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苗娘不相信男人会这样对待自己, 听到这话之后,也不去扶地上的婆婆,拔腿就往外跑。
卢母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扶着石凳子跌跌撞撞起身追了上去。俩人太过慌张, 都没顾得上锁门,甚至没来得及把楚云梨赶出去。
楚云梨喊了一声:“等等我,回头丢了东西可别赖我头上。人家要银子, 没有银子可不会放人!”
卢母觉得有理。
虽然先去跟人谈好价钱,再回来取银子可能会省一点,但她只有这一个儿子, 经不起任何意外。尤其孟小渔都说儿子被打得浑身是伤,她就更不敢堵了。当即又跌跌撞撞回来取钱。
这一次,院子里没有其他的人, 卢母又花了一点时间把门锁上。然后才追上去。
关于桃花巷子,卢母算是熟门熟路, 因为她之前来过的。因为满心都是儿子, 她顾不上掩饰,下了马车后直接去敲巷子口第一家的大门。
贺苗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心中恨极:“娘, 卢俊义会找到这里该不会是你牵线搭的桥吧?”
此时卢母肠子都悔青了,瞪了她一眼:“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别在这里闹。”
贺苗娘垂下眼眸, 门很快打开,婆媳俩进门后看见地上已经被打得昏迷过去的卢俊义,都慌慌张张扑上前去喊人。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不要摇他,受了重伤的人不能随意挪动,你们没听说过吗?”说话的是一个高壮的男人, 正是此间房主。
卢母没有看到过他,不过看见他脸上的怒气之后,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决定先发制人:“你凭什么打人?把人打成这样可想过后果,我们可以去衙门告你的。”
男人叫李武,闻言冷笑:“告啊,老子回来的时候,他跟我媳妇躲一个被窝里,衣裳都没有穿。我怕你啊!老子才是苦主!”
他气急败坏,抬脚就踹。面前的木盆都被他踹得飞了起来。
卢母吓一跳。
贺苗娘眼圈通红,又恨又怒。
“我是他娘,你把人打成这样就是不行。”卢母振振有词。
对于李武来说,卢母是他过去接触到的那些人中比较聪明的那批,好多人看到这样的情形,直接求他原谅,他就能顺理成章提出赔钱。不过,再难缠,他也能从中啃下一块肉来。
“你去告啊,你不去告,老子还要去告呢。”李武呵呵,“回头我就休了这个贱妇,老子在外头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她在家里给我偷人。”
卢母咬牙:“这事是我跟你娘商量好的。”
“放屁!”李武大骂,“既然你们母子没错,那咱们就去找大人,或者我干脆打死他,大不了替他偿命。”
说着,冲上去就要打人。
卢母一介女流,哪里拦得住人高马大的李武?被他打人的气势吓得尖叫:“不要打人!”
李武并不放过:“那你说是谁的错?”
“我们的错……不要打人呀!”卢母看到儿子又挨了一拳,心痛难当,“有话好好说,凡事都好商量。”
李武呵呵,目光落在贺苗娘身上,“他睡我媳妇,我也睡他媳妇一次,扯平了就行!”
“做梦!”贺苗娘气得俏脸涨红。
“挺傲啊!”李武上下打量她,“听说你是大家闺秀?”
贺苗娘面色微变,她之前确实是,可现在已经不是了。谁在大嘴巴乱说?
“我不是!”
“别装了,我也不跟你们废话,拿五十两银子来。”李武呵呵,“若是不肯私了,要么把他送到公堂上,要么我直接把他弄死!”
无论哪一种,卢母都接受不了。
“我们都是普通的百姓,以前我们家有两间铺子,卖了的话可以凑到这些银子,可是那两间铺子已经被我赔给了他前头的媳妇,现在我们家货物都是赊账的。根本凑不出钱来呢,少点吧。”卢母看了一眼缩在角落中的小媳妇,心里恨得想杀人,咬牙道:“五两!这是我们家所有的积蓄了,如果你还不满意,那就把我儿子送到公堂上吧。”
“跟我耍无赖?”李武冷笑,撸袖子就想揍人,“送公堂麻烦,老子娶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媳妇还要惹外人笑话。干脆把他打死了事!”
卢母慌慌张张抓住他的袖子,哀求道:“八两!”
李武:“……打死!”
卢母一咬牙:“十两!我们家真的只有这么多,再也拿不出来了。”
“哄鬼呢。”李武一脸不信,“你儿媳妇可是大家闺秀,少了五十两免谈!”
真就一点都不肯少,卢母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她老老实实交出了带来的八两银子,又写了四十二两的借据,带着儿子出门时很不甘心地问:“你从哪儿听说我儿媳是个大家闺秀的?她是个假闺秀,已经被亲爹断绝了关系。那个人没说么?”
李武心满意足地收起借据:“滚滚滚,记得两天之后送银子来。”
李武不愿意说,但当时卢俊义没有晕,他在医馆被大夫扎醒之后,看到母亲和妻子就知道自己被赎了出来,急忙问花了多少银子。
听到是五十两,卢俊义险些再次晕过去。
“孟小渔!”
