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太大,脚下的积雪太深,四周过分寂静,喧闹都被软绵绵地吸进雪花的缝隙中。于是心跳声变得异常清晰。商玦感觉自己不太对劲。他下意识想遮挡视线,但惯用的右手还被陆屿行牢牢牵着。后者的眼睛还在凝视他,睫毛上沾着几枚微小的水珠,貌似很想故技重施再来一次。可惜不远处有学生从楼宇中出来,他错过了时机。
商玦把右手抽了出来,说:“牵着手,你没法打伞。”陆屿行刚把伞换了只手拿,姿势总有点别扭。陆屿行低低应一声,这时才低头抖落头发上未曾消融的雪花。方才商玦使坏泼他一脑袋雪,他却丁点要报复回去的意思都没有,抖搂完,胳膊重新跟商块贴紧。商玦没看他,眼睛直视着雪亮的道路,眉心微蹙,听着自己混乱的心跳,表情特别严肃。
.....我不对劲。
当然,他心想,最不对劲的肯定是旁边这个。
傻逼难不成其实是一种病?还会传染的?
到了宿舍门口,陆屿行却没回去,又不嫌麻烦地把商玦给送到了校门口。
他把伞柄递给商玦,面对着面,终于要道别。冰雪消融之后,陆屿行的脖子变得很红,颈侧的皮肤大概也是烫的商玦把他发红的脖子看得一清二楚,问:“你....会感冒吧?””
陆屿行怔住两秒,轻轻笑了。他道:“没准会。”qula.org 苹果小说网
“....”商这时候反应过来,他就弄了那么丁点的雪,这要是都感冒,这身体素质干脆也别出门了。陆屿行:“真感冒了怎么办?”
商玦故意沉下脸,说:“那就吃药呗。我走了。”
陆屿行没让他走,忽地上前特别用力地抱住他,滚烫的颈部跟商玦微凉的下巴蹭到一起,感觉很奇妙。他很低地哼了一声。商玦手里的伞差点被这一声骚掉,臭着脸推他一下:“喂,在学校.....
他真服了,这家伙该不会有皮肤饥渴症吧?
陆屿行笑道:“没监控。”
商玦抬头,四处张望一圈,这小角落里还真没有监控。
怎么就不安个监控?外卖被偷了怎么.....
这附近来往人多,陆屿行抱了没多久便把手撒开。
他盯着商块的脸看,眼神有些热,黑亮的眼睛真的像一只忠诚的大型犬,有种令人意外的黏糊劲儿。商玦很难想象,这种眼神居然是出现在陆屿行身上的。
太热情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应。仿佛只要探出手稍作回应,他就会更加用力地抱上来,永远不会被推开,永远不会抛弃他是我的狗。
商玦脑子里冒出这几个字,心脏好像被对方炽热的眼神煨得热了起来。
紧接着他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
不.......
商玦的头脑倏地清醒了。
不对,是假的。
他心里凭空地长出一种令人烦躁的懊丧来,好不容易暖热的心脏迅速降温,仿佛也被人兜头泼了一捧零下的雪。商玦愣了一会儿,突然就对自己有点厌恶,特别想立刻、马上回家。
回家做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想回去。
他勾出一个惯性的笑,努力放软声音说:“宝贝儿我回去了啊!”
陆屿行双唇启开,正要说什么,但商块没等他点头就抓着伞转身走了。
他觉着也没必要等对方点头吧?
他真不想再看见那张脸,那双眼,傻得要死。怎么能有人谈恋爱的时候跟变了个人似的,之前不是面瘫吗?商玦简直要怀疑,之前那个跟他对上眼都要冷着脸把头撇到一边的人,跟眼前这个是不是同一个了。虽然心里很急,但商玦走得不算快。在这种下雪天,脚踩进雪地里再拔出来,总要费点时间。
他走出很远,大概有好几百米,五六分钟。
校外的路灯不如校园内明亮,他贴着道路最右边,踩着脚下映在雪地上的斑驳树影。
积雪被他的脚步踩得咯吱咯吱的。
商玦糟糕的心情在这种干净的噪音中平复下来,然后又很慢很慢地,陷入一个安静又黑暗的深渊,抵达另一个更加糟糕的极端。他被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安全感包围。
几分钟前那种迫切地想要回家的冲动跟着消散,他知道回去之后的感觉不会比现在更好。
商玦恍惚意识到,他原来不是想回家,只是想从陆屿行的眼神里逃走。
他渐渐感觉冷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的凉气。
这口冷气从他的肺里呼出来时,商玦忽然听到身后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靠近,步频跟得很稳,却没听见人声。像是那种存在于志怪传说里的恐怖情节。商玦挑了下眉,并无多少畏惧。
他于是冷不丁刹住脚步,一回头,陆屿行在他身后仅有三米远的位置凝视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商玦.....
商玦差点没气吐血。
你他妈!
他跟了我多久?应该是从一开始就跟在后头吧,五六分钟了踏马一声不吭!这什么行为?变态都干不出来这档子事吧!陆屿行望着他沉默。他长相太标志,但眼珠子透冷光,不做表情时就看着有点凶。
那把黑伞被他收起来拿在手里。跟了一路,还没打伞。
商玦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吊在嗓子眼里
“宝贝”都不想叫了:“你跟着我怎么不出声!?”
陆屿行微微拧起眉看着他,语气很怪,但怪得很平静:“你不等我说再见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不想听我说话。”商玦:“......””
就因为我没等你说再见,你就要一声不响地追上来?
还有你这什么语气,是在阴阳怪气我吧?陆大学神你的心灵是有多脆弱?
无数句脏话在他脑子里奔腾而过,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了:“行,行,是我不对,居然把这么重要的规矩给忘了。”他语气挺软的,唯独把“重要”两个字咬得很重。“那,宝贝我现在听你说好不好?再见,再见!”
陆屿行没说“再见”,几步赶了上来,仗着附近没人,微一弯腰钻到商玦伞底下,胸口热烘烘地贴上他的后背。陆屿行外套上都是雪花,面料也有些湿了,可商玦真感觉这人贴上来的时候是热的。他把那副有点怪的调子收了起来,垂首亲了亲商块脖子后面微微突起的骨头,看着那块皮肤没多久泛起了红,然后他走到了商块身侧的位置,说:“都到这儿了,我送你到家。”商玦一下子,什么脾气都没了,张了张嘴,无语又吃惊地想:他真的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