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颂又将一摞擦拭干净的古籍放到云棠的身边,方一摆好,一只白花花的小毛球忽然挤出来,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古籍又散落一地。
云棠这才抬眼,瞥了一眼在古籍里打滚的红烧肉,又看向沈天颂:「你说你非把它带回来做什么,每天除了吃就是捣乱,上次被它啃坏的门槛可还没修呢!小东西拎起来没有巴掌大,闯祸倒是闯出边了。」
沈天颂忙把红烧肉抱进怀里,低头小声道:「师父是睹物思人,看见红烧肉就不痛快,明明是旁人的错,何必同一只小兔子置气?」
云棠将书一合,道:「你还学会顶嘴了?」
沈天颂忙把嘴抿上:「徒儿不敢。」
数月前,离开往生海后,云棠去缥缈峰接沈天颂,红烧肉赖在沈天颂的怀里不肯走,无奈之下,云棠只好将它一起带了回来。
沈天颂说她睹物思人么?倒也不全是,感情这事,她拿得起放得下,就算真的散了,她也不会时时埋怨着。何况其实那天的情况,她也是迫不得已。
半面鬼第一次出现时,曾问云棠,苍生与挚爱该如何选。云棠原来一直想不明白,直到她在转魄灯内看见曾经的记忆残片,她才明白半面鬼为何会如此问她。
在转魄灯的残存记忆里,云棠看见一位白衣女子倒在妖神的脚下,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似乎在哀求什么,可妖神手起剑落,不仅没救她,反而一剑击碎了女子的魂魄。
半面鬼曾说过,他有一挚爱之人惨死于他人之手。云棠猜想许是这名女子了,所以半面鬼才会缠着他,要她在挚爱与苍生间做选择。
虽然只是猜想,但连珩抵达忆尘殿时,半面鬼也藏在忆尘殿内,云棠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凭她现在的能力,还没有办法与半面鬼对抗,她只能暂时选择离开连珩。
或许很傻,但相比于成为他的拖累,云棠更愿意暂时离开他。当然只是暂时,功德灯很快就要满了,只要她飞升成神,她就有和半面鬼对抗的底气。如果那时连珩心里还有她,她会将一切说清楚。
但如果连珩在之后发现他喜欢的只是墨语,云棠也一定会毫不留恋地离开。
她需要时间去搜查半面鬼,她想,或许连珩也需要时间去将前世和今生捋清。
沈天颂仍将红烧肉抱在怀里,面色紧张得仿佛云棠下一秒真能将红烧肉红烧了。
云棠见状收回思绪,笑道:「你还真拿它当宝贝了。可别怪为师没提醒你,这小兔子属白眼狼的,有奶就是娘。别看它现在跟你好,说不定哪天谁餵它两口好吃的,它回身就给你蹬了。」
沈天颂低头摸着红烧肉的头,一本正经道:「那徒儿可得多备些好吃的,红烧肉每天不愁吃不愁喝,肯定谁也哄不走了。」
云棠正准备笑沈天颂和红烧肉一样没出息,忽逢一阵寒风吹来,窗户吹开一条窄缝,一片沾着风雪的槐叶从窗缝间飞了进来。槐叶落在云棠的掌心,化开星点雪水,慢慢浮现出一排文字。
沈天颂抱着红烧肉凑上前,还没看清槐叶上的字,便满眼期待地问:「师父,是缥缈峰上来信了吗?」
云棠将槐叶收起,没好气地回眸,揶揄道:「你又想去天堑游玩了?」
沈天颂讪讪低头:「没。」
槐叶是辛玖送来的。
槐叶上说,辛玖离开罗生塔后,意外结识了雪狼族的五皇子黎锋。二人一见如故,如今已经定下婚约。婚期将近,辛玖特意传信给云棠,希望云棠能抽空去参加他们的婚宴。
沈天颂又问:「师父,什么事啊?」
云棠将槐叶收起,扬眉一笑:「好事!」
雪狼一族久居在云巅雪山的腹地之中,处于北方极寒之地。即使是云棠这样的修士去了,也需要穿上保暖的裘衣。云棠因此特意叮嘱沈天颂多穿些,免得到了地方受寒。
待雪停,带好为辛玖准备的贺礼,二人便准备出发了。云棠先一步出门,见沈天颂迟迟不出来,朝酒馆内喊:「天颂,磨蹭什么呢?快出来啊!」
话音未落,酒馆的大门吱嘎一声,裹成球一样的沈天颂一步一颤地走出来了。
红绕肉从他的怀里挤出半个脑袋,圆滚滚的两坨叠在一起,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
云棠扶额长嘆,这孩子也太实在了!
她走上前,将红烧肉从沈天颂的怀里拎出来,无奈道:「天颂啊,你穿这么多,为师的功德剑许是载不动你的。」
云棠只是开句玩笑,想着让沈天颂回去脱两件,哪成想沈天颂思量一瞬,一拍胸脯:「无妨,徒儿的归墟剑能载动!」
于是,倒霉的归墟剑就这样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沈天颂恐高的毛病已经基本好了。云棠抱着红烧肉,坐在归墟剑的剑柄,望向剑首御剑乘风的少年。层云在他的身侧飞驰而过,曾经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少年,如今竟已游刃有余了。
当然,这份游刃有余被裹在厚重的裘袄下,令人看完不仅不觉得潇洒,反倒会心疼被他踩在脚下的归墟剑。
云棠在他的身后问他:「天颂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玄天宗吗?」
沈天颂回头大喊:「啊?师父,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
云棠无奈笑了笑:「没什么,你专心御剑吧!」
每次提起玄天宗,这孩子不是装聋就是装傻。云棠也知道他不想回去,但再怎么说,他也是玄天宗的少主。云棠这位师父名不见经传,他早晚是要出师回宗门继任的。何况依眼下的情况,云棠也不敢让沈天颂再在她的身边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