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顺利, 我感觉好多活儿工钱都不高,还累人。”楚云梨没有去厨房帮忙,而是取出了鲜亮的绣线往崩子上缠,“我打算学绣花。以前我就很喜欢, 只是一直都有事情忙, 陶振平他娘一听说哪间酒楼请人就催我去干, 回来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这确实是事实。
苗翠红嫁人后不久就有了身孕, 怀着孩子也要干活,还要给孩子准备生下来所用的尿布和衣裳。
生完了孩子,刚刚出月子,陶母听说有酒楼请人, 立刻给儿媳妇占了一个位置, 生怕儿媳没有活干。
苗翠红想静下心来学绣花, 根本就做不到, 她真的特别羡慕小姑子。
可惜陶桃花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天在家里什么也不用干, 就绣几张帕子,她还赚不到什么钱。主要是人太懒了, 总想出去玩,一跟人聊起天来,立刻就把手里的活计抛到一边。
苗母听到女儿这话, 心下有些歉疚。
一般家里的姑娘学绣花,都得送上一份拜师礼。苗家最开始的时候家中长辈容易生病, 无论他们夫妻怎么干, 都敌不上家里的无底洞。等到将长辈送走了,家里积攒了一点银子,又要给儿子讨媳妇了。
再说, 她总共生下来了四个女儿,前面的三个都没有去学绣花,独独送最小的去学……那就是偏心。
对于几个孩子,她心里是有愧的。
“你要不要拜师啊?”
楚云梨摇头:“以前桃花绣的时候我有在边上看过,先不用拜师,我把她会的那些绣过一遍再说。”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楚云梨已经绣好了一株兰草,活灵活现,就连兰草上面的露珠都将落未落。
苗家人不懂得绣花,但也能看得出来这绣技不错。苗母摸着那朵花,一脸惊奇:“原来你天分这么好,哎呀,怪我怪我,这给耽误了。”
她从来也没想过自己能生出一个绣花天赋好的女儿,毕竟她自己也是普通人,哪里能指望儿女出息?
苗家大嫂看到小姑子的手艺,也放下心来。
不是说她刻薄,容不下小姑子在家里住,而是她自己有儿女要养,说实话,如果手头宽裕,她还想送儿子读书。在这样的情形下,她着实不愿意家里养一个闲人。
但小姑子有这样的手艺,那就不一样了,她也不求小姑子帮衬家里多少,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
于是,楚云梨在家里绣花的事,没有人反对。
接下来两天,楚云梨也就是早上陪着苗母去镇上买菜,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家里关着绣花。
短短两天时间,她绣出了十几张帕子,不光绣得快,手艺还特别精湛,帕子一张比一张精致。
苗母想要拿到镇上的那间布庄去问价钱,楚云梨拒绝了,第三天去了城里。
长期干这一行的人眼睛特别利,楚云梨取出帕子之后,伙计立刻叫来了管事。
管事仔细查看,立刻给她涨了价,本来是八文钱一张的帕子,给了她二十文一张,普通帕子里工钱最高也就这些。
“您的手艺绣帕子实在是太糟蹋了,绣屏风吧,扇子也行。”管事说着,摸出了一本册子。
册子上面有都是客人定下来的货物,大的小的都有。越是精致小巧,工钱就越高。
楚云梨要了一个扇套和桌上的小屏风,这料子都是特意裁出来的,管事再三嘱咐不得弄脏,不得刮花。
拿着这两样东西回去,接下来的四五天里楚云梨都有事情做了。苗母听说女儿一张帕子赚了二十文,更是不敢再使唤女儿干活。
她一开始还担心女儿离开了陶家日子不好过,几天下来看到了女儿的手艺,她总算是放下心来。眼看女婿不来接人,她生气之余,也开始设想着女儿不回陶家的可能。
陶母这几天日子很不好过。
她不舍得工钱,天天带着孙子一起去干活。
东家容忍手底下的人能带孩子干活,但前提是不能影响了手头的活计,并且孩子一定要乖,不可以乱闯乱跳。
可是才三岁的孩子哪有那么乖?
前脚才让孩子不要乱动,后脚孩子就忘记了。陶母这边干着活,还要留一只眼睛盯孩子。饶是如此,孩子也打翻了几次东西。
所以说东西捡起来还可以继续要,但东家很不高兴,这万一弄脏了,那可就砸手里了。
东家不愿意为了别人的孩子担着一份风险,于是,这天还警告了陶母:“要是你家孩子再闯祸,以后就不要带来了。”
陶母心里不服气,面上却不敢露,连连答应下来。
因为这事,好几个人都在后头笑她,她听到了动静,回头狠狠瞪了回去。
结果那些人还出言奚落,陶母要不是惦记着东家就在不远处,恨不得撕了这些人。
以前她只是偶尔会把孙子带来,大部分的时候都把孩子留在家里,因为儿媳妇不是天天都有活干。有人在家,这孩子她是一定不带的。
这天陶母带着孩子回家,看到父子俩正在屋檐底下坐着说话,女儿正拿着一张帕子在绣,厨房冷锅冷灶,一点动静都没有。
其实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几人已经习惯了等着陶母回来做饭。
“翠红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陶振平听到母亲问话,叹了口气:“昨天我去了,结果连门都没能进。她那个大哥不讲道理,还已经放下话,说你哪天把银子还给翠红,她就哪天回来。”
陶母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却还是气得跳脚:“老娘还没死呢,这就惦记着想要管家。做梦!”
