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己亥日。
按照规定,今天是朝官旬休的日子,朱由检也正好借机会给自己放放松。
但在昨天接到袁可立等人入京的消息之后,朱由检立即放弃了原本与皇后去西苑游玩的计划。
看着周氏幽怨的眼神,朱由检也有些不好意思,道:“皇后别生气,朕下次一定陪你。”
连续三次旬休说好了要陪陪周氏,但每次都遇上有紧急处理的政事,朱由检选择鸽掉了游玩的想法。
周氏满心欢喜落了空,也不恼怒,轻声回道:“政事为重,皇爷赶紧先去处理吧,臣妾无碍。”
朱由检看着周氏怏怏的样子,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无碍啊,看来需要另外抽时间安慰一下才行。
陪周氏都得挤时间,至于另外被封为贵人的袁氏和田氏,除了册封那天以外,朱由检压根就没见过他这两位后宫佳丽了。
每一天,朱由检都是在乾清宫书房批阅奏疏到深夜,一次都没有叫过侍寝。
王承恩每次询问这件事情的时候,朱由检都以“国丧未过”的理由婉拒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朱由检心里觉得这几个都是十七岁的萝莉,年纪也太小了一些,还是先处一处,等养成比较好。
如果被言官知道了这个情况,估计会继续上本弹劾,让朱由检以子嗣为重。
大明的言官,连皇帝是否生孩子都会管。
跟周氏道别后,朱由检乘坐肩舆,去往文华殿。
除了袁可立几人外,朱由检还一并召见了孙承宗,这位老爷子自从在吏部狠狠整治了一手之后,也变成了工作狂。
这种行事作风还带到了内阁,自从孙承宗开始当值之后,内阁的工作效率几乎提高了一倍。
能当天处理的政事,绝对不过夜。
到了文华殿之后,朱由检一眼看到了五个两鬓都已经染上白霜的老年人。
朱由检逐一和其余四个大臣认个脸熟,了解一下情况,才发现最年轻的李邦华都已经五十四岁了。
毕自严五十九,孙承宗六十五,袁可立六十六,年纪最大的乔允升七十六。
不过看着他们几个还算不错的精神劲儿,应该还能继续为大明发光发热。
一番寒暄过后,朱由检道:“诸位爱卿本来应该是在家含饴弄孙,享受天年。但是先帝驾崩之前,曾告诉朕,几位爱卿可以大用,朝堂蒙奸人祸乱达数年之久,正是需要几位爱卿拨乱反正的时候。”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赏识,朱由检也不能跟这位大臣说,自己是从后世的历史书上知道的消息,只好又搬出先帝的名义。
遇到无法解释的缘由,一切交给先帝便可。
听到这话,几位大臣的情绪果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一个个接连表了一番忠心,说必定尽力效命,不负皇恩之类的话。
言归正传。
朱由检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诏书,逐一宣布对这几位的任命。
袁可立被命为左都御史,乔允升为刑部尚书,毕自严为户部尚书,李邦华为兵部左侍郎兼提督京营。
几人纷纷接旨,跪地叩首谢恩。
按照一般的起复程序,都是先给予稍低的官职过渡一下,再逐渐官复原职。
不过有孙承宗这个一步到位的吏部尚书的例子摆在这里,其余人倒也不算过于惊讶。
他们心里都明白,陛下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是真的重视他们这几个老家伙。
等几位大臣起身坐回去之后,朱由检便进入了正题,道:“朕看过天启元年以来的奏疏,发现我大明已经到了为难的关头。
朝野百官不思政事,只知道一心钻营,为己谋私。
边关不稳,辽东烽火随时再起,朝廷钱粮入不敷出。
国内百姓流离失所,连畿辅之地都出现了大量的流民,朕实在是坐卧难安,不知几位爱卿可有举措?”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孙承宗率先说道:
“一切弊端起于党争,老夫认为要扼杀掉这一股歪风邪气,禁止党同伐异,严肃整顿吏治,把那些只知道钻营跑官卖官的人给全部撤下去,老夫请求重设‘考成法’,一切升迁以政绩为准。”
关于这个事情,朱由检之前和孙承宗谈过,两人都一致认为要引导百官,取消这种非此即彼的党派观念。
但是其余几人是不知道内情的。
见到孙承宗就这么把这件事情捅了出来,几人内心顿时一凛,各自有不同的想法。
李邦华最先回答,“孙大人高见,微臣附议。”
李邦华早就恨透了这种给人贴标签的做法了,虽然他的老师是东林党魁,但不代表李邦华就完全认同东林的理念。
可就是因为这种师生关系,朝廷百官自动就将李邦华列入了东林党的名单中,李邦华有心为朝廷尽力,但是因为阉党当政,就直接被罢免回老家了。
袁可立本来就不赞同这种党派之见的做法,反对阉党纯属是看不过眼了,因此也附议,赞同孙承宗的提议。
乔允升这把年纪了,早已厌烦这种争斗,现在一门心思想为朝廷尽心尽力办事,因此也没有异议。
毕自严略有迟疑,道:“微臣也同意孙尚书的提议,只不过这个‘考成法’,是不是略微欠妥。
臣此前听闻,某些地方府县之官为了完成考核而不惜手段,百姓对此多有怨言。”
朱由检赞许地看了一眼毕自严,看来这位户部尚书之前是做过功课的。
孙承宗回道:“这个问题,老臣已经与陛下商议过,陛下认为,考核不能一刀切,要以整体的生产总量为标准,综合考察这些官员治下百姓的生活水平。
每三年考满,要以地方官上任前与上任后的政绩做一个对比,税赋交纳有没有变多,百姓生活有没有变好,地方治安管理是否稳定等等。
如果逢灾荒年间,又另当别论,总之是有完整的一套综合评判标准,老臣已经在着手准备这件事情了。”
听到孙承宗的回答,几人都大吃一惊,分别在心里细细推演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这个措施的可操作性极高。
朱由检满意道:“有劳孙爱卿了,朕认为甚是妥当。”
毕自严也没有异议了,笑道:“呵呵,这是等于给这帮懒驴上套了,孙尚书此举真的是妙哉。”
听到这句话,众人皆笑。
袁可立想了一下,补充道:“老臣认为这个办法甚好,应该也用在京官上面,该好好治一治这帮人的大爷脾气了,京官需每年考核才好。不然六年才一次京察,不知滋生多少祸端。”
朱由检深以为然,袁可立这种掌过兵的老臣就是不一般,看问题是一针见血,杀伐果断,也不怕得罪人。
京官是地方势力的延伸,一切争斗都起于这里。
孙承宗回道:“放心吧袁礼卿,老夫都有准备,看来到时候还得好好治一治你这个左都御史,看看你有没有大爷脾气。”
众人又是大笑起来。
跟这群大臣商讨事情,朱由检觉得跟自己印象中的严肃军国会议不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谈笑中就把事情谈妥了,大家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讨论完人事问题,就到了财政问题。
朱由检看向了毕自严,问道:“毕爱卿此前就已经担任过户部尚书,不知道对现在的赋税制度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