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太香了!”
咽口水的声音接连响起,肉跟肉是不一样的,烤肉和烤乳猪之间是有区别的!
光闻着香气就知道顶顶好吃!
“也不知道主子们今天能剩下点儿不……”
哪怕剩下点骨头也行啊,听说这烤乳猪的骨头也好吃,同样又酥又脆。
“行了行了,都退后点,别把口水滴上去了,没出息!”万婆子拿出一把手的风范,她虽然也馋,但还能顶住,越看越馋,还是快些送上席吧。
……
显翠轩。
伴随着夜虫低吟浅唱,院子里燃起了一盏盏的灯笼——
盛竹新莺,生机盎然,日落雾起,凉风习习,正适合畅饮通宵。
地上铺了草席,一伙年轻公子全都席地而坐,面前均摆着矮桌,桌上美食美酒争前恐后的诱人肺腑。
对于齐侯府的厨艺,他们可是满足得很。
顾邵今日是来做陪客,开席前便表明了当以齐世子为主,但没谁敢真的将他忽略,这样的话听听也就罢了,真去照做,那就是典型的没脑子。
“没脑子”的齐世子率先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又招呼大伙儿,“王爷性情随和平易近人,各位不必惶恐,放开了吃喝说笑就好。”
众人听他这话很想掀翻了桌子,甩袖而走,瑞王殿下什么时候成了随和人了!你不能仗着你俩有交情就这么罔顾事实,胡乱发言啊!
你要是提前说了王爷也在,那他们今天就不来了,改天再约不好吗?!
气氛这种东西,要是主客之间关系不熟,就容易搞不起来,美食美酒固好,但是埋头苦吃也太失礼了。
他们一个个的可都是可是河东俊杰呢,不是那些贪吃的小娘子,哼!
毕竟幼时一起同过窗,你来我往的回忆了一番“寒窗苦读和红袖添香”间的酸甜苦辣往事,终于找回了熟悉的共鸣——
“茂节兄,你此次可是替咱们河东大大的长了脸啊!来日,我们也定要获得如此殊荣,绝不会让状元的名号旁落他乡的。”
“就是,早知状元的名号这般惹人艳羡,我们这些年就不该放纵自己聪慧的头脑在吃喝玩乐上……”
“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年,不然今次我们接在你后面依次拿了榜眼探花,二甲前十,那才叫威风!”
这里除去他和王爷,似乎没有十个人吧……
齐世子笑容微顿,甚至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几年未见,小伙伴们怎么连自知之明都没有了,一个个不是在家里招鸡斗狗,就是在书院里逃学打盹,哪来的自信啊!
便是他们真有科举的才学,圣人也不可能将一甲到二甲前十的名次全给了一个地方的好吗!
齐世子深觉自己是儿时的滤镜带的太深,又几年未见,这才会想念他们。
听听听听,人言否!哎,谦逊博学和自知之明使得他同他们格格不入,这算不算,越长大越孤单呢?
如今要说他们的优点,大概就是自信乐观?罢了罢了,品性都不坏,纨绔有度不胡乱惹是生非,不也是美好的品质!
他怎么能想着同他们绝交呢,这嫌贫爱富的思想要不得。(非常嫌弃他们贫瘠的思想,一心想要他们有富裕的头脑)
“你们有这样的志向,尽管去努力就是了,家中难道还会不支持?”怎么可能不支持,游手好闲都养了,没道理干正事上不供养。
“你们也别着急做决定,回头在家好好想想,总不能这样游荡一辈子吧,方才那些热血宣誓证明你们心中也是有梦想的对不对?”
“再说,你们如今都长大了。”最后一句说的意味深长。
这几人都不是家中长子,家里对他们的要求不高,不胡作非为杀人放火好好活着就行。
至于为何会同齐世子这个家中长子相熟,那是因为齐世子小时候不在太原求学,是被他妻子的祖父带在身边教导的。
那位老人家去世后他就回了太原,重新入学的。
“好了好了,咱们今日不谈这些让人劳心费神的事儿,说些解闷子逗趣的。”
齐世子见几个小伙伴面色有些窘迫僵硬,心中叹气不已,说起了别的。
“我好几年没回来了,有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还要拜托你们同我细细讲讲才是!”
