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昙顿住脚步回头。
武青林策马而归,走得很急,从巷子口就看见车夫在把马车往门里赶,便知道是武昙回来了。
奔到府门前立刻翻身下马,几步就上了台阶跨进门来。
“世子,二小姐刚还说找您……”小厮说道。
武青林顺手将马鞭扔给他,目不斜视的直接追到武昙面前,面上神色庄肃之间又略带了几分紧张,先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才深吸一口气问道:“没事吧?”
武昙咧嘴一笑:“皇甫七找人给你报信去啦?”
今天那件事的内幕,她不规避武青林,却并不想让老夫人知道的太多,以免她担心,所以拽了武青林的袖子就往他书房去:“我没事!大哥,去你那,我有事要跟你说。”
武青林略一点头,就近带她去了自己那。
“世子!”看见主子回来,院子里看守门户的小凌子立刻迎上来,“二小姐?”
“没你的事了!”武青林挥挥手,带着武昙进了书房,反关上房门,他立刻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皇甫七派人去兵部找我,说你和瑶儿在朱雀楼出了事,我赶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在封楼了,胡天明说话又支支吾吾的,外面都在盛传是今天状元游街的队伍出了意外,怎么又牵扯到你身上了?你跟瑶儿都没事?”
皇甫家虽是大胤朝中首屈一指的豪富之家,论人脉和威望,并不比武家差,可他们毕竟只是皇商,没有一个直接的官身在,有些事情直接插手没有那么便利,皇甫七就是担心朱雀楼那边后续会有什么冲突和麻烦,所以第一时间就派人来武家找武青林。
只是不凑巧的很,武青林去了兵部,他的人再赶着去一趟兵部,等武青林终于得到消息赶去朱雀楼的时候,那边已经人去楼空了。
胡天明倒是很客气的跟他解释了来龙去脉,却因为当街人多眼杂,再加上他也急着回去写奏章入宫,并说不了很多。
武青林虽然听说武昙和林彦瑶没事,又哪能放心?急吼吼的追到林家,林家说武昙已经回来了,他就紧赶着回来,这一来二去,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绕了好大的一个圈。
今天这样的日子,状元游街游丢了性命已经够晦气的了,他的宝贝妹妹和表妹还差点坠楼受伤。
“其中是有点猫腻,大哥你先别急着问我,我一会儿再仔细说给你听,我这还有件要紧事——”武昙安抚了他两句,朱雀楼的事横竖都已经发生了,并不急在一时了,她回来这一路上反而越想越是担心林彦瑶:“大哥,你对平国公世子姜为先的二公子有印象吗?”
武青林身为定远侯府的世子,经常有各种关系需要协调和应付,自然对各府邸的大致情况都格外留意。
“姜为先的次子?”他略思索了一下,“姜平之?姜家的世子夫人和二舅母是嫡亲的姐妹,林家有大小事她一般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过去,我见过几次,但是没有深入打过交道。姜平之?他怎么了?”
“二舅母好像给彦瑶表姐和这个姜平之约定了婚事,这你知道吗?”武昙问道。
武青林点头:“我听外祖父提到过一次。”他的思维也是相当敏锐,武昙贸贸然提起这个人,还不断追问,他立刻就有所联想,“今日之事,莫不是和他有关?”
武昙也没有任何的心思开玩笑,进门半天了,难得的神色一直郑重其事:“你叫木松去帮我查一查,他最近这半个月跟长平郡主之间是否有私底下的来往。”
武青林微微震惊,随后就当机立断的喊了木松:“木松!”
“世子!”木松从外面推门进来。
武青林将事情吩咐给他,木松也不多问,立刻就领命去办了。
武青林重新关了房门走回来,仍是神色凝重的看着武昙:“说吧,将今日之事所有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我!”
周家、姜家和长公主府,这三家的人联合在一起,武昙还没有狂妄无知到会觉得仅凭她的一己之力就能找回今天丢掉的场子,而且这其中还牵扯到定远侯府在京城权贵格局当中立足的问题,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武青林,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一的陈述了一遍。
武青林听完之后,眼睛里都隐隐的泛出血光来——
照武昙的说法,今天她和林彦瑶能平安回来,真的已经是莫大的运气了!
