将两个孩子哄睡着了回来洗漱,头发还没干呢,人就来了。

“夫人,这一次的事情是误会,我问过好几次,端午都说他就今天碰了林姑娘,以前都恪守礼仪,谨守本分,没有唐突过林姑娘。”

她说这话时满脸卑微,后来更是跪了下去。

依着秋娘子的意思,主仆之间说这种事,不应该有其他人的存在。方才她开口前已经暗示过,奈何不管是主子还是春娘子,都似乎看不懂。

楚云梨始终端着茶杯,居高临下看她,身后是帮她绞头发的春娘子。

“秋儿,我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别人不了解我,你应该是了解的。”

秋娘子不敢抬头,听到这话,心都凉了半截。

楚云梨凉凉道:“我是庶女,早些年也要看人脸色。不过嫡母慈和,我没受什么苦,但是,这身份不同,待遇就不同,外人的目光和态度也不同,我最清楚这些区别。之前你还劝我说林盼儿出生低,配不上戴夫人的身份,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青山喜欢,我怕阻碍了他的姻缘,所以才没挑剔。依着我的本意,不说让青山娶城里其他三大家和官家的姑娘,至少身份也不能太低了。恰巧林盼儿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福气送到她手里她都不要,对我来说正正好。”

秋娘子张了张口:“公子难得对一个姑娘动心,这一次之后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楚云梨嗤笑:“先前你劝我娶儿媳要门当户对,不过是摸着我的心思随口一劝。你知道我爱听这话,也知道我哪怕听进去了也还是会答应这门婚事。你怎么想的?嗯?让林盼儿嫁进来,然后怀你儿子的孩子,最后让我戴府偌大家业落到你孙子手中,是也不是?”

秋娘子面色大变,深深磕下头去:“奴婢不敢。”

她从儿子口中听说过和林盼儿之间的事,要说没有做过这种美梦那是假话。但梦终究是梦,她压根不敢深想。

“敢不敢的,都不重要了。”楚云梨轻飘飘道:“事情发展到如今,青山不可能娶一个心思放在别人身上的女人。就算他情深似海,不在乎这些,本夫人也会拦着。所以,你的那些梦,该醒了。”

秋娘子想归想,却绝对不敢承认,再次道:“奴婢真的没有这么大胆子。端午和林姑娘之间的事情奴婢也是才知道的,若早知道,绝对会打断他的腿。公子是何等样人,端午就是一个下人,他们俩摆在一起,让这世上的任何女子来选,只要眼睛不瞎脑子不蠢的,都一定会选公子。”

楚云梨似笑非笑:“这么说,爱慕林盼儿,是端午一厢情愿?”

秋娘子张了张口。

儿子前脚才说不敢呢,如今又说成了是他情不自禁。就算公子不追究,儿子大概也做不了公子跟前的第一人了。

“林盼儿我们府里是肯定不娶了的。”楚云梨想到什么,笑道:“你也别妄自菲薄。端午在我们母子面前是下人,离了我们跟前,不管是府内还是府外,都会敬称一声端爷。你们家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也不少了,有身份有钱财,林盼儿看上端午,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青山娶过妻,还是孩子的爹。咱们都是女人,将心比心,正当妙龄时都不愿意给人做后娘。端午对她情深一片……”

“没有!”秋娘子急忙否认。

楚云梨冷笑:“如果不是情深似海,凭着他们主仆之间的情谊,这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端午何至于拽着她的手不放?”

秋娘子恍惚间对上了主子的眼神,心里明白,主子心中已经对此事有了决断,无论如何解释,主子都不会再相信自己。她一脸颓然:“夫人,不管你信不信,奴婢还是要说。奴婢从来就没有想过让儿子与公子争,如果事前知道,一定会阻止,事情发展成这般,非奴婢意愿。”

楚云梨颔首:“这话我信。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又不可能重来,多说无益。你只要记得,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林盼儿,如果你想为端午聘娶,不用顾及我的想法。”

秋娘子:“……”

说实话,这儿媳妇,她烫手啊!

要是娶进门,那就是自家背叛主子的证据。家里人都在府里当差,如果林盼儿嫁过来,多半也是住在府里。主子每看见一次,就会被提醒一次。

至于搬外边住……一家人的工钱都是有定数的,哪怕加上主子打赏,想要在内城安顿,那几乎没有存银。

存银倒是有,可来得不正当,不敢拿出来花啊!

“端午没有要娶那个姑娘的意思。”秋娘子很快做了决断,“夫人放心,回头我就从府里的丫鬟里帮端午挑一个合适的,让他尽快完婚。此后一心一意侍奉公子。”

楚云梨扬眉:“到底是你的家事,不用禀告,你自己看着办吧。”

秋娘子磕头告辞。

春娘子若有所思,楚云梨转身对上她神情,笑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春娘子有些迟疑,“其实当年,家主有意给奴婢和白耀做媒,已经提了两次。白耀跟奴婢都心照不宣。只是后来夫人开口保媒,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楚云梨:“……”

天地良心,韩意双真不知道这件事情。戴府很大,如果早知道白耀被人定下,她不会保这个媒。要知道,府内伺候的人加上铺子里的下人没有七八百,也有五六百人,上哪儿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男人?

春娘子嫁人后这些年过得拮据,一家子十多口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如果当初是她嫁白耀,绝不会过得这样苦。毕竟,白耀年纪轻轻就已经显露出了自己的本事,处事八面玲珑。哪怕他没娶秋娘子,哪怕是后来韩意双当家,也定会重用她。

“你心里怨么?”

春娘子笑了:“夫人当时也不知道这件事,奴婢怎么会怨?都过去那么久的事,奴婢本来都忘了。没成亲就是缘分没到,合该我们不是一家人。奴婢方才提及,也是有缘由的。”

楚云梨扬眉,等着她的下文。

“奴婢想说,当时夫人不知此事,秋儿其实是知道的。她那时和奴婢住隔壁,亲眼看到奴婢在荷包上绣青竹,还打趣过不止一次。”春娘子皱了皱眉,“奴婢觉得,她似乎是个挺好强的人,处处都要与奴婢争。还有……”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事情已经过去了好久,还是不说了,说多了,倒显得奴婢是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

楚云梨用手撑着下巴,满脸兴致勃勃:“我今日睡得太久,一点儿都不困,说说吧。我也想知道伺候了我多年天天守在我身边的人,到底还有怎样一副面孔。”

春娘子还想推脱,眼看糊弄不过去,放下手里的帕子,走到楚云梨面前恭恭敬敬跪下,磕头道:“事关去了的家主,奴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胡编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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