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6,晚自习教室门口
“哎哎,看那个坐在夏主编旁边的小哥哥,好帅啊!是副主编吗?”
“副主编好像是隔壁教室的那个吧,但是讲真这种有距离的颜我可以!”
“学姐学姐,”其中一个拉了拉旁边拿着面试名单的女生袖子,“请问那个小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啪。
黎深又双叒叕摁断了一根铅笔芯,招新才开始半个小时,已经有不下四批人来问她这个问题了。
她从面试名单上抬起头,露出招牌式甜美笑容。
“在问白浔是吗?月章大佬、高二理实学神、培风和隔壁职高校霸。”
虽然她很烦别人向她打听白浔,但不介意帮小白做点宣传。
果然,小女生们眼睛都直了。
“那……他有对象了吗?”
“对象。”黎深笑意更深,一歪头:“他不让我说。”
“啊!不会学姐就是……”几人惊觉不对赶忙话锋一转:“学姐笑起来好甜好仙啊!”
“是吗,谢谢啦。不过不是我哟。”话音未落她突然转向走廊另一头大吼:“夏亦堂!乱晃什么呐,给你他们送杯水进去。”
“好好马上!”被点名的小堂吓了一哆嗦。
脸上笑意都没褪干净,吼出来的却是凶狠发哑的男声,几个小女生也吓得一抖。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呀,不好意思。”黎小姐直接切到萝莉声线,“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没事没事……”
黎深转头看向教室里穿着《月章》制服打着领带的白浔,叹了口气。
那家伙,之前可期待看小白穿这身衣服了……
后背突然被拍了下,她赶紧换上笑容转过身。
“怎么了……蓝劭!你来啦!那边结束了?”
教室内正垂眸记录的白浔笔尖一顿,似乎微微偏了下头。
不想让某人知道自己来过的蓝劭体会到了那天某人一本《高中必背古诗文64篇》拍在柯希头上的心情。
蓝劭直接无视那几个再次犯起花痴的女生,背对她们压低声音和黎深说话。
“面试没什么问题,下个月正式竞选再担心吧。”
“没事。”黎深一哂,“我对劭哥盲目崇拜。”
“有点话想让你帮忙转告一下,可以吗?”
黎深立刻明白过来,看了一眼窗内端坐的少年,“你说吧,保证标点符号都不错一个。”
——
“请说一下你对《月章》的第一印象。”
“假如你是主编的一员,校方多次干涉《月章》内容,你会怎么做?”
“如果有人对《月章》涉及的如LGBT群体和校园黑幕等敏感话题提出质疑,你会怎么做?”
“如果……”
“好了可以了。”夏棠出声制止了白浔没完没了的提问,“请通知下一位同学。”
“好的好的非常感谢。”面试的高一新生如释重负地往外逃,门都拉开了才想起来回身鞠了一躬。
“白浔啊白浔,我昨晚说的话是进了狗肚子吗?”夏主编恨不得把规定拍他脸上,“开放性问答最多两个,你呢?四个了都!”
“没到四……”
“闭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她扭头去喊门口的黎深,“深深,下一个吧。”
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蓝劭还在不在门口,想拖一会儿再开门而已。
还好现在门外只有拿着名单的黎深,夏亦堂进来送水,他刚接过来喝了一口就听外面等着面试的女生问道:“学姐,刚刚那个小哥哥也是《月章》的吗?”
“不是啊,他是来找里面那个考官小哥哥的。”黎深漫不经心地瞟了白浔一眼,“你们……看过学校的贴吧吗?”
白浔差点一口水呛死。
这丫头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夏主编为了不让白浔祸害后面的新生主动揽过了提问的活,失业的白浔对着桌上的面试题发呆,没多久就开始神游天外。
他不知道蓝劭来是因为什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总是不由自主想到那株红珊瑚。
小小的、碎裂的红珊瑚……
白浔总能看见蓝劭把玩着它,被抱住的时候锁骨甚至被它硌疼过。
可他把它摔碎了。
那一瞬间两人脸上的惊慌说不清谁更多一些。
那个似乎什么都混不在意、什么都游刃有余的蓝劭,当他蹲跪在地上、定定地盯着那几块殷红碎片时,白浔恍惚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比命还重要的珍宝……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四年前抱着琴弓歇斯底里哭号的自己……
——
这次被撞到墙上的成了白浔。
白浔也不过算个疯子,可蓝劭扑过来时简直与亡命徒无异。
“你知不知道这是…这是我……给我……”
可能是喉咙哽塞到难以发声,也可能是不愿让他听见,最后那几个字蓝劭终究说不出口。
但他从口型里辨了出来,他说——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爸留下的……你还给我……
颤抖、血痂、语不成句、双目猩红、碎裂的珊瑚,还有积在眼底却绝不会落下的泪珠……曾经在晨光微曦中,十七岁的少年站在海浪击撞的崖岸之上张开手,咸腥海风代替眼泪冲散一小撮骨灰,少年的唇间含着挂在颈上的红珊瑚。
“你的手好冰……”
白浔不知道自己为什会说这句话,但蓝劭确实慢慢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做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举动。
“别让他们看到。”
白浔浑身僵硬得不敢扭头去看把脸埋在自己肩窝的蓝劭,感觉到肩上的潮意后双手攥紧又松开,最后轻轻托住他的手肘。
黎深长长舒出一口气,走上前背对两人,双手交叠垂在身前,面无表情挡回所有人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蓝劭哑声低问:“白浔,你有同情过我吗?”
