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进可攻退可守

嘭!

木箱落下,压得方桌吱嘎晃动。

“店家,来两碗肉酱面,加十二铜板酱肉,五铜板的面。”

“好嘞!”遮阳棚下的店家麻溜起身,甩上毛巾,抬眼一瞥,“呦,官人游湖回来了?”

梁渠挑眉:“你还记得我?”

“哪能忘呐。”店家熟练下面、盛酱,“您这样高大威风的人,莫说四五日不见,就是四五年,小的都能打一眼记起来,再十多年,能和我孙子说,前些天听官人说来彭泽游湖,几日下来,感觉可好?”

“不差,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梁渠兜里掏出个小元宝,指节捏合,橡皮泥似的塑形,“几日功夫,寻到了鲛人,见到了元将军,鲛人蛮怕生,元将军脾气挺臭,整个一老色龟,就喜好貌美女子。”

哗。

筷子捞面,笊篱靠锅轻敲,沥干水分。

店家动作行云流水,听得言语,只当梁渠爱开玩笑,笑问。

“官人既见元将军,真有传闻中说的,驮十里大岛?”

“以讹传讹,没那么大,却也不小。”

“山上有仙人吗?”

“没,一群金毛猴。”

“那肯定是群灵猴,客官,面来咯。”

热气腾腾的肉酱拌面上桌,梁渠抽出筷子爽吃。

人逢喜事精神好。

苹果,香梨再顶饱,终究不如一碗热腾腾的肉酱面下肚来的舒坦。aosu.org 流星小说网

一碗垫个饱,抖擞精神,再拌第二碗,方抽出空来同店家闲聊,畅听天南海北之事。

从码头三年前的帮派之争,到哪家出个水灵闺女,惹得汉子相争,打瘸了腿,说书似的,大笑不停。

面滋味不说多好,单这股子热闹劲,叫人喜欢。

临了。

“店家,今個高兴,送个小玩意,给你孙子戴。”

梁渠手掌翻合,轻轻扣下个硬物件。

店家定睛一瞧。

赫然是一只银灿灿的小龟!

……

“炳麟兄使不得!今日已是第三次送礼,如此破费,受之有愧,快快收回!”

“凌汉兄莫要客气,今后同居江淮,来日方长,你我两族做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区区薄礼,怎抵你我情谊?”

鲛人部族。

泉凌汉面色发苦,眼睁睁地望着龙炳麟派遣江豚,挨着个地给族人分发书籍、巧物。

至前天夜里,龙炳麟送过一回礼物后,年轻鲛人的抵触情绪一发不可收拾。

收不动。

根本收不动。

偷藏拒缴的不说。

有的书籍,明面上好端端的呈交出来,连个折痕都没有。

实际打开一看,各自有缺页漏页,书籍线是拆开重装的。

两相对照,缺失部分拼拼凑凑又得一本,神通广大,防不胜防。

泉凌汉都不知道族群里的年轻人这么有本事,什么时候自学了装订书籍。

听巡逻的鲛人说,近三天夜里,总有鲛人屋里亮着水母灯。

经过就熄灭,离开就重亮。

大早上起来精神不振,昏昏欲睡。

一点年轻人的精神气没有。

最关键的,族群里的不满之声渐大,去江淮闯闯的顺口溜都编纂出来。

苦闷间。

领物队伍里突然跳出一位少年鲛人。

“龙大人,您前两天送的书,全让族长派人收走了!”

人群微哗。

泉凌汉心头大骂。

哪家的小兔崽子!

见龙炳麟投来目光,赶忙找补。

“其实,其实……”

“欸,不必多言。”龙炳麟拍拍肩膀,“凌汉兄要实在喜欢,吱唤一声便是,何必去抢小辈的呢?”

“龙大人说的是……”

龙炳麟伸手入箱,挑挑拣拣,抽出两本硬壳彩画书,塞进对方怀中。

“这本《银瓶桂》全套精装吕大师插画版,我做主,赠给凌汉兄!常看常新啊。”

“……”

拉住泉凌汉闲聊大半个时辰,确认年轻鲛人有时间翻阅做手脚,龙炳麟率领江豚离开。

目送人影消失。

泉凌汉脸色难看,一声令下,巡逻鲛人齐出,重新收缴书籍画册。

半刻钟后。

书籍重回木箱,同来时比较,肉眼可见的矮上一截。

“诶……”

幽幽长叹。

泉凌汉落寞回帐。

片刻。

泉广钦、泉玉轩帐前求见。

“进来。”

二人挑开帘幕。

泉凌汉立于正中,打磨长兵,钢叉寒光凛冽。

“寻我何事?”

两相对视。

泉广钦道:“族长,今日之事……堵不如疏。”

泉凌汉停下动作,眼神莫名。

“广钦、玉轩,我原以为你们不会同其他人一块胡闹,怎么连……”

泉广钦、泉玉轩。

族中最为优秀的子弟。

刻苦、勤奋、聪慧。

尤其泉广钦,几乎被他视为接班人。

“族长莫急……”

二人当即叙说自己“暗中投靠”,去往江淮大泽上岸之事。

“去往江淮?”

“正是,龙人有水道神通,横跨东西,我与玉轩上岸一观,乡音截然不同。”

泉玉轩补充:“上岸之后,我们二人多有观察,梁大人颇有义名,百姓推崇备至……”

“他有义名,同我鲛人何干?”泉凌汉鱼鳍颤动,叉指帐外,“华岩县邱巡检,少时孤苦,家境贫寒,连赴京赶考的钱都是乡人拼凑。

其人发迹不忘乡里,修桥补路、敬老怜贫,远近闻名的好官。只因发妻喜好鲛人泪,又闻鲛人泪滴落时最为璀璨美丽,便抓捕鲛人,生拔尾鳞折磨,血迹斑斑,遍体鳞伤!

待我族叔冲入家宅地下,手刃其妻儿报仇,这位好巡检更是哭喊着一人做事一人担,愿以死替之,此乃我亲眼所见!”

泉广钦心神震动。

他拦住泉玉轩,理了理思绪,解释道。

“族长误会,我们二人意思,绝非因梁长老有义名而值得信任。”

泉凌汉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平放长叉。

“何意?”

“无论梁大人义名对不对外,只要有,咱们部族不止能去,更能去得轰轰烈烈。”

泉凌汉不明白。

泉广钦继续说。

“届时我们仅需向义兴乡民乃至平阳府民宣扬,是梁大人亲自相邀,承诺愿庇护鲛人部族,族人感其仁德,故来投奔。

事先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便会是一份共识契约。今后族内旦有意外,进可攻退可守。

因为无论何由,皆为梁大人违背诺言在先。

是梁大人所为,可揭其虚伪之面,陷其不义之境,以彼之名望,化我族之盾。

便是其他缘故,亦能证明梁大人无有庇护之能,使我族来去自由,龙人阻挠不得。”

泉玉轩应和道:“族长,退一万步讲,梁大人要真无恶意,且有庇护之力,举族搬迁,互通有无,何乐不为?

形势比人强,逃遁不得,避让不得,族人摇摆,当早做决定!”

泉凌汉怔神。

良久。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泉广钦,泉玉轩不作打扰,悄悄退至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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