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长安城北,清风茶馆。
二楼临街的雅间里,李诺闲惬意地品着早茶。没过一会,便有一男子走来,对他抱拳道:“李公子!”
“进来坐吧,东西都收到了?”
李诺点对男子微笑点头,招呼他进来。
男子便是陈校尉,入座后感激涕零道:“调任文书收到了,即日便去皇陵报道,多谢李公子的搭救之恩。”
“汝无须如此,汝与吾之间,不过各取所长罢了。这份书信你且收好,等去了皇陵安顿好之后再打开看。”
李诺将一份书信交给陈校尉。
“在下定不辱使命。”
陈校尉将书信贴身收好,再次抱拳,许下承诺。
李诺沏了一杯茶推至陈校尉面前:“那我便以茶代酒,敬汝一杯。”
陈校尉也没客气,接过后一饮而尽,眸光坚定道:“李公子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此番一别,定不会让公子失望!”
“一路顺风。”
将陈校尉送离后,李诺去柜台处结了账,不经意间问道:“小二,在下想打探西楚那边的消息,不知需要多少银两?”
打探西楚消息,看来眼前这位公子是大客户啊。
他立刻眉飞色舞道:“那要看客官您想要什么级别的消息了。”
李诺笑道:“我要的是最顶级的消息,有关西楚皇室的。”
“这个数,纹银五万两。”
店小二伸出五根手指,心花怒放。
贩卖消息,他当然也是有提成的。这一单下来,他能赚五百两,顶他十年薪水了。
李诺却笑眯眯地将店小二的指头一根一根按下道:“五万两都可以在朱雀大街购买一座王府了,不如打个折吧?你看五千两如何?”
逍遥王送来的钱财都被收进《古纂金书》了,无法再拿出来使用。
好在娘子来长安时,将酒坊赚的银子都带了过来,差不多有三万两左右。
这次他出来办事,便带了一万两银票。
店小二一脸懵逼。
这哪里是在砍价啊?
这是拿刀砍他的心啊。
他倔强地将五根指头挺起来,面色不悦道:“公子说笑了,亏本的生意我们清风楼可不做,最多给你少五百两。”
这时。
清风楼的掌柜刚好从内屋出来,见了李诺,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就回复了原样。
他走上前,笑呵呵道:“小林啊,哪能和贵客这么谈生意?这位公子,在下城北清风茶馆掌柜叶一笑,不如请进包间详谈?”
叶掌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也好。”
李诺点点头,跟着掌柜进了后堂一处无人打扰的包间。
叶掌柜大献殷勤道:“不知李公子想要打探什么消息?”
李诺讶异地瞥了叶掌柜一眼,随即说道:“西楚公主姜秋月,我要她所有的信息!”
叶掌柜面色微微一变:“姜秋月虽被陛下打入冷宫,但她仍是陛下的妃子,我们江湖人,可不敢逾越……”
李诺笑道:“朝堂监察司,江湖清风楼。你们不是号称只要银钱给足,天皇老子几时上尿壶都能打探出来吗?”
“公子说笑了,那都是江湖人戏称。不过这单买卖,我们清风楼接了。”
叶掌柜突然转变了态度。
李诺道:“几时能完成。”
掌柜略作思索,道:“三至六个月!价钱就按照公子刚才说的五千两。”
“一言为定。”
李诺点出十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递给叶掌柜,随后便站起来往外走去。
“李公子稍等,我这边给你立一张字据。”
掌柜赶忙叫住李诺,而后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叠空白纸页,准备立字为据。
李诺童眸微微一缩,随即摇头道:“不用了,清风楼的招牌与口碑,我还能信不过?”
“公子……还真是妙人!”
叶掌柜笑道。
能被这位公子信任,他心里舒服极了。
李诺离去。
在转入长街某个拐角后,他顿住脚步,回首凝望着清风茶馆的方向陷入了深思。
清风楼,大有问题!
城北这家,他这回也是第一次去光顾。
而且,他从头到尾都未暴露过身份,故而店小二不认识他很正常。
但那个叶掌柜,竟然在无意间喊了他一声“李公子”!