他沉默半晌:“没有。”
肩头陡然变轻。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情你。”
刺耳突兀的上课铃尖锐地刺破空气,他说过最平淡的一句话却把白浔的心尖掐出了血。
——
“辛苦了。”白浔冲夏棠点点头,一直候在外面的黎深见他忙完立刻跟了上来。
“你知道蓝劭来了吧。”
“嗯。”
“都不问问他来干什么的吗?”
白浔没答话,朝楼梯口走得飞快。
“你回班也没用,他已经回去了。”
“哦。”
“我是说——他回上海了!”
白浔:“!”
他一个急刹转头。
黎深单手插兜,目光微垂,放沉了声线:“我这几天家里有点事得回趟上海,你帮忙跟他说一下。还有,如果他搬到闲置很久的房子住一定要记得提醒他多开窗通风,热水器烧的第一次水用来擦东西消毒,碗筷烫过再用,嗯……最好买根蟑螂笔在每个房间门口画几道……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还是别告诉他是我说的了,走了,谢谢。”
黎深对白浔摆摆手,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盯着他吃饭。回来给你带礼物。”
随后扬长而去。
果然,标点符号都不错一个的还原……
白浔:……
——
其实还是更习惯右边的座位空在那里,习惯一个人不紧不慢地骑车回家。
白浔去宿舍拿昨天带来的东西,经过楼道拐弯处时从蒙尘的窗户望了眼天空。
立秋未至,昼长日短的时日里七点依然天光清朗。
他们相识的时间原来连一道伤疤都来不及愈合。
寝室里蓝劭的行李箱果然不在了。
白浔把他来不及收的几本书摞好放在桌子一角,转身准备把电脑收到包里,突然发现自己桌上放着一管贴着便签的药膏。
“胳膊上的伤,一天两次,别忘了。”
那天白浔捡球的时候被灌木划了几道口子,当时完全没注意,直到发炎了才随便贴了两张创口贴。应该是被蓝劭发现了。
字迹有些潦草,“别”的最后一划拖得很长,连笔都搁在一旁。
他几乎能想象出这个画面。
正午的太阳吵嚷着落在桌上,男生站在桌边半俯着身匆匆写下便签,眼睛因强光微微眯起。他贴好便签,“啪”地合上笔盖,推着行李箱走出寝室。 m..coma
或许在关上门的前一刻他还让目光在空无一人的寝室里停留了一下。
就像白浔此刻做的一样。
“你现在……一定很不想见到我吧。”
对不起,哥。
——
人流涌向出站口,蓝劭一手推行李箱一手插在黑色长裤的口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他低着头,目光浅浅地落在脚前路面的延伸,与周遭行色匆匆的面孔相比,他的模样格格不入。
拥抱、欢笑、哭泣,更多的人只是来这里旅行,赶赴一场会谈或是交易。相似的场景每时每刻都上演在全球各地,他已经看腻了。
蓝劭在遇见白浔以前,不过是一个会笑的白浔而已。
他没告诉家里人自己回来的事。爷爷住院,堂弟上学,小姑在公司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没有人回来给他接站,他也不需要他们费那个神。
说到底,这里并没有人在等他回家而已。
手机提示音连着响了好几声,他不紧不慢走到过道一侧站定后才掏出。
【宝贝】我看到了,谢谢。
还有,对不起。
那个吊坠我可以赔你一个吗?
蓝劭把收着碎片的小密封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在手心里默默看了会儿,叹了口气。
【Lan】不用赔
【宝贝】是我弄坏的。
【蓝劭】我自找的,不是你的错。
白浔在现实中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但蓝劭的话让他很不爽。打完字刚点上发送,结果那边先他半秒来了消息。
于是聊天界面顿时诡异起来……
【Lan】真不用赔,你陪我就行了。
【宝贝】那等你回来再说。
白浔盯着手机屏幕:“艹……”
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蓝劭的嘴角还是翘了起来。
【Lan】说好了陪我啊!
【Lan】不许反悔!
本来估摸着按那位的性子八成是直接无视,谁知居然收到了回复。
【宝贝】行吧。
那等你回来。
——
莫名的期许的确会带来莫名的愉悦,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两人回到各自曾经的居所。
干燥的空气、尘埃的味道,门在身后咔哒落锁。相隔两地的少年对着空无一物的家做了同一件傻事。
蓝劭:“我回来了。”|白浔:“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