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爱尔莎,也穿着雪白飘逸的长裙,雪莲般清冷姣好的容颜,出尘绝色,是比小菲这具身体的脸,还要出色几分的。
此时,黛西脸上遍布了许多道涂了药的血痕,像是她自己抓出来的,看起来惨不忍睹。所以,爱尔莎心底有些诧异,没有想到,始祖竟然喜欢这样的人类女子。
她觉得,即使丧失了五感,意志力坚定的人也是不会自残和发狂的,所以她以为黛西是个承受不住打击的弱小人类。
她不知道的是,黛西不认识尸魇蛇,也就不知道自己只是丧失了五感。她以为自己死了,而且还是与自己心爱的人生离死别。
她不知道自己是有身体的,也就不知道她是在自残,她以为她只是一缕孤魂,独自发泄了一通而已。
虽然爱尔莎有些诧异,但她表面上如往常一样,笑得温婉可人,在克莱斯特抱着黛西走过来时,她就开口了,嗓音里有着空山新雨后的清灵。
“始祖,中了尸魇蛇毒的,想必就是这个女孩吧?”
“是,”克莱斯特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有办法治好她吗?”
见到他这样邪魅的外表下,又透着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谦和有礼而又冷峻疏离的气质,爱尔莎觉得,他似乎不是之前的始祖,很像是换了灵魂的样子。
但即使换了灵魂,他的身份也还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她面上不显,仍是浅笑着,如同清清冷冷而又润泽的美玉,说:“办法自然是有的,就看始祖怎么选择了。”
“什么办法?”
“我能想到的办法有两种。其一,当初造物神在创造世间万物时,就定下了万物相互制衡、无法越过界限的规则,后来又为了打破规则,在西方海角立下了一块无字神碑,只要能用同等价值的东西与碑神交换,就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是,”爱尔莎又开口了,像是真心实意相劝,“我不赞成始祖采取这第一种方法,因为没有生灵知道,碑神认为与之等价的东西会是什么,也就不知道自己将会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第二种方法是什么?”克莱斯特问。
“第二种方法,就是用血煞之阵,找一个生灵和这位女孩换血,把那个生灵的血换给她,再把她体内的毒液转移给那个生灵。”
爱尔莎微笑着,看着克莱斯特,继续说:“不过,那个生灵必须可以提供大量血液。”
克莱斯特沉默了一阵,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爱尔莎颔首低眉,转身离去以后,隐秘的惊喜涌上了心头。
以前的克莱斯特没有任何弱点,她无法扳倒他,成为血族唯一的领袖,可现在,他的弱点未免太过明显了呢。
当初神明创造血族大祭司时,以为她会和始祖在一起,共同带领血族走向辉煌,所以她虽然没有给予爱尔莎像始祖那样强大的力量和意志,但她在爱尔莎的灵魂里倾注了无上智慧,又添加了太多野心。
谁知道,当吸血鬼始祖有了意识后,就爱上了创造他的神明,根本就没有与后来才开始有意识的大祭司来往,所以他们当然没有在一起,甚至连同族之情都没有。
那么,两只野心勃勃的吸血鬼,没有成为同伴,就很有可能成为死敌了……
克莱斯特当然清楚爱尔莎深深埋藏在心底的野心,只不过,他终究不是克莱斯特,而是司徒穆,是对除黛西以外的一切事物都很冷漠的司徒穆。
他不在乎自己的位置是否会被爱尔莎抢走,他只在乎黛西。
所以,即使知道爱尔莎的打算,但为了黛西,他也会照她说的做。
因为爱尔莎是只十分有智慧的女吸血鬼,做事很有分寸,所以她绝不会骗他,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救黛西,那就是只有这样才能救黛西。
不然,她要是说了谎,万一事情败露,她一定会被血族民众的口水活生生淹死。
要知道,克莱斯特为血族付出的血汗远比她付出的多,他自然更受血族民众爱戴,所以她绝不能在明面上和他作对。
克莱斯特感觉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熟了。
于是,他又把她放进了之前那副棺材里,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才开始在她附近准备东西。
她的麻袋之前一直系在她的后腰带上,他给她洗澡前,把它解下来,放在了地上。现在,他打开来瞧了瞧,果然在里边发现了一顶绿帽子。
想到她说过,她的绿帽子可以让他很快找到大量生灵花,所以他迟疑了一下,才把这顶亮闪闪的绿帽子戴在头上。
下一瞬,他的脑海中竟然自动浮现出了通往生灵花的路线。
