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新气象。
裴景书新的一年, 从刷不完的试卷开始。
仿佛预示着她这一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没办法,肩上扛着全家人的希望,自己也不可能撂担子, 裴景书只好努力安慰自己,跟着学神复习还是比学校补课强很多的,至少不用上早读和晚自习。
她还能睡到七八点起床, 慢悠悠的刷牙、吃早餐,然后骑车去叶家, 九点开始正式学习。
叶峤西的作息堪比机器人程序, 严格按照学校的作息, 上一节课休息十分钟, 午休也有近两个小时,下午五点准时下课。
总之补课安排相当科学合理, 一天学六个小时, 完成叶老师布置的学习任务,下课就可以想怎么玩怎么玩,无形之中,裴景书的学习效率比上课还高了。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 补课其实也没那么痛苦。
她的待遇又好,让叶峤西免费补课, 完了还要在他家蹭吃蹭喝,中午的餐桌上, 至少有一道是叶外婆让林阿姨专门给她准备的,放了辣椒的重口味菜式。
至于晚上去哪里吃饭, 就看情况了,有时候老妈他们特意叮嘱过,裴景书也会婉拒叶家外公外婆的邀请, 乖乖回家干饭。
这天是正月初八,裴景书不得不忍痛跟叶家餐桌上的大螃蟹说摆摆,告诉叶外婆,“今天大哥大嫂、表哥表姐他们都会去家里吃饭,出门前我妈就叮嘱我要早点回去了。”
裴景书是个不见外的,几乎天天泡在叶家,学习结束,少不得拉着他们几个闲聊,两位老人比较捧场,她找两老聊天的次数最多。
聊完他们学校里的热闹和八卦,裴景书就开始聊家长里短,她话唠起来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
大概是受够了自家外孙的高冷,两老一点也不觉得小嘴叭叭的裴小囡烦,每次都兴趣盎然听着,还能跟她有来有往的闲话家常。
久而久之,叶外公叶外婆几乎对她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此时听到裴小囡要赶回家的理由,叶外婆问道,“他们都开始上班了吗?”
“是呀,不仅厂里开工了,卤味店、饭店和女装店今天也正式恢复营业。不过学校还要过两天开始补课,饭店生意必然要受一些影响,二哥说这他两天只做中午的生意。”
所以今天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共进晚餐,她也不能缺席。
只是裴景书没料到,她也没耽误时间,放学就回了家,进门时外面的天还亮着,大家居然已经到齐了,就等她一个人。
被八/九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默默抬起了手腕,还不到五点半,确定自己没有迟到,裴小囡这才挺直腰杆踏进家门,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全都在家呐?”
许向华正好帮婆婆端着菜出来,快人快语的解释了两句,“你大哥和表哥上的早班,四点多下班了啊。年还没过完,我们办公室也没事干,偶尔提前下班不打紧的。”
“哦哦,那我回房间放个书包。”裴景书朝大嫂点点头,越过她先回了房间,心想坐办公室的大嫂,就是她奋斗的动力了,等自己正式上了岸,每天上班迟到早退摸鱼,工资照发不误,那叫一个爽啊。
放完东西出房间的裴景书,又不小心跟厨房门口的林丽贞四目相对了,她惊讶的问,“表姐,你今天也早退了吗?”
“早什么退啊,今天街上都没几个人,站了一天才开两三单,老板直接让我们提前下班了。”林丽贞嘴上说着生意冷清,脸上却没多少沮丧低落,她再差也成功卖出了小一百,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已经心满意足了。
林丽贞反而兴致勃勃讲起了八卦,“二表哥你知道吗?阿成哥被单位同事举报了。”
这个大瓜,没让裴安和变色,反倒把其他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许向华都不舍得去厨房打下手了,裴小囡也搬了个凳子坐在茶几旁,嗑着瓜子前排围观,“也没听说阿成哥违法犯罪什么的,举报他干什么?”
“阿成哥是没违法犯罪,但他三天两头请假来我们店里干活,他同事早看不过眼,举报到了他们领导跟前,说他玩忽职守、投机倒把呢。”
一听这个罪名,老裴同志多少有点慌,“那他没事吧?”
