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才是缘分,不刻意方为真诚,欢乐就在不经意中不刻意而产生的。
“立正,向右看齐,稍息!”
炙热的太阳毫不吝啬自己的光芒,肆意的倾泻在操场的每个角落,水泥地的篮球场蒸腾着带着塑料鞋底的味道,煤渣的足球场上黑黑的尘埃混合着汗臭刺激着鼻孔;军训的第一天女孩们还美美的化着妆,一上午下来,个个成了雨后的黄土高原,沟壑万千,泥路婉转。
“第一排,立正,向后转,向~左转”年轻的教官操着羊肉泡馍味的普通话。
教官郭锐,入伍两年,个头一般,瘦削的身材配上黝黑的皮肤,坚定的眼神中透着丝丝狠劲,一个标准的解放军战士,一个有理想和抱负的人民子弟兵(后来休息时闲聊才慢慢感觉出来的)。
对于军训,不光李岳不喜欢,还有好几个同学不喜欢,不喜欢的原因有很多,有的是因为天性不喜欢被束缚,老是做小动作,比如崔少杰;有的是因为胖而扛不住被烈日正反面的烤,比如朱云飞,当然他的自我安慰是因为胖,队形不整齐;有的是因为步伐跟不上节奏或者老是顺拐打手,比如秦怡、文世明等等,李岳没几天也被涮下来了,原因不光跟不上节奏,还有就是组队行多了几个,然后就顺带着被撸下来。
十一个人被晾在一边,朱云飞被教官任命班长,带领十个人训练,一开始还认真,慢慢的开始小动作有了,悄悄话有了,最后偷懒动作都变型了,教官看不下去了,但也没办法,毕竟主要精力是方队,所以提了几点要求:每天认真训练五小时;其余时间做后勤和整理内务;不离队不离校。这十一个人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哄而散。
离开方队有了更多的接触时间,大西南的,长江边的,东三省的,还有东南的,天南海北的开始胡扯,朱云飞胖但很灵活,酷爱足球,说话带着麻辣味的幽默;秦怡散发着江南水乡的婉约,宛如她的柳叶细眉;崔少杰肌肉匀称壮硕,眼睛里透着不怕辣的激情与顽皮;文世明个子有点矮,说话中总有一股过桥米线的粘糊;还有黑土地颜色贼拉靓的张静。
在朱云飞穿针引线,崔少杰添油加醋中,他们十一个人组成了飞虎队,虽被张静说磕碜,说有辱先烈,但还是被迫接受成为飞虎队一员的事实;为此崔少杰承诺不会让张静秦怡她们女生干活受罪,他一人承担,结果被朱云飞挑破崔少杰,说想追张静别拉秦怡垫背,整的崔少杰火辣辣的开怼,结果被张静一句有男朋友了而即时结束战斗。
飞虎队的日子的确舒服多了,但整理宿舍内务很是头疼,摆个脸盆茶缸还好说,豆腐块的被子着实难搞,又是新发的被子,更是一叠四不像,远看豆腐块,近看豆腐坨。当然飞虎队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方队休息时,无论方队间拉歌还是内部娱乐,飞虎队必须冲到前面,去别的方队叫阵,为方队表演节目,让李岳他们忙的不亦乐乎。
文世明看似粘糊,可是拉了一手的小提琴,所以战地娱乐他就成了最主要的演奏家,太阳当空,偶有微风拂来,杨树叶啪啪作响,文世明红红的脸庞渗着细密的汗珠,琴声悠悠洋洋的飘过来,和着张静清脆的嗓音,“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的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的太早…”这深具中国哲学的歌词随着西洋的琴声蹦出来,《笑红尘》的洒脱给这炎热的下午增添了一丝清凉与爽快。崔少杰没让文世明伴奏,干吼了一曲《笑傲江湖》,没想到引起方队的大合唱,一时间成了崔少杰的个人演唱会一般,不过也让李岳内心有一些佩服,因为李岳听过但不会唱。
