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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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他故作凶狠,可他那副长相,和凶恶是一点都不沾边。

也不知道他是毫无自知,还是觉得了了是个小孩,比较好吓唬些。

她重新坐好,将纸张摆正,握着笔继续往下写。

刚写完一句,裴河宴握着戒尺,在她的左肩上轻拍了一下:“肩膀放松。”

了了刚想回头看他,戒尺灵活地抵住了她的腮帮子:“继续。”

了了鼓了鼓嘴,有口难言。

接下来便如受刑一般,肩不能耸,背不能塌,手腕要与桌面垂直,目光要在笔尖聚焦。她前一秒刚泄了劲,后一秒戒尺就如手眼一般,立刻抵达战场以示提醒。

好不容易抄完了《八吉祥颂》,了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裴河宴只草草看了一眼,便让她继续保持端坐的姿势。

了了不解:“我还不能动吗?”

裴河宴凝眸看了眼桌角上的沙漏,沉吟道:“再坐半刻钟吧。”他则站起身,将了了刚写的两张经书放到一起对比。

……

总的来说,神仙难救。

了了紧张兮兮地观察着裴河宴的表情,她在连吟枝的脸上看到过太多次失望,每到交答卷的时候,便会变得格外敏感。

裴河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他对了了本就没有预期,自然谈不上失望。

他先检查了一遍有无错别字,摸完底,再去看字体的结构。等做完这些,半刻钟也到了,他放下经文,示意了了:“你可以回去了。”

了了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

这、这就放过她了?

见她会错意,裴河宴只好再补充一句:“明天再来。”

哦。了了眼里的光跟被风吹灭的烛火一般,瞬间熄灭。

她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桌面,正犹豫这砚台和墨条怎么处理时,裴河宴微微颔首,看向了了:“放这吧,我自己来。”

说完,他目光微定,落在了了右侧的脸颊上,多看了两眼。

自她下巴到右脸的面中位置,刚好地印了两列经文。

他一哂,低笑出声。

了了不明所以,但见他盯着自己的右脸,下意识用手背蹭了蹭脸颊……啥也没有啊。

她不蹭还好,一蹭,墨迹晕开,她半张脸都黑乎乎的,像刚在泥里打完滚的猫咪,翘着几根看着不太聪明的聪明毛,傻乎乎地看着他。

裴河宴越发觉得好笑,可照顾着了了的面子,他十分克制地用手指抵住唇,轻咳了一声,才将嘴边的笑意压下。

了了越发莫名其妙了,她用手背蹭了蹭脸:“我脸上是沾什么东西了吗?”

她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自己今天都吃了什么……辣椒碎?干脆面?她不确定。

裴河宴也没再捉弄她,他招手,领着了了走到水盆旁:“墨迹印脸上了,洗一下吧。”

他弯腰,从水桶里打了一舀水,倒入铜盆。

了了借着水光,看了眼脸上的墨渍,微恼。倒不是恼裴河宴,而是单纯懊恼自己总是闹出洋相。

她掬起一捧水,用力地擦洗着脸颊。这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很快将她半张脸揉搓得通红。

她脸颊滚烫,自己看不清洗干净了没有,便抬起头问小师父:“我脸上还有吗?”

已近黄昏,夕阳暖融融的光照入室内。她扬起脸时,水珠顺着下巴,珠帘般滴滴滚落。

他的视线一下被剔透的水珠吸引,抬眼望去。

她半张脸颊通红,迎着暮光,眼瞳里的光比掉落的水珠还要更加清透。

裴河宴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转身去拿了块手巾,但并未直接递给她,而是顺手挂在了木架上:“差不多了,把脸擦干吧。”

他背过身,好像忽然多了许多事情要做,忙碌地没空搭理她。

了了不疑有他,自行取过手巾擦干了脸。

真是怪丢人的,她默默地想。

——

那一晚,了了做了一夜的梦。

一会梦见一队快马从戈壁滩前穿行而过,踏入荒漠。鸣沙掩盖了马蹄声,载着马背上的战士一路绝尘,奔向王帐。

一会又梦见一个少女未着鞋袜,盘膝坐在书案前,握笔抄训。

许是太过感同身受,了了在梦里也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啃着苹果,迈上胡毯,站在了少女身后。

