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不说，其他消防员也没张口，大家都闷声做事。
以前的时候，每次向彤来消防队给杨刚送饭菜，就有人人议论，说杨蓁这个当闺女，还没人家向彤孝顺。
原来这一切背后，都是有原因的。
“不是，你们劳改场一个完整的名单都没有？是你们疯了，还是我疯了？”杨蓁气得不行。
北寨发生泥石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一次都没有上报，修路的总工程师，那脑子跟灌了水银一样，想着什么人定胜天，计划了一个新的固坡工程，来治理泥石流。
前几次小规模的泥石流，确实拦住了。
可那破坏程度，就算没这个工程也没事。
可这次短时间内暴雨，凶猛迅捷，加上那固坡工程破坏了原先的山体结构，大雨一来，原本过半的工程跟豆腐渣一样，冲了下来。
总工程师石先郁，下雨的时候还让不少劳改的人，上去固坡台上清理积水。
瞬息之间，所有人就掩埋在了石土之中。
杨蓁他们救了好几个人出来，想找劳改场的主任确定，砂石中究竟埋了多少人，可谁都没有一个大概的数字。
甚至，整个农改场一份完整的人员名单都没有。
“杨主任，我们劳改场人来人往的，就主任都换了好几个了，没有名单不是很正常吗？”
说话这人是农改场的一个生产组长，叫李顺华，杨蓁对这人的印象很不好。
海市就两家农改场，上面召开会议，经常都是李顺华代为参加，他每次看杨蓁的眼神，都像是看猎物一样。
眼下听着他敷衍不在乎的话，杨蓁更来气了。
“去找农改场每个宿舍的负责人，最短时间查出有多少人，是男是女，姓甚名谁，还需要我教你吗？”
李顺华不是很想做这件事，脸上带着几分嫌弃，“都是一群劳改坏分子，死了就死了，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我希望过几天，去ge委会述职的时候，你能原封不动把这句话说出来，那些人是来劳改，不是来送死的，如果他们真的到枪毙的程度，你觉得还轮得到你来改造他们？”
杨蓁声音在山谷中传来回音，李顺华这才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泥石流，是生产事故。
北寨劳改的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一脸麻木，在这个地方，死是一种解脱。
“我这就去！”
杨蓁朝李想招招手，“你去跟煤炭厂和纺织厂那边的人协商一下，把北寨的人安顿好，让吴老三去找他认识那个赤脚郎中，熬大锅药，天这么冷，不能再生病了。”
“好，我现在就去，粮食我们运过来了，你不用担心。”
两个小时候后，李顺华才擦着汗跑过来，“名单弄好了，好像还有二十五个人没找到。”
杨蓁仔细算了算，“是二十九人，前几天来的人，有四个，你们让来看木材，现在也没踪迹。”
“对对对，是四个。”
不知道为什么，杨蓁总感觉李顺华说四个人的时候，特别心虚，好像知道有这四个人，但故意没跟杨蓁说一样。
杨蓁拿着名单，去找部队和消防队的人，这二十九个人，不管是生是死，都要尽全力找到。
之后几天，支援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深埋的人，没找到几个活的。
一个星期后，基本挖不到活人，都是残破不堪的尸骸。
屋漏偏逢连夜雨，瓢泼大雨再次浇下来，又快又猛。
天气冷，雨下来之后，很快就结了冰，周玲跟班的火车返程，因为轨道结冰，山石滑落等原因，滞留在康城和海市的交界处。
“杨蓁，铁路那边都乱套了，这边你守着，大部分人我要抽调过去帮忙。”陆定邦一个下属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说道。
杨蓁看看名单，还有十七个人没有下落，但铁路多耽误一秒钟，运输就延误一秒，搞不好，局部地区的铁路网都要瘫痪。
“我理解，我能不能找附近的村民帮忙，我们农改场还有些粮食，就用粮食当作报酬，能救一个是一个。”