几个吹牛皮的纨绔心头到底装进去了事儿,他们何尝不想荣耀加身,幼时也努力过,别人家中都盼着孩子出息,他们几人家里,各有各的奇葩。
诚如茂节所说,他们都大了,也许该好好考虑考虑以后的路了,总不能一辈子都在给别人让路吧。
气氛再次陷入凝滞,他们来赴茂节的宴请,一是真心为兄弟高兴,还隐隐有种寄托自己梦想的感情作祟,二么,就有点同旁人赌气的成分在了——
“你们不是嫌弃我们纨绔么!”
“不是看不起我们没有才学不乐意和我们打交道么!”
“可是神仙状元郎偏偏叫了我们来同他庆贺‘及第’之喜呢!”
“不是你们想的我们当年关系好是因为最开始的时候碰巧分到一个班,更不是因为我们脸皮厚而状元郎性子腼腆温和不会拒绝人呢!”
他们同状元郎是真有交情,眼红去吧!
这般一想,还真是,解气。几人对视一眼,光想想就这般解气,真说出去了,岂不更痛快!
谁家的老头还没有个宠妾了,又或者兄弟姐妹之间争长辈的宠,莲言茶语凡尔赛他们可谓是从小听到大,来上几句易如反掌。
“茂节说的是,待我们回去捋一捋,想清楚了再来向你讨教意见。”在这之前先好好显摆显摆状元郎单独请他们吃酒的事儿!
齐世子展颜一笑,小伙伴们肯上进就好,虚度光阴要不得。有着幼时的交情在那里,他当然不会嫌弃或者看不起他们,但看着他们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他心痛啊!
好朋友当然要一起奋进,互相鼓励帮扶了,所以——
“这段时间,我会将自己以往读书进学积累下来的笔记注释整理成策,刊印后给你们每人一份,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直接来问我。”
前提是他还在太原。
几人感动的无以复加,举起酒杯接连敬他。
顾邵越发收敛一身气势,几乎与渐深的夜色融于一体。
烤乳猪送过来时,丝竹管弦弹唱吹拉的正起劲,下人远远守在周围,灯影下几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少年郎歪歪倒倒的靠坐在地上。
对着门口的男子看到丫鬟们端着长长的条盘,眼睛骤然一亮,“这是送什么来了?”
众人听他发问,除顾邵外,都扭头去看,丫鬟们走的近了些,香味愈发明显,浓厚。
“回公子,是府上的拿手菜,烤小香猪。”
烤乳猪有两种食材,一种如其名,就是从母猪腹中剖取出来的,“货真价实”的乳猪,一种就是小香猪,大小从八九斤到三十斤不等。
虽然同样都是杀生,萧善总觉得前一种太过残忍,因此提议侯府弃之,换成体型年纪小些的猪,华老夫人亦有慈心,便允了,后来黔东南的小香猪流传边到这边,侯府就一直用这个了。
渐渐影响开来,河东这边大部分人家都不再剖腹取乳猪了。
“快端上来,茂节家的吃食从不让人失望,这道炙猪肉更是一绝!”
“可不是,咱们今儿有口福了。”
领头的丫鬟接过手,放下两只,恭敬地问道,“可要奴婢帮着片开?”
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顾邵,他们乐意自己动手,就是不知道这位要不要人服侍了。
顾邵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飞扬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问道,“这是你做的?”