可梦境里,似有加密系统一般。她一眼看去,只看到如绸缎般细软的娟帛,在少女的笔锋下似波光粼粼的水面,微微荡漾。

她居然也不觉得奇怪,仿佛脑中一直有一道浅浅的意识在告诉她:“看不见是因为它超出了你的认知,这并不重要。”

紧接着,大门打开。

了了抬头看去,走廊外点着一盏又一盏的宫灯。宫灯皆是用八角琉璃做的灯罩,烛火被拢在斑彩的琉璃灯内,似飘在天宫的圣火,泛着鎏金色的灿光。

她被眼前的恢弘惊艳,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这么一走神,宫门开了又关。有一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棉白的僧衣,襟口处别着一串沉香做的十八子念珠。随着他的走动,念珠流苏上缀着的蜜蜡与赤金发出轻微的玉石相击声,清脆悦耳。

莫名的,令人心旷神怡,心生安宁。

他进殿后,双掌合十作揖,对着座上的少女微微一礼,客气又疏离:“陛下深夜召吾前来,可是愿意将通关文牒还给小僧了。”

少女并未回答,她从胡毯上跪坐起,趴在书桌上,兴奋地朝他招手:“法师快来。”

她拿起桌上一幅用绸带系着的卷轴,边解开,边说:“孤让画师将法师入朝那日的场景画了下来,你看看看喜不喜欢。”

法师未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女展开卷轴。

卷轴上,身披金甲龙袍的贵女端坐在王座上,她神情倨傲,高高在上,与今晚丹唇外朗,明眸善睐的少女完全不同。

少女指着王座之下,仰头与她相望,身姿挺拔,法相俊朗的法师,邀功一般向他介绍:“孤找了最擅人像的画师,你瞧他给你画得好不好?”

法师双手合十,低下头,并不回答。

少女被扫了兴,有点不高兴,她将画轴卷起,扬手掷到法师的脚边:“捡起来,拿给孤。”

法师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至极,但仍是弯腰捡起了散落的画卷。他没有多看一眼画中的内容,只是将它慢慢卷好,放在了手边的木架上。

“陛下若无事,吾便先回了。”

“谁说没事?”少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孤为你建了浮屠王塔,法师明日,就搬去塔里吧。至于回去,你想都别想,除非孤死。”

这一音落,宫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士兵急匆匆的,在宫官的带领下,往殿内跑来。

远处,烽火台上狼烟四起。整个夜晚,瞬间如雷鸣般暄沸起来。

少女隔空望去。

紧接着梦境似碎裂了一般,了了不断下坠不断下坠,重复着落入了那日看见过的十八层火狱里。

火焰卷上身体的恐怖触感令了了倏然惊醒,她翻身坐起,冷汗淋漓。

靠,又成烤乳猪了!

——

第二天一早,了了顶着个黑眼圈去浮屠王塔。

裴河宴看见她眼底的乌青时,还有些诧异。不过他向来不爱谈长论短,即便好奇,也没开口询问。

他将打湿的手巾盖在一会要用的泥胎上,另拿了块毛巾擦干净双手后,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了了一晚没睡好,困得不行,进了屋就焉儿吧唧地在蒲团上坐下了。

她用下巴杵着书桌,看着他一圈圈的研墨。

小师父长得俊朗,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她抬头瞧了眼裴河宴,忽然想起昨晚梦里的那位僧人。她努力比较了一下,可脑子里似有一块橡皮擦似的,她每回忆一次,记忆便更淡一些。

她挠了挠头,目光警惕地将房间打量了一圈:“小师父,你在塔里住了这么久,就没发生一些什么奇怪的事吗?”

裴河宴看了她一眼,不太确定她说的“奇怪的事”是什么:“比如?”

下巴杵得有些疼,了了用手背垫着,往前挪了挪,压低了声神秘兮兮道:“我最近老做噩梦。”

裴河宴点点头,几乎猜到了她想说些什么,揶揄道:“梦见在抄经书,然后哭醒了?”

了了差点没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小师父把她当成什么人了!她是这等偷奸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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