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跛着脚的中年男人正在毫不留情地教训自己瘦弱的儿子。
“你什么东西,也敢和少爷比。少爷是天,你是地上的泥,还想去读名校,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梦做多了。”
“我……我只是想告诉您这个好消息。”少年低着头,绞着自己衣服,声音怯懦。
“好消息?”中年男人哂了一声,“这算什么好消息,我又没有钱送你读大学,你趁早还是歇了读书的心。你这辈子和我一样,都是给人当下人的命。”
“爸爸,通知书都到了。”少年紧紧捏着裤袋,里面藏着的是他拼尽全力才考得的名校通知书。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去翻他裤袋,看到绯红鎏金的通知书封面,气得当场撕得粉碎。
“爸爸……”少年红了眼眶,执拗盯着他的手。
“你,是我的儿子,这一辈子就是给人做下人的命。永远别想着离开这个家,想着离开我。”男人得意扬扬洒下碎片,跛着脚离开。
少年捏紧拳头,气得咬紧了牙关,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转。
他该知道的,他一直都该知道的,他的父亲当惯了原家的管家,习惯了伺候原家的人,便一直也想自己儿子继续留在原家伺候,继续当下人。
他怎么愚蠢到继续奢求父亲的爱呢。父亲对原老爷有爱,对原少爷有爱,唯独对他这个亲生儿子是没有爱的。
可是他没有钱,通知书也被毁了,他怎么去读书呢?
难道他就要这般和心仪的名校错过么?
驻足看了许久的原谨,静默走到少年身边,白皙的手指轻轻落在了少年的肩头,嗓音干净澄澈如天空洗过的白云,“阿州,万事有我。”
瘦弱的少年转过身去,他身上的衬衫洗得发白,边角也有了磨损的迹象,一双眼睛红得如小兔,嘴唇翕动几瞬而又死死抿紧。
面对原谨,他一直都是自卑而又拘谨的。
自他出生起,他的父亲时时刻刻都在耳提命面,告诉他下人与主人之间的差距,告诉他两个家庭之间存在的阶级差距。
虽然,他一直都不认同原谨是自己的主人,一直认为他们在精神上是平等的。
“我会去和管家说的。明日,你来我身边吧。我聘请你为我工作。薪资可以覆盖你第一学期的生活费。”似是看出了少年心中的纠结,原谨微微扬高了声音诱哄,“你有了生活费,就不用求你父亲了。”
少年双手绞了又绞,最终还是抵不过去名校读书的诱惑,轻轻点了点头。
原谨伸手抚平他肩上衬衫的褶皱,声音怜惜,“阿州,以后我不会看你受苦而置之不理了。”
被唤做阿州的少年,抬眸看来,如嫩笋般青涩的面容中有着许多不解。
少爷一向轻视自己,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虽然他不理解但少爷能够帮助他去名校读书,他心中亦是感激的。
于是,他怔愣间点了点头。
原谨被他的拘谨逗笑,牵着他的手往客厅走去。
客厅里,原父正在读报纸,余光瞥见儿子牵着管家的儿子进来,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表示不喜。
原谨假装没看见,径直把阿州拉到了他的面前。
“你有什么事?”原父抬头瞥了儿子一眼,余光也没给阿州一个。
阿州的父亲虽是他最忠心的管家,但并不代表他要对管家的儿子一视同仁。
被原父这般对待,阿州心中既委屈又自卑,更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恼怒。
本准备离开的他,手掌被原谨死死攥住,抬眸看去,是温暖如春风一般的笑面,心中的那点委屈忽然如乌云一般被暖风送走。
“父亲,阿州得了北清大学的通知书,我也想去。”
原父听到这话这才把目光落到瘦弱少年身上,打量片刻后,他开口询问道:“原谨说的是真的?”
阿州点了点头,却没有抬头看他。
“父亲不是一直说我不争气么。阿州能靠自己考上北清大学,显然是个有能力的。想必我跟着阿州能学到许多。”立在威严男人跟前的原谨,说话时候挺直了身板。
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原父上下瞧了儿子一眼,轻飘飘道:“你确定不出国留学了?”
“不去了。出国也是混日子,还不如留在国内呢。”原谨露出雪白牙齿,轻轻一笑,“至少留在国内,能经常回家,能经常看到妈妈。”
“以前的时候倒是看不出你有这份心。”原父远远瞧见妻子走过来,话语软和了不少,“既然你心里有这个家,我愿意成全你。明日,我会派人把北清大学的通知书放到你桌上。”
“谢谢父亲。”原谨再度拉起阿州的手,准备离开。
原母迈着优雅的步子而来,双手死死按在儿子肩上,眼中泪花闪动,“谨儿,你真的不去国外读书了?”
原谨抬手握住贵妇人的手,笑得温和而天真,“妈妈都从国外回来了,我再出国,什么时候能见到您呢?”
“好孩子。没有和妈妈生分,是我的好儿子。”贵妇人紧紧搂住儿子,哭出了眼泪。
原父板着脸继续看报,眼角的余光却是落在妻子身上。
自两人上次因为生意场上的事情争执过后,她便坐私人飞机去了国外。
一晃两年时间没见,被时光优待的她,身上多了份雍容淡然,比从前还要气质貌美。
好歹做过夫妻,他心里清楚她这次回来是为了离婚的。
“妈妈,我以前不懂事,总是惹你和父亲生气。现在我懂事了,要与阿州读同一所大学,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改正吗?”
儿子年少的时候,跟他父亲一个样,混天混地的,不像个人样。
他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出的孩子,怎么会不在意。
她为了纠正他,没少费心思。
可她这次回来,见着儿子不像以前那般混不吝了,还胆小懂事不少,心里又恨又难过。
如箭一般的目光落在了丈夫身上,质问的话到嘴边又被儿子拉扯自己衣摆的动作制止。
“妈妈,阿州是个好孩子。他很听话,也很懂事。你不在家的这几年,我一直都在观察他,学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