这就让他感到有些讶异了。
于是,他便产生了试探的心。
而这一试探,果然试探出了问题。
姜秋月的消息只需五千两,说真的,这个价格太低了。
她乃西楚皇室公主。而西楚近几十年来可是一直闭关锁国,想要打探消息何其难也?
五千两,只怕也就打探城门守将这一级别的信息。
至于王宫内部,还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三万两只怕也没多少赚头。
可是,这个叶掌柜竟然接了他这一单。
明明是亏本的生意,为什么还要接呢?
难不成想要坑他这一笔钱?
别闹。
五千两对寻常老百姓来说确实是一笔大财富,但清风楼遍布九州各地,怎么可能为了贪墨五千两而折了自己的招牌?
那么……
只剩下一种可能。
清风楼在帮他。
他在离开时,故意说不需要立下字据,这便没有留下收取信息的地址和名讳!
这也足以说明,叶掌柜确实是认识他的!
可这就奇怪了。
他和清风楼也就普通客户和店主的关系。
清风楼为何费尽心思帮他?
而且他还注意到,叶掌柜拿出那一叠纸张时的情形……
那些可都是上等宣纸,只供应给长安城有数的大客户,绝不散卖零售。
比如供应给麓山学院、国子监……这些地方。
他曾是麓山学院学子,经常与这些宣纸打交道,再清楚不过了。
清风楼有这种上等宣纸当然也正常,毕竟清风楼干的就是贩卖消息的营生,也算是超级大客户了。
让李诺觉得诧异的是,他回想起之前在宅院前堂见到的那一份提醒他有人要找他麻烦的信笺。
那纸的样式颜色,与这并无二致!
那么极有可能,当初给他透露消息帮他的人,也是清风楼!
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爱?
清风楼这么暗中帮他,却不透露目的,到底图什么?
难道清风楼背后的势力看上他了?
听闻清风楼乃是江湖上几个超级门派共同出资建造的,可他和江湖门派的关系并不深啊。
怀着这丝疑惑,李诺离开了城北,去了城东的一家清风茶馆。
他故意和馆里的某个客人起了冲突,结果不言而喻,在掌柜道出来后,这茶馆里养着的打手便有意无意地偏帮他。
虽然做的不明显,但有心算无心,李诺自然是能够感受到的。
清风楼,就是在帮他!
该不会自己在魂穿之前就是清风楼的超级vip客户吧?
李诺微微有些自嘲。
忽然间。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当初在渝州城的时候,清风楼的说书人在推陆翊鸿!
也正是清风楼的大力推广,才使得陆翊鸿在江湖里的地位和名气突飞勐涨,让他一统渝州城江湖势力容易了许多。
清风楼以打探信息为主业,能够查到他和陆翊鸿的关系也不是难事。
所以,清风楼这么做,还是在帮他!
一切巧合联系起来,那么答桉便呼之欲出。
“娘子!”
李诺深吸一口气,心中浮现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一切的改变,都是从他和娘子正式完婚后开始的。
娘子和清风楼一定有关系,而且在清风楼的地位很超然!
娘子,你到底是谁?
李诺喃喃自语。
叶箐雨是叶长卿的孙女,这个身份不足以让清风楼倒向他,还有,绮罗明明是蜀山大剑主的弟子,为何会心甘情愿留在叶箐雨身边当个丫鬟?
绮罗和娘子情同姐妹?
这远远不够!
因为哪怕绮罗愿意,但蜀山剑宗也绝对不会同意!
丢不起这个脸呢!
剑宗弟子,身份超然。看看北月飞槐、楚笑风这些人,都高傲得一比。
叶箐雨定然是有事情瞒着他!
甚至与他成亲,都怀有某种特殊的目的!
一股窒息感传来,李诺突然感到有些头晕,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那么一个绝世大美人,会怕自己嫁不出去?
怎么就一眼看上了他,和他成亲?
要知道从相亲到成亲,他们只用了短短六天!
他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娶到了一个人美心善的娘子……
看来,一切都是阴谋。
叶箐雨,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不对不对!
李诺将这想法甩出脑海。
成亲到现在都好几个月了,娘子恪守妇道,经常早起给他熬粥,对他的爱意,他还是能够感受得出来的。
这做不了假!
