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常一连卧床五天,勉强才能下地行走,就想见一见救自己的恩人。
府中下人来传话,原谨想到他那瘦弱带病的身板,立马让下人回话自己去见他。
刺杀便是在他去见洛常的长廊上发生的。
天刚擦黑,长廊上的大红色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烛光也跟着摇摇晃晃,无端给人不祥预兆。
六位黑衣蒙面人,猛地跳入长廊中,以包围姿势拦住了此次的刺杀对象——原谨。
在场没有人说话。也根本没有时间说话。
静默对视的时间还不到半秒,黑衣人们缩紧包围圈,手中的刀剑如灵蛇般向原谨身上重要穴位刺去,且招招致命。
杀手,从刀出鞘的那刻,注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原谨沉默着与黑衣人交手,却分神惦念着院中的赵璟有无经历此种情况。这些人下手稳狠准,目标应该是自己。赵璟应该是安全的。
本是因为嫉妒洛常而偷偷跟来的赵璟,根本没想过会撞见原谨被刺杀的场景,腿软了一瞬,立马大声呼叫府里侍卫。
他当时什么也没有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谨一定要活着。
听到少年清脆声音,原谨心中暗道不好,恐刺客们会循声过去解决了他。毕竟少年郎看起来如弱鸡般无力,解决起来并不费力。
片刻分神间,躲避的身形慢了一瞬,剑花从他肩上滑过,雪白皮肉绽开,鲜血横流,眼中生出灼灼烈火,更衬得他眉目如画。
“大人受伤了,快来人啊。”赵璟寻到地上木棍紧紧捏在手中,尝试冲上去与黑衣刺客对抗。
他知晓自己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豁出去了。
好在黑衣人此次刺杀目标只是原谨,对旁人没有兴趣,眼都不带看一下。
不愧是以后的帝王,胆识就是过人。
无论此次情况如何,他都承了这份救命恩情。
于是,原谨不再看赵璟,转而凝神应对自己面前情况。
府里侍卫听到呼救声,潮水般涌了过来。
原本还游刃有余的黑衣人两两对视后,手中的刀剑速度更加凌厉,招招往原谨脖颈处招呼。
三拳难敌六脚。纪府的侍卫统领右羣(音同群)可不是吃素的,带领手下速度把黑衣人拿下。
右羣正准备向自家老爷请罪,听得空气中响起“噗”的一声轻咬,黑衣人纷纷往后倒下。
“这……”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滴,心内惶恐。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今晚大赏兄弟们。”原谨挥了挥手,几个侍卫立马把尸体拖了下去。
刺杀之事本就见不得人,这些刺客失败的结果只有一个——葬身乱葬岗。
匆匆赶来的阿全,什么也没看清,抱着自家主子就开哭:“爷,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阿全怎么办啊……爷啊……”
原谨使劲扯开他的手,无语道:“我只是胳膊受了伤,人还没死呢。”
“什么?爷您受伤了?”阿全砰地一下跳起来,原谨耳尖听到了他骨头突然拧动的声音,嘴角抽了抽。
“爷,我这就去叫府医。您等着。”阿全如风一般离开了。
长廊尽头处,赵璟安安静静立着,似等着被人注意。
其实,他已经被吓傻了。
原谨朝他招了招手,语气温和不少,“璟儿,你过来。”
赵璟捏着木棍,一步一步朝青年走去,只是这动作怎么看怎么僵硬。
“好孩子。你救了我一命。”原谨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清风般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他们全都死了,你不必害怕。”
原谨欲伸手牵他,少年愣愣松手,他这才注意到少年手心已是一片鲜血淋漓。
下一秒,温热躯体重重挤入他怀中,哽咽声传出,“原谨,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到底是未经世事的少年啊。
刚刚他真的好怕……怕青年就这么死了。
“比这惊险一万倍的刺杀,我都经历过了。生死,不过是小事而已。”原谨抬手轻揉少年的发顶,如誓言一般的话语响在少年耳侧:“至少,在你没有命令我死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少年仰头望向已认识了五年的青年,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现出不理解,心中不自觉浮出点点星星的感动,他听得自己坚定而又虔诚说道:“原谨,我这一辈子都不要你死。”
原谨想到前世自己的结局,自嘲笑了笑,拉着受伤的他往自己院子走去。
在他们走后许久,长廊另一侧花丛处,一抹始终不被人注意的瘦弱身影默默爬了出来。
府医为两人包扎好伤口后,原谨见赵璟仍无心睡眠,就刺客指使者一事与他讨论起来。
前些日子,给赵璟加《社论》功课时,他便有意让教授功课的老师透露朝堂格局给赵璟。
因而,谈论起这个问题也不会让赵璟感觉抓瞎。
一旁伺候的阿全,时不时插进两人谈话,原谨扫了他几眼也阻止不了他,索性便放任了。
也就是在阿全的只言片语中,赵璟深切明白了原谨的不容易。
偌大朝堂,三分之二的官员都与原谨结过仇怨。
一个正二品官员,五年时间,竟被大大小小刺杀三四十次,几乎每次都是死里逃生。
一次刺杀能换来赵璟对自己的理解,这倒是原谨没想到的其他好处了。
清晨醒来,原谨终于记起昨夜漏掉了什么事情。赶在上朝前去了洛常养病的小院,探望了他。
洛常见他的态度却一反常态,令人寻味。
见对方躺在床上,一直背转着身子不看自己,原谨也不勉强,解释了昨夜没如期而来的原因后,又嘱咐了他几句类似“安心住着,好好养病”的话才转身离开。
房门轻轻阖上,眼中猩红一片的洛常扯过被子埋住自己,咬着被角默声大哭。
若是他昨晚争气一些,那救恩人的就是自己了。
昨夜,他怎么这般无能软弱,这般不争气呢!
因为昨夜之事,他痛恨极了自己这瘦弱的身体,胆怯的灵魂,坚定了学武从军的信心。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