裴平洲率先安抚道,“肯定没事,店还好好开着呢,再说真要是投机倒把,也不归他们供销社的领导管。”
看到大姨父的反应,林丽贞顿时不敢继续了,担心自己不小心说错话。
裴安和反倒接过了话茬,在大家或紧张或关注的目光中,他显得格外漫不经心,“这事我也知道,举报没什么的,阿成他们领导也没在意,不过是走过场找他谈了个话。”
林丽贞小声说,“可是阿成哥已经从他们单位出来了。”
“因为他们领导说,他频繁请假去忙自己的事,到底影响不好,叫他今年安分一点,在单位好好表现,把这一篇揭过去。但这跟阿成自己的计划正好相悖了,他便趁机提出了停薪留职。”
苗红旗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听到这里不免嗔了老二一眼,“还不是你带的好头,这下一个两个都跟你学了。”
去年那次谈话过后,苗红旗对于齐家成跟着下海早有心里准备,可这一天来的太快,还是让她意外了。
裴安和举手投降道,“跟我没关系,也不是我举报的他。”
看到老妈脱了围裙出来,裴小囡拍拍磕过瓜子的小手,准备上桌开饭,随口问了句,“知道谁举报的吗?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早点揪出来才安心吧。”
裴安和含笑点头,“打听出来了,这人跟阿成共事过一段时间,和这边的同事都处不来,被下调到附近一个公社的供销社。可能是这个原因,对方一直关注着阿成他们,以为这次能把阿成搞掉,他自己好调回城里呢。”
林丽贞好奇的问,“那阿成哥不干了,岂不是正好让这人如愿?”
裴安和耐心跟表妹解释起来,正式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齐家成停薪留职的这两年,他的职位不可能被人取代,“至少这两年内,供销社不会增加正式工,实在忙不过来,还可以从别处借调人手,或者请个临时工。不过可能性不大,年前阿成经常请假不去供销社,他那些同事也能忙的过来,应该不会有比买年货更热闹的时候了。”
至于两年以后,供销社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即便这位处心积虑的前同事终于抓住机会调回来,大概率也不会多如意。
正如裴小囡所说,这种人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也就趁你不备咬你一口,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有点强。
只要把人揪出来,自然就不会再被咬到了,裴安和并不把各种人放在眼里。
就连提出这个问题的裴小囡,也有点兴致缺缺,她还以为对方跟阿成哥有什么爱恨情仇。
就为这么点事情搞举报,简直浪费她的感情。
裴小囡开始专心干饭。
老妈今天复刻了她说过的黄豆焖鸡爪,鸡爪炖的软烂入味,吸饱汤汁的黄豆入口即化,她正好边啃鸡爪,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八卦。
林丽贞不知道是看出了大家的疲软,还是无意的,冷不丁又爆了个大料,“还有哦,家成哥好像跟他对象吹了。”
这才是裴景书想听的大瓜,她嗖的一下抬头,目光灼灼看着表姐,“真的吗?为什么?”
许向华晚了一步,想说的话被裴小囡说完了,便赶紧补充道,“对啊,怎么回事?我记得安和好像说过,小齐他们年底要定亲还是结婚来着?”
“之前说是年底结婚,因为他们全家都忙着生意,就商量着往后推迟几个月。”裴安和说着摇了摇头,“但丽贞说的事,我也不知道,是今天刚发生的吗?”