领头的丫鬟愣了一下,拿不准这位爷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下老实答道,“并非出自奴婢之手。”
冒领的心思一闪而过,到底没敢顺势应下。
若是要给厨子打赏还好,可要是罚人,就不妙了。再说了,她后面跟着别的丫鬟呢,她敢冒领,谁要是说出去了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姎儿姐姐可是府里主子跟前的红人,大伙儿上赶着巴结的对象。
贪婪之心一闪而过,还好没犯糊涂。
“那就让厨子过来。”
过来做什么?丫鬟没敢问,想想方才的对话,她觉得是过来给他们片肉吃吧。
连吃饭都要人伺候,真是一点儿也没有男子气概,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突然冒了个头,又连忙缩了回去。
待下人都走了,几人盯着桌上一只红皮一只黄皮、两只滋滋脆脆香气诱人的小香猪频频咽口水,他们想说自己动手也颇有乐趣来着,让人伺候惯了不如今天来个自给自足——
咦,谁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王爷不会怪罪他们违抗命令自作主张吧?
“可。”瑞王殿下本就是找个借口将人找来,人来了也是片给他吃的,正琢磨想个什么样不太敷衍的借口,他们自己提出来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哪怕瑞王殿下将黄皮的那只往他跟前拽了拽,俨然一副不愿与他们分食的护食模样,几人也没有觉得如何。
平日里都是要人伺候的贵公子,这会儿对着整猪比划几下,颇有些不知如何下手的无措感——
“我来吧。”齐世子接过一把利刃,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就是和他们想象中的成品不太一样。
好在是切开了,吃!
“咔嚓!”
“咔嚓咔嚓!”
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酥脆,这猪皮烤的又薄又脆,酥香酥香,非是他们牙口好,而是这厨子手艺好,骨头也被一起嚼了,丝毫不会卡着。
每人面前都有六个小小的料碗,干的,湿的,偏麻的,偏辣的,和甜的。
各有各的滋味,几人吃的极其满足。
“茂节,这可比你家酒楼里卖的好吃多了!”
宝藏厨子到底是留在家里服务自家人,一个唇红齿白的清秀公子吃完了砸吧砸吧嘴,慢悠悠地喝着解腻茶水,“听说你家这厨子是个年轻姑娘?”
齐世子还未回答,瑞王殿下闭着的双眼眼皮抖动了一下,天儿又凉快了许多,他倒要听听这人想说什么。
齐世子并未察觉到瑞王殿下钓鱼执法的意图,停了筷子缓缓道,“不错,的确是个年轻姑娘,家中酒楼就是仰仗着她的巧思开起来的。”
这没有好避讳的,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儿,且自家也没有以权压人,双方互惠互利而已。
几人之前听家中长辈们说起过,但由于他们言辞中的酸意太重,不好分辨话中有没有掺水。
此时得了兄弟的肯定回复,“这厨娘漂亮吗?”
丝毫不知自己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蹦跶——
“该不是要下雨了吧,今儿晚上凉的过分,最近一天比一天热,许久没有这样的凉快的夜晚了。”
好在这时,萧善来了。
今年的夏日来的又急又猛,这两天实在热坏她了,艳阳下就是个打个哈欠眼角挤出泪花,也会顷刻间蒸发不见。
当然了,这是夸张了一点,但热是真的热,嗓子都疼了,主要是忙起来就忘了喝水。
进了院子看到亭子里跳舞的美人,萧善脚下稍作停顿,美人头顶挂着蹭亮蹭亮的巨大灯笼,身上的装扮漂亮又华丽,舞姿优美而孤寂。
比之见到的菡珺姑娘的舞姿少了妩媚婆娑,多了轻盈曳曳。
整个人如同被风吹起的花枝,如果不是脚能踩在地上,早都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走进了才发现这姑娘并不纤弱,偏偏舞姿很容易惹人怜惜,俯身仰望间像极了一只奋力挣脱牢笼的,蝴蝶。
萧善觉得她心疼人的毛病又犯了,并不是因为这姑娘长得漂亮,单为她身上这股劲儿,不向命运低头的劲儿。
她是个外行,看不出来对方是什么样的水准,粗略判断,也能打个七八十分了,这样的水平在现代养活自己是不成问题的,放在当下,却只能做一个供人取乐的玩物。
同为女子,她感到心酸又愤怒,却无能为力,大环境的压迫,她能做的就是遇见了,对方有需要的话去伸手帮一把。
萧善慢慢抬起头,不再分余光去注意亭子里的美人。
“手上提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