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凌云寺拜佛,偶遇傅云峰的事情,对南枝起来说仅仅是一个小插曲。
她吃过素斋,在寺里多走了二十分钟消食,才下山坐车回家。
南枝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后脚傅云峰就拨通了时晏的电话。
电话接通有点迟,隔着手机,时晏的声音遥远而清冷:
“傅董有事?”
“阿晏没走?不是前天就打算离开吗?”
手机那端一片冷寂,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傅云峰却能想象出时晏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心里更是促狭。
“耽搁了,今天走。”
言简意赅说完,时晏啪地挂断电话。
傅云峰吃了闭门羹依然觉得有趣,甚至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
看别扭小儿女谈恋爱果然比做生意有意思多了,想当年……
笑脸瞬间僵住!快活气息飞快抽离!
傅云峰笑不出来了。
他眉眼沉沉,缓慢踱步来到正殿。
金身铸就的大佛慈悲怜悯,似乎能看穿他的伪装,勘破他心底最脆弱不堪之地。
傅云峰握着檀木佛珠,双手合十,虔诚地跪了下来。
弯腰,叩头,默念——一应动作轻车熟路,因为他是真正做过千百遍,早已经烂熟于胸。
轻巧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他,傅云峰没有回头,就已经辨认出来人。
傅云峰完成一整套叩拜动作,才徐徐起身,合手唤了声:
“观真大师。”
来者正是凌飞寺的住持高僧,法号观真。
这位对普通人来说或许名声不显,但在信佛者之间,却是名声赫赫。
观真大师之前因事不在寺中,直至傅云峰前来,顺便带来一个天大好消息,才让他匆匆赶回,今天一早便来见傅云峰。
观真大师见到他的第一面,竟然深深鞠了一躬,尊敬而感激。
傅云峰连忙侧身:“不用这么大礼!大师客气了!”
观真大师摇头,难掩激动:“凌飞寺上下对傅先生感激涕零都来不及,区区一礼,又算得了什么?”
傅云峰倒是一派风淡云轻:“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大师这般郑重,倒是闹得我不好意思了。”
大师叹息:“祖师舍利子归来,于我等僧人意义非凡,傅先生不必自谦。放心,我知道傅先生的心结是什么,此事不必着急,等水到渠成之日,自有定数。”
傅云峰闻言,立马激动起来。
这份大礼果然没有送错!
观真大师善卜,因僧人超脱世俗不染尘事,所以鲜少有人能求得他一卦。
而傅云峰送出的这颗舍利子,不是一般的舍利,而是来自观真大师的祖师,凌飞寺上上上任主持,死后坐化,尸身三日不腐并散发香气,焚烧后留下的至宝舍利子。
它本来供奉在凌飞寺的佛塔内,可惜多年前战火纷飞,舍利子流落于民间。
傅云峰也是花了大力气,才查到这颗舍利子辗转来到了收藏家黄老先生手里。
黄老先生先前大概也不知道这颗舍利子原本属于凌飞寺,只是想着宝不露光,对外非常低调,故而鲜少有人知道。
傅云峰能够找到他这里,是真的耗费了不少心血,之后更是为了从时晏手里交换得来这件宝物,让出许多利益。
他弯弯绕绕这一大圈,就是想送给凌飞寺!让观真大师承他的恩!
观真大师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果然给了他想要的消息!
傅云峰激动得手颤,硬生生忍住没有失态,一双眼睛隐约可见水光。
“水到渠成?大师,什么时候算是水到渠成?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
他近乎哀求地看向观真大师,很难想象这位身家百亿的超级富豪,竟然也会放下身段,卑微至此。
“该回来,自然就会回来。”大约还是不忍,观真大师又添了句,“今年之内。”
说完,观真大师便不好再留下去了,生怕透露更多,引发变数。
傅云峰也了解一些,没有追着问。
一句“今年之内”已经足够成为他的定心丸。
他重新跪在佛像金身之前,虔诚叩首:
“惟愿我儿,健康平安。”
时晏挂掉电话,站在他身后的陶安,足足十几秒秒不敢喘气!
生怕呼吸声大了,惹怒了时先生,自己项上人头不保!
陶安早两天就看出时先生情绪不对——
明明说了归京,不给具体时间,更没吩咐收拾行李。
一句话撂下就撂下,其他的什么安排都没有。
陶安那点察言观色的本事,隐隐察觉到时先生摇摆不定的心情,不敢越俎代庖做些什么。
最后只能僵持着,装聋作哑下去,等着时先生自己想开。
谁想到傅董会突然打来这么一个电话!戳人心窝子啊!
陶安在心底哀嚎,面上丝毫不敢表露。
可时晏还是看出他的心思,一双冷漠无情的眼睛,从上到下把他看得透彻。
“我很可笑?”
陶安小腿肚子都在发抖。
“当然不是……”
“呵。”时晏一挥衣袖,利落起身,“收拾行李,回京。”
“是……是!”
陶安连忙开始准备。
他虽然是新人,但专业素养过硬,半小时内就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时晏坐上车出发时,距离他发出吩咐,不到一个小时。
不知道是不是陶安的错觉,总觉得,时先生上来后,车内气压更低了。
陶安不敢说话,拼命把头低下去。
车子很快出了小镇,驶上高速。
过了十来分钟,司机突然将车缓缓停到应急车道。
陶安:“……这是?”
司机:“车子有点故障,可能坚持不到省城。”
这里距离省城至少还有近一小时车程。
陶安转身:“先生,要不要……”
他正想说‘要不要换乘下一辆车’。
时晏出行,可不止座下这车,身后还跟了四辆随行车,换辆车而已,轻轻松松。
时晏清清冷冷掀开眼皮:“回镇?可以。”
随后不再多言。
陶安用力将剩下的话掐死在喉咙里!
回头给司机使了个眼神,双目几乎要控制不住留下宽面条泪!
他看出来了,时先生就是想要个台阶留在小镇而已!
何苦为难他们这些打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