李岳没有表演,只有合唱的时候他跟着哼两句,因为他的人生到目前基本是跟艺术绝缘的,所以他更主要的工作就是打水,跑腿买冷饮。
老天还是关爱这群饱受烈阳之苦的孩子的,所以就在军训快结束时,来了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雨,没有闪电雷鸣,教官率先步入雨中,然后一个个落汤鸡似的站队形,帽沿的雨珠串成了线,脚步踏过溅起的水花仿佛一对对脚踩莲花的天兵天将。飞虎队原本想偷懒,也被教官拽出来操练一番后,去打水给每个同学一碗姜茶,说是姜茶,就是跟食堂要姜片加了点大枣泡在暖瓶里。
开水房前人头攒动,李岳拎着四个暖瓶在雨中疾步奔向热乎乎的开水房,眼镜一片薄雾,隐约看到前面虎背熊腰,同样湿透的人在打水,李岳轻轻踢了一下说:老朱,行啊……话还没说完,前面的人啊了一声转身,手里刚灌满的热水瓶撞到李岳的右腿上“嘭”的一声爆了,一瓶滚烫的热水毫不吝啬的吻住了李岳湿漉漉的裤子,继而李岳一声惨叫,四个暖瓶扔在地上,却无法在众人面前脱掉裤子,痛苦至极。
缓冲了一下疼痛的情绪,眼镜片也褪出一块圆圆的明亮的镜片,李岳发现这个胖胖的不是朱云飞,而是一个短发的女孩,正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旁边的同学都七嘴八舌的说用凉水赶紧冲冲,还有的让赶紧跑雨里淋一下,一时间乱哄哄。
“没事,带我去校医那里吧!”李岳咬牙切齿的打破僵局。
“哦,好好好,小倩,帮我们看一下暖瓶!”胖女孩回过神来,连忙要搀扶李岳,被李岳摆摆手拒绝了。
就这样在雨中,李岳在前,胖女孩在后的走向校医办公室。
校医是个女大夫,一本正经的询问了一下,然后拿起剪刀轻轻把军训的迷彩裤剪开,开水深吻过的地方,红红的,有的地方脱皮了渗着血丝,校医说幸亏衣服是湿的,吸走了一点热量,原本现场就不要动,这些皮就可以不用脱掉,一路走来硬硬的迷彩服把皮给搓掉了,还好整体不严重,十天半个月就好了,然后打了针破伤风,又开了一点抹的药膏,叮嘱不能再沾水了。
出来后,胖女孩拿了两把伞在走廊等着李岳,知道李岳没多大事后紧张的脸庞才挤出微笑,问多少钱,李岳没搭茬,相互简单介绍完知道女孩是金融系的关姗姗,就让她帮着把水壶送到方队,他要回宿舍休息。
原本还想坚持到底的军训,就这么提前结束了,李岳回宿舍抹上药,卷上纱布,迷彩服裤子是不能要了,褂子简单冲了一下凉起来,然后爬上床,翻看着从家里带过来的一本《最后一个匈奴》,没翻几页就感觉没心情,然后趴在床头看窗外雨中妖媚的大松树,听不远处传来的口号声,这雨天,雯雯在干什么?会不会想我?军训完之后就能去找她了,一想到这,李岳的丹田热流就浇筑起一根能翻江倒海的定海神针,可想到自己的伤情,那定海神针也萎成了墙头草。
辅导员王伟来宿舍看过李岳,叮嘱好好将养;军训回来,同学舍友和教官都过来探问伤情,朱云飞跟教官说李岳就是不想军训了,不想打水为人民服务了,才想了这么个自残的办法,还说因为认错我才被烫的,拉我垫背,门都没有,然后其他舍友也是跟着起哄,崔少杰更是要李岳脱衣服看看火腿肠熟了没。
雨停了,夜风送来海边的清凉和江水的温柔,耳机里传来方芳主持的“午夜点歌台”的声音,伴着方芳甜甜的声音,李岳看到雯雯在微笑着走向他的梦里,旁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胖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