卢母瞬间明白,说这件事情的人是孟小渔。
贺苗娘木呆呆的坐在旁边,质问:“卢俊义,看到我,你都没什么话说吗?”
卢俊义哑然,夫妻两人再怎么吵,曾经也是真的恩爱过的。做的时候不觉得如何,此时面对她泪眼汪汪的脸,他心头特别歉疚。
事情因卢母而起,看见儿子被问的哑口无言,她忙接过话头:“苗娘,这件事情不怪俊义,他没有花花心思。是我……是我想抱孙子,逼着他来的。”
贺苗娘没有看一眼婆婆,直盯着卢俊义质问:“不管是谁让你来的,确实是你自己跟那个女人上床的。你连向我认错都不愿意吗?”
“苗娘,是我对不住你。”卢俊义眼睛一眨,落下泪来,“我只是想让爹娘满意,并不想把事情闹成这样。”
贺苗娘看着他的泪,心中毫无触动:“卢俊义,我为了你已经主动退了,让你在外生了一个孩子,现在你生一个还不够,还想生第二个,是不是还有第三个,之后还有无数个?”
“没有!”卢俊义看到她愤怒又委屈的眉眼,知道这会儿她正在气头上,自己说什么话她都不会听。便住了嘴。
不是他不想继续解释,而是身上的伤实在很痛,比上一次被孟家人打的还要痛。
大夫查看完后,说是皮外伤。
卢俊义根本不信:“您再仔细瞧瞧。”
大夫有些不高兴:“你虽然浑身都被打肿了,但是吐字清晰,脑子清楚,也没有吐血。下手的人有分寸着呢。”
这家医馆所处的位置就离桃花巷子不远,以前大夫也接过从李家抬出来的人。关于李家人干的事情,大夫早就有所耳闻,在他看来,但凡是去了李家的男人,那都是不值得可怜的。
李家是为了求财,下手再重也不会把人往死里打。要是出了人命,李家也脱不了身。
贺苗娘对这个男人很失望,但她如今无处可去,压住了起身就跑的念头。
卢母找来了马车,又请人帮忙,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儿子弄回了家。婆媳俩在李家耽误半天,又在医馆耽搁,找到马车之后又不能跑得太快,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你们这是去哪儿了?”卢父出门不习惯带钥匙,往日里家中随时都有人在,哪怕不在家,婆媳俩也就在附近。天不同,他问了一圈,愣是没人知道婆媳俩的去处。
卢母看到男人,未雨泪先流,哭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让我说你什么好?”卢父满脸的嫌弃,“咱们儿子还年轻,苗娘也年轻,你着什么急?
卢母哭哭啼啼:“我跟客人闲聊的时候,话赶话说到了那里,谁知道他们会是骗子?可怜俊义……他受了伤,至少又要在床上躺上大半个月。还有,为了把人接出来,我签下了一张四十二两银子的借据,他爹,你想想办法吧。”
卢父能有什么办法?这些天他们父子起早贪黑,还是现成的货物,跑了一个多月才卖了十多两银子……除开本钱的话,大概赚了有二两。
别看才二两,已经比城里大部分的人要能干得多了。
结果,他那边兢兢业业,一转头家里就败了这么多。
“瞧瞧你干的都是什么糊涂事!”
卢俊义已经被吵醒了,此时虚弱地道:“本来他们只要十两银子的,是孟小渔跑去说我媳妇是大家闺秀,李家立刻坐地起价。”
卢母大怒:“有这种事?”
她今天过得太憋屈了,想到欠的债,就觉得心里沉甸甸,此时找到了发泄处,不过奔出了门跑到斜对面砰砰砰踹门。
开门的是大娘。
大娘年轻不轻,楚云梨怕她吃亏,立刻把孩子递给帮她分线的丫鬟,飞快出门。
卢母正想冲大娘发脾气,就看见了正主,立即质问:“孟小渔,你个不要脸的女人,为何要胡乱造谣?苗娘已经不是大家闺秀,你为何到处乱说?”
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贺苗娘就是大家闺秀啊!”
卢母:“……”
“她是假的大家闺秀!”
楚云梨点点头:“那我知道了,回头我去李家解释一下。要不要我顺便给周围的邻居也解释解释?”
卢母气得想杀人,奈何面前之人不痛不痒,她心中怒火蹭蹭的:“孟小渔,你能不能放过我们?”
“不能!”楚云梨直截了当,“你们家要我的命,这账我还没算呢。”
“我们已经给了赔偿,两间铺子都给你了,你还不满意,你是不是要把我们一家人都逼死?”卢母狠狠瞪她,“你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与我们家做对了好不好?”
楚云梨轻飘飘道:“你们在乎孩子吗?如果在乎的话,是不是该看在孩子的面上,少为难我?结果呢,你们从来就没想要与我和解,有一点点不顺心就直接打上门,是你们不放过我才对!滚出去!”