欣喜在他的心头涌动着,他笑了笑,眼眸恍若璀璨星河。他想,他的甜心,果然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收拾好足够换洗的衣服,和煮粥用的东西,以及各种她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以后,他才躺进棺材里,静静地把她搂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她长长的睫毛,等待着她的苏醒。
等她醒了,他就要带她一起去找生灵花了。
“甜心,不要害怕,我很快就会治好你的,等我们找到了足够的生灵花,你就再也不用生活在虚无之中了……”
……
摩弥海北部,是一片滋生恶魔的蛮荒之地。
这里常年不见天光,枯草连天,阴风阵阵,黑雾从阴暗的土壤里丝丝缕缕钻出,被阴风裹挟着刮到人脸上,是皮肤被腐蚀的感觉,令人恶寒。
四处充斥着恶魔们的狞笑声,在这片天地里幽幽回荡,令人胆寒发竖。
偏偏就是在这一片荒芜的土地上,最为肮脏血腥的地带,黑雾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角落,恶魔们厮杀得近乎癫狂、黑血四溅的地方,有一片温暖如春的花海。
五彩缤纷的晶莹花朵在这里尽情盛放,花开的声音美妙得宛若天籁,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绚烂如虹的存在。
恶魔们厌恶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却唯独没有破坏这片梦境般的花海。
只因为,他们只要一见到这些花儿,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生命的源泉,泉水叮铃作响,好似夏日竹屋里,清风拂过风铃时的乐音,无端就令他们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了,也就不忍心再去伤害这些生机勃勃的花儿。
此时,克莱斯特抱着黛西,踏上了这片土地。
恶魔们的讥笑声此起彼伏,或尖锐,或粗犷,无一不难听,都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一阵阴风卷着黑雾袭来,他知道,黛西的肌肤被他养得极为娇嫩,为避免她被阴风刮伤,他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点来。
就连眼睛,他都用衣料帮她蒙住了,全身只堪堪留下了一条可供呼吸的缝隙,就跟个木乃伊一样。
恶魔们的等级意识根深蒂固,因此,这里有着极为森严的等级制度,和极其严格的领域划分。
等级高的恶魔在自己的地盘里横行霸道,而等级低的恶魔则不管在哪儿都备受欺凌侮辱。
也因此,他们全都十分排斥克莱斯特和黛西这两个实力不明的外来者。
克莱斯特浑身散发着残忍漠然的恐怖气场,四周所有恶魔都察觉到了,那令他们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
等级低的恶魔不敢轻举妄动,但等级高的恶魔们担心他会对自己的地位产生威胁,于是对他充满了敌意,压制着怒气,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而克莱斯特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抱着黛西,径直往生长生灵花的地域飞去了。
高等级的恶魔们,纷纷被愤怒驱使,挟着排山倒海般的可怖气势,朝他猛冲了过来,是一击必杀的架势。
他的左手抱着黛西,只有右手可以应付他们。所以,他只用这一只手,一个瞬移,五指就捏碎了高等级恶魔的心脏,轻而易举地击散了他们的躯壳。
于是,恶魔们就这样化为黑雾,飘散在空中,与阴风融为一体了。
“啊——”
一只高等级恶魔,在临死前发出尖厉刺耳的惨叫声,黑血从他胸口的血洞中淌下,他幽红的眼睛瞪如铜铃,带着极致的怨恨,死盯着身前的吸血鬼。
克莱斯特此刻已经解决了所有挡路的恶魔,徐徐降落在地面上,右手满是粘腻恶心的黑血,是被他杀死的恶魔们的。
他口中慢条斯理地念着咒语,湛蓝的魔法火焰燃起,将他手上的血污尽数化为了灰烬,露出他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指,宛如凝结了千年寒霜。
他的身后,天空被乌云笼罩,黑影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阴暗的怨气无边无涯。
明明是如此肮脏混乱的地方,他却依然清隽矜贵,宛若不染尘埃、不可亵渎的神明。
那只恶魔的惨叫声,逐渐化为阴森诡异的恐怖笑声,笑得张狂又恶劣,幽红的眼睛变成浓郁的黑,目光的方向骤然一转,死死地盯住克莱斯特怀中的黛西。
他身后暗暗画下的血符突地变大,在空中显现了出来,是一个恶毒的诅咒。他不男不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歹毒——
“我在此立下诅咒,你们必将永世分离,不得好死!”