何云沉思了片刻，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况且杨蓁这样也不算违规，“行，那你督促好，别出差错。”
杨蓁点点头，让李想把做好的馒头和水给何云他们带上。
也不知道，妈妈是不是也困在火车上，希望早点抢修成功。
听说可以粮食抵工时，附近几个生产大队来了不少人，连生产队的工具都搬来了。
杨蓁划分了区域，继续盯着大家清理砂石，务必找到所有人。
十天后，北寨砂石清理得差不多，最后一具尸体也挖了出来。
杨蓁让人把尸体搬下去，处理了收尾的工作，最后一批撤离北寨。
……
回到家，周玲已经烧好了热水。
“你看看你，又瘦了这么多，赶紧去洗个澡，然后吃饭。”
杨蓁其实不怎么有胃口，杨刚和叶芳琴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到了杨蓁的耳朵里。
“妈，爸爸和叶芳琴估计要被劳改一段时间，你怎么想的？”
周玲给杨蓁收拾了衣服，把人推到里间，“去洗澡，等会儿我们边吃饭边说。”
……
杨蓁澡都还没洗完，杨家奶奶就来了。
杨奶奶一直不太喜欢周玲这个儿媳妇，生了两胎愣是没有一个男娃，可偏偏杨刚还护着周玲。
这些年一直都跟小儿子一家生活，平时来也是趁周玲不在家的时候，送点吃的来给杨刚。
对杨蓁姐妹，那就更不用说了，态度一直都很恶劣。
“玲子，我听说你想跟刚子离婚？”老太太一来就直白的问道。
周玲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打算了，但那时候杨娜刚下乡，蓁蓁还没在农改场站稳脚跟，杨刚以前拿过军功章，又是消防员，虽然不能帮两个孩子什么，但胜在身份清白。
但现在，杨刚大过年的被人捉奸在床，闹得满城风雨，她要是再留情面，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妈，我是决定跟刚子离婚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脸上的笑荡然无存，“玲子，刚子对你比对我这个妈还好，他现在落难了，你就离婚，多丧良心！”
要是以前，周玲听到这话，或许还会不高兴，可现在真的是心如止水。
“妈，丧良心的可不是我，叶芳琴那两个孩子，可都是杨刚的，我忍着这么多年，够给他面子了。”
“你说什么？那两个孩子是刚子的？”老太太激动地站起来。
周玲：“对，向建国牺牲前不久，撞到两人做那档子事。”
老太太一下子就明白了周玲话里的意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她和向建国他娘，从手帕交，到老姊妹，经历了不知道多少苦日子，向建国死后，她还经常去安慰老姐姐。
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是间接害死建国的人。
建国那两个闺女，还变成了自己孙女。
要死啊，这是造孽啊！
“妈，娜娜和蓁蓁还要做人，离婚这件事，你就不要劝了。”
见周玲是铁了心，老太太沉默了很久之后，起身走了。
……
杨蓁从屋里走出来，周玲像是没事人一样，招呼杨蓁吃饭。
“蓁蓁，妈妈这两年攒了点钱，还分了铁路家属院那边的房子，虽然小，但是够咱们娘仨住了，妈妈不会让你们饿着的。”
杨蓁夹了一块肉给周玲，“我早就希望你们离婚了，这房子收回去之后，我们可以住到农改场去，那边房子多，还暖和。”
“不用，我早就想着和你爸离婚，房子早早就打算了。”
次日，周玲去探视杨刚，给这段婚姻画上了句号。
“玲子，娜娜和蓁蓁有你照顾，我不担心，你跟我妈说一声，多照看一点彤彤，芳琴也判了劳改，没人管她了。”
周玲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不会写信吗？你还敢让我转达，你不知道我有多恨那小贱人吗？”
“玲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蓁蓁都被你教坏了。”
周玲嗤笑一声，跟看神经病一样瞅了杨刚一眼，就走了。
回家的时候，周玲经过国营商店，想着好久都没给蓁蓁买衣服了，刚好她还有票，就走了进去。
……
