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域外三百里处,有一小镇名曰青石。
这小镇占地不过数十里,屋舍更是简陋非常,但偏却人流如织,遁光法舟络绎不绝。
而在这小镇数里之外,一架古朴法舟正是徐徐落下。
眺望着远方依稀可见的屋舍,柏鸣鸿喃喃道:“前方便就是青石镇了,但愿能顺利通过此地。”
言罢,柏鸣鸿取出块古怪兽皮覆于脸上,而后便见其原先的清秀面容已是被一张陌生面目所取代。
这兽皮名曰“千幻覆”,乃是临行之前唐雨粟所赠,为防万一,更是请动了唐晞元在其上施加障眼之法。
虽是曜阳紫羽两家谈判一事还未有定论,但柏鸣鸿自是不介意多上一层保障的。
再三确认过千幻覆是否奏效,柏鸣鸿又是换上身朴素道袍,而后便就大步往那青石镇行将过去。
一刻后,柏鸣鸿来至小镇之前,却见那城门之处竟是排起了一支不短的队伍。
“往日可未曾听闻有这架势。”
心下这般思道,柏鸣鸿缓步往队伍末尾行去,细细窥听下,果是探得几分端倪。
“老五,这曜阳宗抽得哪门子疯啊,怎地忽然这般…”
“嘘,四哥慎言啊。”
“慎言个屁,这里离城门还有半里地呢,我就不信他曜阳宗个个都是顺风耳。”
“唉,四哥啊,你没听闻那领头的说吗,此次戒严全是为了预防那紫羽天的人潜入洲内。”
“笑话,人家紫羽天不去那些个巨城大镇,往这全是畜生的万妖域钻什么。”
“四哥快别说了,忍忍便就算了,若是恼了他们,管你是不是紫羽天的人,总得挨一顿毒打的。”
“哼哼…”
将神识自这两名散修汉子身上移开,柏鸣鸿眉间微蹙,实则那莽撞汉子所说不差,曜阳宗此举多有些挂羊头卖狗肉之意。
“怕是这几日里谈判已是有了分晓,师尊那处定是去不得了,待过了此关便就直接进万妖域吧。”
如此思定,柏鸣鸿倒也不再忧虑,只耐心排起了长队,仿若自家也是个寻常散修一般。
半晌后,队伍渐次前行,柏鸣鸿终是来至门前。
“名讳,籍贯,门派,师承。”
“唐雨泽,东曜离州,未入门派,无有师承。”
那伏案记录名册的红衣修士抬起头颅,眼眸微转道:“唐雨泽?可是东曜唐氏‘雨’字辈子弟?”
“正是。”
“可有族印?”
柏鸣鸿唇角微掀,将右臂衣袖卷起,便就见一枚火纹正于那处熠熠生辉。
“这位道友稍待。”
言罢,那道人拿出支朱砂灵笔往“唐雨泽”三字之上勾画个红圈,而后又是取出枚通关令牌如法炮制了一番。
柏鸣鸿眸中晦光闪动,故作桀骜道:“道友这是何意!莫不是对我唐氏有何指教?”
“怎敢怎敢。”
那道人起身凑近柏鸣鸿,小声道:“唐道友有所不知,万妖域内危机四伏,门中有令,凡是大族子弟皆可照拂一番,故而小人才是添了一笔。”
柏鸣鸿上下打量那道人几眼,回道:“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还望唐道友莫要声张。”
言罢,那道人便是将通关令牌恭敬递上前去。
柏鸣鸿虽自惑然,但面上却是现出抹傲然之色,略显不耐道:“知晓了,那便承你曜阳这一情。”
入得镇中,柏鸣鸿随意往四下看几眼,就见外间难寻的各类妖兽材料在此地竟好似俯拾皆是一般。
“这青石镇的坊市倒的确名不虚传。”
略作感慨后,柏鸣鸿便就一路往另一处城门行去,其虽是不缺灵石,但实在无有时间在此地耽搁。
此行一路未曾耽搁,以柏鸣鸿脚程,不过数刻便已是来至一处无色光幕之前。
青石镇乃是万妖域前最后一处人族修士的据点,出镇往北行出五十里,便就是曜阳宗设下的隔绝阵法。
此阵虽是言说可隔绝万妖域中妖兽肆虐,但威能并不宏大,以炼腑修为便可硬闯,更多倒是起了些示警之用
此外,依曜阳宗所设规矩,进出万妖域的修士皆是要将所得宝材交出两成,故而此阵也有些防止修士私入之意。
借由通关令牌入了阵中,柏鸣鸿足下遁速不减,径自行出了数十里才是停歇下来。
“早些年月师尊便说让我与沐清来这万妖域历练,始终未能成行,如今落得这般,当真造化弄人。”
念及此处,柏鸣鸿自袖囊中取出一枚金色飞符,正欲投注神识,却忽又自袖中将那通关令牌取了出来。
“先将此物处置了吧。”
下来半个时辰,柏鸣鸿颇费周章地寻了处妖兽巢穴,据其估计,这穴中所居妖兽应是有个将近气象境的修为。
待将令牌丢入巢穴之中,柏鸣鸿又是远遁至一处密林。
树冠之上,柏鸣鸿将那金色飞符取出,端详片刻,其便是运起神识往符中写下。
这金符是乔惜儿所赐,乃是最高阶的传讯飞符,便是红尘境的修士,疏忽之间却已是拦截不得的。
写罢飞符,柏鸣鸿又以《少阳经》功法往符中绘注了一道术法,若是旁人不得窍诀贸然打开,此符便会自行燃毁。
抬手将飞符打出,柏鸣鸿往天边深躬一礼,而后便就不再回首往万妖域中遁行而去。
万妖域外围某处疆域,一座云雾遮绕的竹楼浮于高空。
竹楼之中,乔惜儿坐于主位,而在客座之上,龚兴言正自端着一杯微黑的茶水。
“乔真人,你这府上下人烹茶的手艺可不怎么样。”
乔惜儿手捧书卷,也不去看龚兴言,只淡淡道:“小妹可不喜有人侍奉,这茶乃是我那徒儿所烹。”
“徒儿…”龚兴言将茶盏放于案上,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老夫可否见上一番?”