克莱斯特眉头蹙起,不到一眨眼的功夫,空中的血符已经被他打散,魔法火焰瞬间点燃了那只恶魔的身体,他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最终连灰都没有留下。
克莱斯特抱着黛西,继续往北部蛮荒的深处飞去了。
比先前那只恶魔等级更高的恶魔,隔着遥远的距离,唱起了歌,歌声嘶哑难听,却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克莱斯特意志坚定,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也就没有被歌声影响。可他怀中的黛西,以为自己死了,没有了任何戒备心,猝不及防地就被歌声迷惑了。
恶魔哀怨悲恸的歌声,就这样穿透了她的灵魂,唤起了她心底最深处极致的痛,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内心,霎时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刻意不再想起的回忆,像是敌方的武器一样,毫不留情地攻击着她,刀刀剜心。
在心底接连炸响的声音中,她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死后会如此孤独?
为什么她就这么轻易地死了?为什么天意要让她死?
为什么要让她在还有太多牵挂的时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明明答应了伊莱,一定会见证她和西瑞尔的婚礼,可是她没有办法兑现承诺,只能食言了。
她还承载着法维奥拉的所有希望,她死了,法维奥拉该怎么办?
对了,法维奥拉说过,她们中只要有一个没死,另一个就不会死……可为什么她死了?难道,法维奥拉也死了?
不……法维奥拉还可以享受人世间那么多的美好,为什么要让她死?为什么要让她们死?
最重要的是,她的爱人,司徒穆,在她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以后,他终于来找她了,她终于等到他了,可她还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就死了……
他亲口承认了,他爱她,所以他愿意为她去死。那么,她死了,他该怎么办?
他还能活下去吗?如果他和她一起死了,可怎么办……
不!他不要死!
不!
“啊——”她的灵魂嘶吼着,咆哮着,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又像是濒临死亡,陷入绝望的人,只能声嘶力竭地发泄着内心如潮水般翻涌而至的恐惧和痛苦。
她的四肢拼命地挣动起来,猛地挥开了用来挡风的衣服,双手暴露在空气中,吹弹可破的肌肤立即被凌厉的阴风刮得通红。
她疯狂挥舞的手差点就把脸上的布料给撕扯下来,克莱斯特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她,强势地把她的手塞进了衣服里,又死死地将她按在怀里,双腿夹住她的,不让她再动弹半分。
她感觉不到,只能感觉到灵魂仿佛在不断下坠,带着深不见底的痛苦。
夺眶而出的眼泪,早已浸湿了她脸上的布料,克莱斯特发现了布料上的水渍,也感觉到了她精神上的彻底崩溃。
他低头凝视着她,如同盛了荡漾湖水的眸中,满是心疼和温柔,轻声安慰:“甜心,不要怕,我在。”
“我在,我会保护你,不要哭。”
“甜心,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