林丽贞点头,被大家不约而同盯着,明明大门也关着,她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压低声音说,“阿成哥昨天跟单位提的下海,今天就被他对象的父母退婚了。下午那会儿,老板爸妈得到消息,来店里拽阿成哥,要他去对象家赔礼道歉,他好像不乐意,拉扯了一会儿,加上也没什么生意,老板就让我先下班了。”
裴安和了然的道,“这就是了,本来他哥下海,阿成他对象的父亲就很不满意,只是她妈还蛮喜欢阿成,在中间说合,这婚事才只是推迟了时间,还没有取消。但现在他自己也没了工作,他对象的父亲应该是忍无可忍了。”
林丽贞说,“阿成哥也是这么跟他爸妈说的,强扭的瓜不甜,耽误了女孩两年,退婚就退了吧,之前送的东西就不用退了,让她早点找个合适的。”
裴安和也赞同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他对象完全听父母的,自己一点主见也没有。尤其是齐大哥下海以来,女方父亲横眉竖眼的,他们全家都得伏低做小赔笑脸,女孩就看着,一句话也没说过。”
裴景书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真的是处对象吗?我听着他俩很不熟啊!”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但是某位好哥哥的雷达却动了,开始义正言辞的教育裴小囡,“正经人处对象都这样,发乎情止乎礼,没结婚的男女在街上拉手,都属于是耍流氓、伤风败俗,你记住了,以后离轻浮流氓的男人远一点……”
裴小囡听着二哥理直气壮的声音,满脑子只有一句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他自己跟女主交往的时候,发乎情止乎礼过么?要不是她神来一笔把他拐来搞事业,白富美女配也都被他哄到手了吧,他可是一点男德都没有啊。
裴小囡简直有一肚子槽,还没来得及吐,亲妈已经开口教他做人了。
苗红旗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她还没说这个老大难呢,他倒是理直气壮教育起妹妹来了,这是要把裴小囡也带沟里去啊。
老母亲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咸不淡的打断道,“所以,阿成和阿林就是听了你的教导吧,一个好好的对象吹了,一个至今没对象,你们三个最好的发小,倒是正经人了,可是对象呢?”
裴安和:???
巧舌如簧的裴安和,也不免被亲妈这劈头盖脸的指控打懵了,无力的辩解,“他们没有对象,也不是我造成的,现在是教育……”
苗红旗可怕他继续教育裴小囡下去了,赶紧截住话头,“那你自己的对象呢,什么时候带一个回家?”
这话题许向华感兴趣,头一个起哄道,“对啊安和,你以前说要先立业后成家,现在事业做的有声有色,也该考虑婚姻大事了。你条件好,必然能找个好姑娘。”
裴平洲也一针见血道:“你如今正值盛年,可以找到对你真心实意的姑娘。但是蹉跎下去,迈过三十这道坎,未必就有年轻的女孩看中你这个人。”
当了几十年兄弟,裴平洲还是了解小老弟的,他现在是一心忙事业,顾不上感情生活,等事业上的成就让他真正满足、开始考虑感情生活,不管那时是三十还是四十,也都只会喜欢十八/九岁的。
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能愿意和他在一起,总不是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只会看中他颇丰的身家。
裴平洲只喜欢安稳的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因此也是真心实意劝裴安和,希望他不要因为一时疏忽,耽误了终生大事。
裴大头倒是没说话,但也一改先前听到齐家成被举报的慌张,充满期待的看着裴安和,已经开始幻想老二立刻成家,三年抱俩,给他们生一堆孙子的画面了。
大家都开始热火朝天的催婚,裴景书本来慌得一批——不会不会吧,兜兜转转二哥又要跟白富美女配和原书女主扯上关系了吗?
看到二哥根本不为所动的眼神,她才松了口气,智商重新占领高地,跟着想起来,那位白晓晴同志已经有了门当户对的对象,不可能再跟二哥有任何牵扯,她可以稍稍放心。
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祖国。要是二哥这辈子寡到底,裴景书倒是可以彻底安心。
但看家人们的架势,她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因此在心里琢磨着,二哥真想不开要找对象,可以找个跟他们条件差不多的。就不要去高攀什么白富美了,要是又让女主知道了,一封匿名信寄过去,再把白富美家里得罪惨了,他们这点产业经不起人家一顿折腾的。
至于怎么让二哥听她的话,找个普通家庭的二嫂,裴景书也有一点想法,说不通那就先下手为强嘛,她从身边寻摸着肤白貌美有气质的小姐姐,直接带到二哥面前,就不信他见了不心动。
不过这个计划目前无法展开,因为她身边压根找不出符合条件的,而且二哥满脑子都是她考上大学,要是知道她关键时刻还在张罗着给他找对象,别说看上她介绍的小姐姐了,不当场揍她一顿都算好的。
裴小囡告诉自己,算了,先考上大学,去大城市里,选择范围就很广了,那时候也没了压力,有大把的时间挑选嫂子。
而现在么,看着家人们越说越火热、而二哥越来越冷漠的鲜明对比,她情绪十分稳定,甚至又开始啃起了鸡爪。
就在裴小囡放心啃鸡爪看热闹的时候,林丽贞也凑过来咬耳朵:“别听表哥的,你没说错,阿成哥就不像有对象的人。这么久了,我们每天在店里,只看到他给对象送东西送衣服,对方别说来店里帮忙、或者捧个场了,阿成哥掏钱给她买衣服,她都不过来试试,阿成哥给她挑的不合身,也是他自己拿回来换尺寸。”
裴小囡嘶了一声,“看不出来他还有舔狗的潜质。”
人不可貌相,精明程度跟二哥不想上下的齐家成,原来也是个恋爱脑。
“什么是舔狗?”