李诺此时脑海里一片浆湖。
哪怕是在生死危机的关头,他都冷静无比,可事关娘子,他却是有些乱了方寸。
恍恍忽忽之间,他如被提了细的人偶一般,不知不觉回了城西。
当看到街边摊子上几个女子时,他这才缓过神来。
怎么会是她们!
李诺满脸惊讶。
也不知怎的,她们的摊位被打翻了。一个年轻公子哥目露痴迷地看着她们,眼神中充满了欲望。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啧啧啧,两位美人,你们这当街卖豆腐能赚几个钱,艳阳当空,这水嫩嫩的肌肤都要被晒黑了。不过跟了本公子,保你们每日山珍海味都不带重复!”
“抱歉,公子,虽是小本生意,但奴家也知足了。”
女子幽若的声音传来。
却更能激发男人内心的那股原始欲望。
年轻公子打开折扇,笑道:“还真是个勤劳的小娘子啊,虽蒙着面纱,但本公子相信,定是一个美娇娘嘿嘿……”
周围,一群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李诺脸上泛起一丝怪异。
这个被欺负的女人,正是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的——紫鸢!
自从在襄州一别,这位大花魁害了四皇子昏迷后就失去了行踪,却没想到她竟混进了长安。
而且看样子,分明就是改头换面了。
还真是灯下黑呢!
李诺自嘲。
紫鸢身边另外两女,一是她的侍女红雁,另外一个,则是刘湘君。
刘湘君被他从教坊司赎身后,说要去渝州投奔她的某个小姐妹,现在想想,这个姐妹不就是紫鸢吗?
没想到到最后,这两女在长安相遇,看她们这样子,应该是搞了一份营生,自力更生。
按理说,老相好被人欺负了,他应该出来帮忙才对,可是他心中的疑虑还没打消呢。
正好趁这个机会一探究竟。
紫鸢啊紫鸢,你到底只是一个弱女子,还是别有身份?
便见紫鸢整了整面纱,不卑不亢道:“公子,莫要欺负我等弱女子了,这里可是长安。”
锦衣公子不屑笑道:“那又如何?你们可知本公子是谁?”
这时,一群巡街衙役匆匆赶来,正准备将闹事的人都抓回去,结果一看闹事之人一身绫罗绸缎,身后还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家奴。
得。
一看就不好惹,非富即贵啊。
于是,衙役立刻换了一张脸,谄媚道:“小的长安县衙巡街衙役,还请公子告知名讳?”
锦衣公子倒也没有为难,笑道:“你们倒是有点眼色,听好了,本公子姓许。”
在长安当差,尤其是衙役,自然是要将眼睛放亮,把长安城里那些爱惹事的公子爷们的名讳给记牢。
这一听姓许。
衙役们心里便有数了。
准时那位了!
长安四霸之一的许云钏。
衙役愈发恭敬:“莫不是监察司许指挥使家的二公子许云钏?”
锦衣得意一笑:“正是在下。”
他就是享受这种被人恭维的感觉。
衙役头头这便转身对紫鸢三女道:“几个姑娘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你们立刻收拾东西回去,这里不准摆摊。”
其实衙役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紫鸢她们。
他们知道,这位许公子天天勾栏听曲,家里都已经娶了十八房美妾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怎么有这闲情雅致来城西了呢?
长安最繁华的是城南,次之是城东。城西只是普通人居住的地方。
哪知红雁根本不领情,她怒道:“差爷,是这些家伙打翻了我们的摊子,可要赔钱才行!”
锦衣公子大笑:“好好好,赔,本公子一定赔钱,这么多够吗?”
打了个眼色,他身边的狗腿子立刻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过去。
红雁不屑一笑:“十两即可。该多少就多少,我们可不贪你一点银两。”
哼。
想当初在醉月居,一掷千金的场景都时常发生,正当她们没见过世面吗?
她堂堂大花魁……的侍女,岂会见钱眼开?
现在,她们自力更生,虽然艰苦了一些的,但也落了个心安。
这些日子过下来,她们都已经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