黎薰儿、周畅茵还有姜玉芝?这几个女人是吃饱了没事干吗?有多大的仇,至于让她们施此毒计,竟然出手就要人命的。
武青林虽然没有当场爆发,袖子底下的手指却已经攥紧了几次又松开了。
“所以,以你的判断,那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做局,最重要的目的还不是针对你,而的为了谋夺这一届的三甲之位?”最后,他这样总结。
武昙略一点头,忖道:“除了周家那个老小姐的动机我不太摸的准,另外那几个人之间的猫腻我判断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彦瑶表姐对姜玉芝不设防,被她套出今天的行踪和具体包厢的位置都是轻而易举的,可是我仔细观察当时她和黎薰儿两个的表现,却觉得三楼的事她是被蒙在鼓里的,但下手的是黎薰儿,我当场试探过她,这一点确凿无疑!可凡事总要有个动机,她设计我,可以解释成因为之前和咱们家的冲突,想要打击报复,可是以她自身来讲,她又为什么要设计状元和榜眼他们?”
武昙分析的有道理,这几个女人之间的冲突和纠纷,确实犯不着对状元下手。
要知道,他们姑娘之间的明争暗斗闹出了人命,如果对方掩饰的好,确实能瞒天过海,毕竟谁有心思去管几个娇小姐之间的磕磕碰碰?可是当街谋杀状元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皇帝必然会亲自过问。
何况——
这一次死伤的还不止状元一个。
士子们多年苦读,中个进士都不容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必定人心惶惶,稍微处置不当就会引发民愤民怨的。
武青林思索着再次问道:“那姜平之呢?你又是怎么怀疑上他的?是他跟长平郡主之间有什么破绽露出来了?”
“那倒没有!”武昙回忆起最后他们跟姜家兄妹分手前的那一幕,就觉得挺有意思的,不禁勾了勾唇:“他们之间不仅没露出任何的破绽,还刻意的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就连周畅茵提议让姜家兄妹送黎薰儿回去,她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从表象上看,那两个人之间可以说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可有时候过犹不及啊……大哥,大家都是大家出身的,平时又不是不见面的,如果换成是你,在街上偶遇了同僚的家眷,难道不该礼貌的打个招呼吗?何况那个姜平之,明知道家里和表姐有婚约,今天反而跟表姐之间避嫌起来,冷淡的很。就算没有之前朱雀楼前面的事故,他这样的表现也明显是有二心了吧?我一开始也没往他们两个人身上联想,后来问了下皇甫七,他却告诉我,姜平之这次科举考了第四!”
武青林微微的倒抽一口气:“所以,你才怀疑是她联合黎薰儿设局,想要锄掉他前面的,登科三甲?”
武昙撇撇嘴,终于是不再一本正经的样子,看了他一眼道:“我怀疑她是想直接帮姜平之拿到状元之位!那女人且小心眼着呢,就因为我跟她吵过架,就能设局想弄死我,若说因为你拒了她的婚事,她会突发奇想想要嫁个状元郎来扬眉吐气,顺便气死你,我是觉得这逻辑一点问题也没有!”
那个黎薰儿,乍一看就是刁蛮了一点,可是几次接触下来,却能叫人一再的跌破认知的底线——
真的是敢想敢做,毒得很!
就是一打男人加起来的胆子都未必能敌得过她!
恶心之余,武昙甚至都忍不住要佩服死她了!她真当这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可以任她为所欲为的横着走?
武青林也是怎么都没想到,就因为他们家拒了一场婚就会引发这么一连串的风波,气过了之后,又颇有点啼笑皆非。
在这些细微之处的弯弯绕绕,武昙向来看得比他精准又仔细。
武青林倒也相信武昙的判断,只微微拧眉道:“那姜平之那事,瑶儿说什么了吗?”