耳边响起的疑惑声,让她不假思索解答起来,“舔狗行为,就是阿成哥这种,上赶着给人家买买买,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
“听说他对象挺喜欢的。”林丽贞纠正道,“不过阿成哥自己也没上赶着,这些东西都是他爸妈催着他去送的,他自己也有点烦。”
林丽贞就算跟老板他们家只相处了两三个月,也都看清楚了,齐家成这次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女方家坚持退婚,他搞不好还松了口气,终于不用给人当孙子了。
裴景书张大嘴巴,想问齐家这是图什么?却注意到了表姐的声音,和前面问她什么事舔狗的声音,好像不是同一个人来着。
往左边一偏头,果然看到二哥不知什么时候突破催婚大军的重围,正似笑非笑瞧着她,“听起来你很了解这些?”
她求生欲很强的摇头,“我什么都不懂。对了二哥,阿成哥对象到底什么家庭啊,这么高傲,齐阿姨他们还逼着他赔礼道歉挽回这门婚事?”
“女方家是光荣的工人家庭。”说话的不是裴安和,而是老裴同志,“这家我正好知道,秦师傅还是他们厂里的劳模代表,他爷爷、他父亲,他还有他的儿子儿女,一家四代都为厂里做贡献,是远近有名的劳模之家。”
裴景书:……
她以为老裴同志在开玩笑,但看了看他正经中甚至还带着些钦佩的神色,她知道老爸前所未有的正经,忍不住感慨,“全家子都是一线工人,听着连个小中层管理职务的都没有,就这么骄傲的啊。”
她刚还以为齐家成这种舔法,女方家至少有个干部什么的。
裴大头表情难得严肃起来,环顾了桌上的孩子们,教育道,“全家都是工人才光荣,我们为建设祖国做出过奉献,就算以后身份有了改变,工人子弟出身的信仰和坚持也不能丢了。”
这番话说完,最后目光定格在裴安和跟裴景书两人身上,尤其是说错了话的裴小囡。
而她也第一次被老爸看得压力山大,正想找老妈求助,肩上冷不丁被只沉甸甸的胳膊搭了一下,差点把她纤细的脖颈压弯。
两分钟前还似笑非笑看着裴小囡的裴安和,已然又跟她统一战线了,毕竟他俩是老裴同志重点防范、不能走上歪路的对象,裴安和仿佛感受不到凝滞的气氛,语气中充满了崇敬,“小囡,你现在知道爸有多开明了吧?要是换成这位秦师傅,我们俩还想下海,腿都能被打断。”
“是呀是呀。”裴景书深以为然的点头,她以前还在心里吐槽老裴同志的固执,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固执,要是穿成这位秦师傅的女儿,她岂不是还得先离家出走才能发家致富?
想到这里,裴小囡对开明纵容他们的老父亲充满了愧疚,看他的眼神更是前所未有的敬仰,真心实意吹起了彩虹屁,“爸,您真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做你的女儿太幸运了!”
裴安和努力忍住吐槽的欲望。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全世界最好的二哥,裴小囡就不能换一套词?少一点套路多一些真诚吧!
然而老裴同志一点也不觉套路。
平常这都是孩子她妈的待遇,他在旁边看着,不知道羡慕了多久,此时听着闺女充满感情表达对自己这位父亲的崇敬,他只觉得通体舒泰、从未如此畅快过,老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哪里还有半点让裴小囡亚历山大的威严。
就这样,裴小囡轻松哄好老父亲,继续兴致勃勃的吃瓜。
不过,因为这个插曲,她之前还想着要问问二哥,齐家成急着下海是不是有了计划,以及自己能不能掺一脚的念头,彻底被抛之脑后了。
只能下次什么时候想起来再问。
吃了一肚子的瓜,她心满意足的去睡觉,第二天起来,又是一个么得感情的刷题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