卢母不走,还想要纠缠。
“大叔,放狼狗!”那是楚云梨前几天出去转悠的时候顺便买下来的。
一双狗子特别精神,又高又壮,獠牙森森。
卢母哪里见过这种症状,吓得掉头就跑。
其实卢家人心里清楚,这件事情,细较起来跟孟小渔没什么关系。就是卢俊义自己都说了,孟小渔当时那不像是故意透露贺苗娘大家闺秀的事,纯属是抱怨卢家对不起她时顺嘴秃噜出来的。
找孟小渔的麻烦,只是为了发泄现如今发泄不是最要紧的,得赶紧筹钱!
卢家几乎没有银子了,再要筹几十两,只能卖所住的小院。但是这个院子是他们家最后的退路,卖掉之后,一家人都没有地方住。
还是贺苗娘提议去她爹娘的院子住。
“里面杂草丛生,需要打扫,我爹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三五年之内随便住。”
卢家夫妻都挺感激的。
卢俊义感动地握住她的手:“苗娘,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我一时脑子不清楚做下的,此后一生,我都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谢谢你的原谅,下半辈子我绝对不再辜负你。”
贺苗娘胡乱点点头,她借口说自己睡相不好,容易压着卢俊义的伤,已经搬去了隔壁。
事实上,她已经恶了这个男人,就在卢俊义受伤的第二天,她又去堵父亲,说了卢俊义负了她的事。若是父亲对她还有感情,兴许会借此让她回府。
可是没有!
父亲当时面色淡淡,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多余的神情,还没听完就直接挥手让护卫将她拖开。并且说,若是再敢随便拦路,下一次就不会轻易放过她,言下之意,要让底下的人给她一个教训。
贺苗娘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回不去了。
父亲真的不要她了!
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愤怒,带她来世上的时候,双亲谁都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来了又不管……亲娘直接消失,父亲冷眼看她受苦,管生不管养,都是畜生!
她想报复,但是势单力孤,得好好想想!
卢家人搬走了。
虽然动作很快,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卢俊义为了找女人生孩子,被人家的男人堵在了被窝里,为此赔了好几十两银子,连孩子都保不住,这件事情已经变成了附近几条街上的笑话,最近几天,但凡是大家凑在一起都在说这件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楚云梨不怎么往外走了,花了一个月把那幅绣品弄完交了,拿到银子后,又买了几间铺子。孩子又大了一点,她请了一个靠谱的奶娘,腾出手开始做生意了。
孟家那边问她要不要帮忙,楚云梨想了想,把父亲和两个哥哥都请来帮忙做事,不是多累的活,工钱开得不错。
父子三人都知道,小渔这是为了照顾他们。他们心里惭愧,干活也愈发卖力。
楚云梨不打算让他们一辈子都帮自己做事,有意无意的派人教导他们,等着他们独当一面之后就借钱给两个哥哥做生意。
再次听到卢俊义的消息,是听说他站不起来了。
楚云梨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事,李家人不会下太重的手,如果真的闹出了人命,李武会把自己搭进去,他是为了求财,可不是为了吃牢饭!
于是,楚云梨特意腾出时间让人生自己去了贺家所在的那个院子。
贺苗娘的继父同样姓贺,在这周围一片人缘不错,算是与贺苗娘的母亲青梅竹马,两人做了夫妻后,感情不错,与邻里之间相处还算和睦。因此,贺苗娘带着夫家搬过来后,也没有人刻意针对他们。
楚云梨敲门。
开门的人是卢母,当她看见前儿媳一身浅紫色衣裙,头上戴着珍珠发簪,整个人容光焕发时,眼神都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孟小渔么?
“小渔,你怎么来了,孩子呢?”
楚云梨张口就来:“听说卢俊义瘫了,我来瞧瞧。”
卢母:“……”
卢家也有几门实在亲戚,听到儿子出了事后纷纷上门探望。但都是隐晦地表示卢俊义一定会好,让她放宽心。
还从来没有谁直白的说卢俊义瘫了这种话。
“进来吧。”没有人比卢家夫妻更清楚儿子身上的伤,卢母知道,儿子不只是站不起来,那地方也不行了,大夫说,也许这辈子都这样了,再不能让女子有孕。
卢母之前不太喜欢孟小渔生的孙女,可事到如今,她只能接受卢家唯一的血脉是个女儿的事实。
楚云梨进了院子,一眼看到了正在井边打水的贺苗娘。
贺苗娘一身灰扑扑的衣衫,回头看她一眼,讥讽道:“你来看笑话么?”
“你说是就是喽。”楚云梨直接走到了卢俊义的房门口,这院子不如卢家那个大,也不如那边精致,到处都是尘土。
床上的卢俊义用被子蒙住头,楚云梨缓缓靠近,扯开被子露出他的脸:“羞于见人?”
卢俊义看着面前的女子方才只看到一个身影,他就觉得跟曾经的孟小渔判若两人,此时看到她眉眼,他真心觉得,能够娶到这样一个姑娘做妻子是自己的福气。
可惜,那时候他脑子进水,都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会放不下贺苗娘!
“小渔,听说你最近过得不错?”
楚云梨点点头:“是呢,又买了几间铺子,生意都好着。话说你好好的,怎么就瘫了呢?”
卢俊义:“……”这是来炫耀,顺便故意气他的吧?
他真觉得自己肠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