另一边，陆定邦带着小何来了农改场。
“杨蓁，北寨那边住不了人，李顺华也要挨处分，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北寨那些人来农改场，你能不能接？”
杨蓁早就预料到这件事会是这个走向，“我们可以接收，但人手不够，我想找几个人来帮忙，马上就要春耕了，我估计忙不过来。”
“你有人选了？”
杨蓁点点头，“我们附近生产队的知青，我想借用一段时间。”
农改场附近好几个生产队的知青，最近因为生产队区别对待一事，闹到陆定邦这里。
陆定邦这个领导班子正头疼，杨蓁料想他不会拒绝的。
之前清理砂石的时候，杨蓁见过那几个知青，为人刚直，也有本事，来农改场才是最合适的。
“杨蓁，你想好了，那几个人可都是刺头，不好管。”
杨蓁：“主任，我就是借用，要是他们不服我，随时可以让他们回生产队去。”
陆定邦想想也是，“行，那就依你，人你任选。”
杨蓁拿出一份名单递过去，“主任，人我已经选好了。”
“在这等着我呢？你倒是机灵，行，我明天就让人送他们过来。”
……
回到农改场，杨蓁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李想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蓁蓁，北寨有个女老师割腕了，你快跟我去看看。”
杨蓁放下空的搪瓷缸，跟着李想冲到宿舍。
“情况怎么样？”杨蓁问床边的赤脚大夫。
老耿头没说话，起身朝杨蓁打了个手势，“出去说！”
“怎么回事？”
老耿头关上门，才小声说道：“她怀孕了，至少三个月了。”
“怀孕？”
“我听说她丈夫在西北，具体怎么回事你还是要问问，她似乎很厌恶这个孩子。”
杨蓁：“我知道了！”
杨蓁吩咐食堂给她额外做点吃的，然后去找跟宋韵关系好的人打听。
一番连哄带骗，外加威慑，才打听清楚，宋韵长得漂亮，从到农改场之后，就一直被李顺华欺负，这不是她第一次自杀了。
李顺华能欺负宋韵，难保不会欺负其他女孩子。
杨蓁回家属院，找了蔡婶子过来。
这年头，重名声，只能暗中打听，蔡婶子这方面的能力，杨蓁从来不怀疑。
……
宋韵身体好一些之后，杨蓁才去找她。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李顺华被调到酱油厂生产车间，你要是报仇，我可以帮你。”
宋韵不相信杨蓁的话，在她眼中，杨蓁和李顺华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
见宋韵不说话，杨蓁把几封信递给她，“这几封信，是我在李顺华家中找到的，从西北寄来的，你看看吧！”
宋韵摸索着信封，爱人每次寄信回来，她都要付出代价，才能从李顺华那里拿到。
“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明天邮局的同志会过来，邮票也给你准备好了，你可以给你爱人寄点东西，报一下平安。我可以跟你保证，农改场和北寨不一样。”
等杨蓁走了之后，宋韵打开桌子上的包裹，见里面都是海市的特产，泪水疯狂涌出眼眶。
强忍着腹部的不适，写了一封信。
看着信件寄出去之后，杨蓁和蔡婶子带宋韵去医院做了手术。
也是这时候，宋韵才真的相信，杨蓁比李顺华好太多了。
王元也没想到会在农改场见到恩师，当年恩师被打倒之后，便失去了联系。
这几天，每天吃饭，王元也都省下自己口粮给恩师送去，就想让他多吃几口。
杨蓁盛饭的时候，特意多给他了一点，“我好像没限制过你们吃食，藏东藏西的做什么？”
王元也有些没脸，低着头，不说话，下一秒手里一重，就听杨蓁说道：“邓玄鸣有肺炎，这是药，记得给他煎，一天吃两次，一次以小碗，我们都没时间。”
看着王元也湿润的眼眸，杨蓁心里也不是滋味，北寨那边真的人间炼狱。
好些人都有病，不是肺炎，就是积劳成疾，还好杨蓁空间里有药材，附近也有山，可以打掩护。
谭老师作为小喇叭，杨蓁开始做这些事，就一如既往地藏在众人里，再三叮嘱，不要泄露半点农改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