“那怕是不行,我这徒儿怕生得紧,我这当师尊也无有办法。”
“如此吗,那倒是可惜了。”
二人一阵默然,忽而,龚兴言眸中精光一绽,抬手往那竹楼门口处抓了过去。
下一刹,有道金光遁入楼中,眼见便要落于龚兴言之手,却忽闻一阵剑鸣声起伴着青光响起。
青光渐敛,龚兴言面色难看望向主座,沉声道:“乔真人这身修为差老夫亦是不远了啊。”
乔真人纤手执符,待瞧见其中所含术法,便就含笑道:“龚真人谬赞了,小妹平日无甚需要算计的,自然就有些闲时用来修行了。”
言罢,乔惜儿也就不再理会龚兴言,只自顾自地收起了飞符,而后便又是拿起案上书卷品读了起来。
“乔真人就无甚要与老夫交代的吗?”
听得这般话语,乔惜儿便也不再遮掩,只冷声道:“交代?何时我乔惜儿收封飞符还要与龚真人你交代了?”
“老夫此行是奉掌门…”
“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乔惜儿站起身来,冷笑道:“拿我徒儿去换半成洲地,真亏你们能应下,一群道貌岸然的老不修。”
遮羞布被揭去,龚兴言愤然起身望向乔惜儿,言道:“乔真人可需慎言,不然老夫可不保证…”
“怎么?还想动我不成?你且去问问朱夕端,当初他是如何答应我师尊的!”
听得此言,龚兴言立是起掌拍碎了身边桌案,厉声道:“好,好,且看当年之事还能保你几时。”
二人正剑拔弩张,一点灵光又是自外间遁至。
龚兴言抬手将之接下,待读罢,便就冷哼道:“这小崽子竟是跑去了万妖域,当真以为我等无有设防吗。”
“那是我徒儿,可不是什么小崽子,也请龚真人慎言。”
“你!”龚兴言气极反笑,狠狠瞪乔惜儿一眼,言道:“乔真人还请好自为之,如今门内主事之人可非是掌门真人。”
言罢,龚兴言便是回转身形。
却此刻,乔惜儿再是言道:“修道这般多年,你终究还是比不上谷师伯!”
此言一出,一股暴虐气机当即于厅间迸发开来,乔惜儿自是不会退避,一身不弱于红尘后期的修为尽数释放而出。
对峙数息,龚兴言终是压下脾气,将身化作道灵光便是急速遁行而去。
待那遁光渐远,乔惜儿再是坐下,眉宇间竟是毫无愠色,唇角更是微微掀起了一丝弧度。
黄沐清此时自二楼行下,瞧见自家师尊这般模样,不禁莞尔道:“师尊,这是遇上什么欢心事了?”
“无事,不过是气走了一个道貌岸然之辈。”
闻言,黄沐清往屋里看去,待瞧见那碎散一地的桌案,终是忍不住笑言道:“看来是气得不轻呢。”
“鸣鸿来信了。”
“嗯?”
黄沐清笑意立是敛去,回身急急望向了乔惜儿。
见自家徒儿这般模样,乔惜儿心下暗道声痴儿,而后才是言道:“鸣鸿已是去了万妖域中修行,不必担忧。”
“万妖域吗?不知鸣鸿可曾收拾好首尾。”
“门内已是知晓了。”
“啊?!”
起身以书卷砸下黄沐清脑袋,乔惜儿嗔怪道:“一惊一乍得做什么,鸣鸿什么性子你不知晓?且相信他便是。”
“哦,弟子知错了。”
“万妖域也是危机四伏,但愿鸣鸿能在其中保全自家。”见黄沐清闷闷不语,乔惜儿又是言道:“鸣鸿信中也曾给你留言,可想知道?”
黄沐清面露喜色,忙是挽住乔惜儿道:“师尊便就不要逗弄徒儿了,快些告诉徒儿吧。”
“你啊…”
“师尊~”
“鸣鸿让你好生修行,待到了气象境界,他自会在西若巽洲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