“表姐既不瞎又不傻,别的事她没深想,可最后姜平之的那个态度和表现……她虽然没有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但显然也是察觉出异样了。”武昙道:“毕竟是她的婚事,又没凭没据的,所以那会儿我也没敢贸然跟她说什么,总之你让木松仔细的盯一盯那两个人,拿到小辫子了我们得赶紧跟表姐通个气,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啊。”
婚嫁的事,毕竟不是别的事,尤其林彦瑶跟姜家那边还是比跟他们武家更亲的那种姻亲关系,在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姜平之确实有问题之前,他们确实是不好开口去跟林彦瑶和李氏说什么。
武青林略斟酌了一下,还是对武昙道:“就算你的判断没错,今天的血案真是姜平之和长平郡主勾结起来做的,他们也必然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稍微谨慎一点的话,近期应该都是会避嫌,不会直接接触的,他们的小辫子不太好拿。瑶儿那边……你这两天再跟她见一面,就算不好直说,也多少暗示她一下,最起码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仓促的把婚事给敲定了,多少给自己留条退路。”
“嗯!我知道了,那我这一两天再去一趟外公那边。”武昙赶紧答应着。
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武青林就起身道:“那你先回去吧,别多想,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武昙好奇道:“大哥你兵部还有事没忙完?”
武青林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袍:“我去趟京兆府,跟胡天明说点事。”
自家妹子差点吃了大亏,哪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总要做点什么的。
武昙眨眨眼,多少能猜到点他的意图,就没再耽误他,先回自己那边去了。
晟王府。
萧樾从街上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拆密信,午膳没用,一拆就拆了俩时辰,晚膳的时间都没出来。
从街上回来之后,雷鸣就有点故意避着他了——
因为明显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也不知道是被朱雀楼的血案给气的,还是因为看见武家小祖宗和皇甫七少在街上打情骂俏给刺激的……总归雷鸣是知道,铁定和武家那小祖宗有关就是了。
否则的话,状元是死是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死不承认,雷鸣也不给自己找茬,这会儿只是纠结了半天犹豫着要不要叫他吃饭,最后还是私心战胜了忠诚,决定——
还是让他饿着吧!
毕竟萧樾挨饿饿不死的,他进去打个照面则是很有可能成为出气筒被打死!
做人家亲卫做到这个份上,雷鸣其实挺惭愧的,正低头反思呢,外面岑管家就进了院子:“王爷呢?在忙吗?”
雷鸣赶紧收摄心神抬头:“怎么?有事?”
岑管家刚要说话,萧樾却突然从里面一把拉开了房门。
他的脸色并没有比刚回府那会儿好看几分,雷鸣下意识的就头皮发麻。
岑管家则是立刻就避开视线,垂首回话:“王爷,宫里刚传了皇上的口谕过来,说是明日的早朝请您务必要去。”
萧樾回京有一段时间了,一开始他说是养伤,现在眼见着伤是好的差不多了,皇帝其间有叫过他几次让他跟着去上朝,可是他都推了,后来皇帝也就没再勉强,今天特意传口谕来,无非就是为了朱雀楼的那件血案。
雷鸣有些不确定他的态度,忍不住侧目看他一眼。
萧樾面无表情道:“摆膳了吗?”
“呃……”岑管家一愣,扭头看雷鸣。
嘎?这是生气没气饱?雷鸣头发都竖起来了,连忙道:“正准备摆!”
萧樾抬脚就往院子外面去,雷鸣赶紧跟上去,岑管家被扔在后面暗暗着急——
我的爷,您这到底是要去上朝呢还是要去上朝呢还是要去上朝呢?
然后第二天,萧樾的确是破天荒的去上朝了。毕竟他的身份特殊,这样贸然一出现,顿时就让满朝文武全都揣测纷纭,当然,皇帝主要问的就是昨天朱雀楼的那件血案的经过。
状元当场身亡,榜眼也重伤不治,昨天半夜就去世了,后面还死了个进士。
本来科举为朝廷甄选人才,是件喜庆的事,最后搞成这样,皇帝不动怒是不可能的,所以这天早朝上的气氛空前紧张,等到熬了一个多时辰从宫里出来,武青林正准备直接回府,身后却听萧樾叫他:“武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