其实陶振平也不想一个人睡,最近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孩子也要了几次娘,他试探着道:“其实翠红只是想要属于她的那一份工钱,这几年她在家里生孩子养孩子也没赚到多少。要不你就还给她吧。”
“闭嘴!”陶母怒极,“你去跟她说,如果她不回来,以后就都不要回来了。我们家里缺一个媳妇,她不回来帮忙做事,那我就只好给你另娶!”
天明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坐在地上不停踹:“我不要后娘,不要后娘……我只要我娘!”
孩子学了一些不好的习惯,苗翠红往日里费尽心思纠正。但这孩子不是她一个人在带,这边教好了,转头陶母一惯,瞬间又给忘了。
陶振平上前将孩子抱起来:“别闹!”
“那我不要后娘。”天明眼圈红红,抱着父亲的脖子,“我听话。”
陶振平有些心酸,拍了一下孩子的屁股:“不可以坐在地上耍赖,你再这样,你娘就不喜欢,就不会回来了。”
“那我不耍赖。”天明将头埋在父亲的脖子上,“娘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那边陶母进了厨房,看到锅里还有一些糊糊,可能是盛出来的时候灶中的火还没有熄,粘在锅上的那些已经烧干烧糊。
这种锅特别难洗,并且,白天桃花在家里吃的碗筷也还摆着。陶母这会儿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看到这一摊子,气得大喊:“桃花,你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吃过饭就不能顺手把碗洗了?”
陶桃花嗯了一声:“我记住了。”
这会儿母亲心情不好,她不敢还嘴。
陶母费劲洗锅,几下之后就脱力了。而锅还没有洗干净,她气得直接把锅铲都扔了。
“做就我一个人做,吃的时候一堆人。这会儿你们全都死了,一会儿吃的时候又活了过来。”陶母越说越愤怒,“赶紧来个人给我烧火。”
看到母亲发脾气,陶桃花绣花愈发认真,陶振平干脆抱着孩子出门。
得赶紧把孩子他娘接回来,要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陶振平敲门的时候,一家人等着吃晚饭。
楚云梨今天换了二百多文,这也才两天时间,照这个速度,一个月随便绣三两银子。
并且,她不在绣帕子,转而绣那些精致的东西,工钱只多不少,一家人都挺高兴,苗母为此,特意杀了一只鸡。
苗大哥开门,看到是最小的妹夫,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有什么事?”
他恶声恶气,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陶振平越过大舅子,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天明想娘,我带他来看看翠红。”
楚云梨正在喝汤,端着碗到门口,将温了的汤递给天明。小半碗喝完,她转身就要走:“回去吧!”
天明有些舍不得娘,伸手就要抱。
三岁的孩子,长得又敦实,苗翠红早在去年就不怎么抱孩子了,楚云梨往后退:“你都这么大了,别老想着要大人抱。”
天明嘴一憋,有些想哭。
楚云梨看向陶振平的目光格外凌厉:“所以,你娘打算还银子了吗?如果没有,麻烦你把孩子抱走,若是你想让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心软后再退一步,那你怕是打错了算盘。这一次,我不是跟你们家开玩笑。”
陶振平一脸为难:“我说了,都说了好几次。娘不愿意呀!她这一辈子不容易,你就当是为了我,以后我尽力弥补你还不成么?”
楚云梨砰一声关上了院子门。
“滚!”
陶振平看着紧闭的门板,只能悻悻而归。
陶母在厨房做饭,看着儿子出去,心里就想着儿媳妇会不会回来,等了半天,看到儿子独自回来了,她心下烦躁不已:“振平,你真的是……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连自己的媳妇都哄不住……”
陶振平从来不想承认自己无能:“翠红说了,你还银子她就回,你都不还银子,她就不愿意回。刚才她又骂我卑鄙,说我故意抱孩子去让她心软。”
一家人的晚饭特别简单,陶母累了一日,也没心思做太多的花样,就熬了一锅粥。
陶桃花看到粥,都要吐了:“娘,你不想做饭,就不能买点回来吃吗?”
“你光说买,不要钱?”陶母瞪了一眼女儿,“都是你多事,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累。回头你嫂嫂回来了,还是收敛一下脾气。别又把人给我气走了,还有,那边日子已经定下来了,三天后相看。你这两天别出门,好生在家捂一捂。”
陶桃花不愿意相看:“要我说,你们就是把嫂嫂捧得太高,现在这押金不是给我相看,而是给大哥相看,要是让嫂嫂知道你们有意给大哥再娶,我就不信她不着急。”
陶母心中一动。
陶父瞪了一眼女儿:“少出馊主意。你大哥又没想再娶,若跑去相看,那我们家就是骗婚。以后还怎么抬起头做人?”
“就是假装相看而已。”陶母觉得这法子好,“方家的女儿好像对振平有意思,我们也不说相看,回头振平跟她走近一点,两人在街上转悠两圈,翠红听说了,肯定就会着急。”
陶振平脸都羞红了:“娘,你别乱说。我有翠红了,还跟人家姑娘走一起不合适。”
陶桃花嗤笑:“又不是没走在一起过。”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陶家夫妻是惊讶,陶振平就是心虚了:“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看到的。”陶桃花翻了个白眼,“你放心,我知道分寸,这事我没有跟人提过,当时除了我之外还有桃园,她已经答应我不把这事往外说。”
陶母上下打量儿子,气得骂人:“你个混账,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的花花心思?合着翠红是因为你在外头有人了才跑回娘家的,结果你们却全都怪我,害我也以为自己太恶了才把儿媳妇气跑。陶振平,赶紧跟外头那女人断了,方寡妇母女都不是好东西,你别着了她们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