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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

连珩浅笑,请她坐下,将尚在冒热气的长寿面推到云棠的面前。

他有些紧张,因为这碗面是他亲手做的。

他这双手,可执剑破深渊,却无法降伏几根不听使唤的面条。

他向承阳学了一晚上,险些把承阳气得叛出缥缈峰。厨房的面粉几乎见底,他才终于煮出一碗勉强能看出是长寿面的长寿面。

「尝尝?」

他说得小心翼翼,极没底气,说着尝尝,却似乎更想将面条拿回来。

云棠没想太多,笑着道谢,拿起筷子挑了一口。热乎乎的面条送进嘴里,云棠的动作忽然顿住,笑容立刻凝在脸上。

她停顿几秒,出于礼貌将面条一口吞下,努力面无表情地又说了一句:「谢谢。」

她实在夸不出来「好吃」。

尽管云棠极力隐藏,连珩还是察觉不对,他试探道:「是不是......不好吃?」

云棠想了想,缥缈峰上都是神仙,不食人间五谷,也就承阳偶尔嘴馋,会做点吃的。

而这几日在缥缈峰暂住,承阳的手艺,她是尝过的,虽比不上人间大厨,但也绝对不是这么个咸不是咸、甜不是甜的味。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连珩:「你做的吗?」

连珩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耳畔已经红得发烫。

「是不是不好吃啊?」连珩羞愧道,「我......我可以尝尝吗?」

当真那么难吃吗?

云棠忙把面条往怀里一带:「不给!我的长寿面,才不分给你呢!」

说着,埋头又吃了一大口,竟觉得没那么难吃了。

连珩见状松下一口气,又露出笑意。他想许是没那么难吃,但肯定也称不上好吃的,便起身从角落里拿出两盏天灯,叫云棠起身:「走吧!我们先去放灯。」

云棠便又跟着他走到船头。

湖面的花灯与山林里的琉璃灯交相辉映,整片水月镜湖蒙上一层温柔的安宁。

连珩站在船头将天灯展开,而云棠站在船舱口,看着他高大清瘦的背景,忽然觉得鼻尖发酸。

她有多少年没过生辰了?

少时,每年生辰,母亲都会为她煮一碗长寿面。母女俩坐在闺房里,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吃着面、谈着心。

只有在生辰那天,她才敢向母亲诉一点苦,说哥哥欺负她,问父亲为什么不喜欢她。

后来,渐渐长大,连生日这天,她也不再诉苦了。因为她知道,母亲也和她一样苦,这个家里就没有女子说理的地方。

母亲离世后,她再也没有贺过生辰。

生辰是在乎你的人才会给你准备的节日,她以为母亲走后,再也不会有人为她贺生辰了。

可是现在,有人为她绽开漫天烟火,点满一湖花灯,亲手为她煮一碗长寿面,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这世上还有人在乎她,有人将她放在心上。

「连珩,」她的眼眶微微湿润,「谢谢你啊!」

晕开的灯火模糊了视线,她忙在连珩转身前收回眼泪。

她要开开心心的、笑着过完这个生日,从前有多苦都没关系,现在很好,有他在,一切都会更好。

连珩朝她招手,她走过去,接过连珩手里的天灯。

连珩将笔递给她,又在一旁为她研磨。她蘸好墨,趁连珩也开始在一旁写心愿,偷偷背过身,在天灯上写下生辰愿望:

愿鹭岭永远安宁;

愿浮游老头吃喝不愁;

愿天颂学有所成;

愿花月来世无忧;

愿三界永远安定,无妖魔作乱、无人祸天灾;我的战神不必身披战甲,可以醉心于俗世烟火,永远不必以血肉卫苍生。

她写好落款,放下笔。而连珩早已写完,天灯已升至半空。

云棠问他:「你写了什么呀?」

连珩笑着反问,逗她似的朝她的天灯探头:「你写了什么啊?」

云棠把天灯藏到身后:「不告诉你!」

天灯被放起,两盏天灯慢慢在夜空中相会。

云棠坐在船头,抬眸看向站在一旁遥望天灯的连珩。她不由得好奇,战神也会动凡心吗?

她笑着喊他:「战神大人,给我弹个琴呗!」

连珩笑了笑:「好。」

云棠饮下一盏青梅酒,温柔的琴音拂过耳畔,她满足地坐在连珩的身侧,又忍不住问他:「你刚刚写了什么啊?」

连珩默了片刻,目光温柔地看向她:「生辰快乐,愿你余生万载,岁岁无忧。」

第35章 雩城

万妖山,雩城。

妖族的领域受妖神禁制的影响,终年蒙着一层雾蒙蒙的灰,像是凡间乌云蔽日的阴雨天,晦暗压抑肆无忌惮地涌满万妖山的每一个角落。

雩城东临往生海,常年受海风席捲,本就压抑的空气中又掺杂海风的咸腥与潮湿。雩城街头的行客无一不浑身湿气,衣衫粘在身上,湿漉漉的惹人心烦。

自小生长在雩城的小妖早已习以为常,但初至雩城的云棠可烦坏了。她和连珩、司徒澈三人混在押送囚犯的妖卫队伍中,身上披着厚重的盔甲,甲冑内的衣衫像打湿的宣纸糊在身上,走一步粘一下,还带着阴嗖嗖的凉意。

云棠几次想施法将身上的潮气祛除,可抬头看见沿路一架接一架的寒鸦柱,只好长嘆一声,将掐诀的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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