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定二十七 段意番外

她最终把原谨的骨灰带回了老家盐城,洒在了父亲曾经为她出生所种的红杉树周围。

“回家吧?”陪着女儿前来的段妈妈,眼眶刚刚红过,见着女儿呆呆坐在树下,忍不住又红。

“妈,我想在这里单独坐一会儿。你先回去吧。”她抓了一把土握在手心,仿佛这样可以感觉到某人存在的温度。

“意意,原谨已经没了。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得勇敢活下去。”段妈妈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可怜的女儿的头发,望着痛苦弯腰抱膝的女儿,颤抖掉着眼泪收回了长了皱纹的双手,极力忍耐道,“我回家去做饭。你过一会儿就回来哦。妈妈和爸爸在家等你吃饭。”

“嗯。”瓮声瓮气的声音,好歹是回应,让掉着眼泪的老人好受了许多。

段意背靠红杉树,抱着膝回忆着与原谨相识的点滴。

她与原谨都出生于这座边陲小城,却是在去大学报道的火车上第一次相识。

那时候原谨,脸嫩得能掐出水来,看人的眼神却清澈如小鹿,说话也细声细气地,斯文得不得了。

她第一次离开这座小城,父母为了锻炼她,狠着心让她一个人拎着行李离开。实际上,她前脚离开,父母则悄悄跟在了身后。

她那时不懂父母苦心,只觉父母狠心,也不晓得父母就跟在后面,边推行李边掉眼泪,在火车上都还在哭。

有着小鹿眼睛般清澈的大男孩儿问她位置的时候,她仓皇抬头,眼皮都还是哭肿的。因为高中时期学习过猛,面上长着的青春痘张扬着爪牙,也还没往下退去。

男孩儿像是被她吓到了一般,往后退了半步,过了好几秒才从袋子里掏出一只橘子放在了她怀中。

“吃点甜的,你就会快乐了。”男孩儿咧着一口干净的大白牙,眼神干净,话语温和而又具备力量。

她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也不再哭了。

她上车的时候,一直在哭,所以没有注意到自己坐错了位置。她把位置还给了男孩儿,男孩儿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继续坐,随意坐在了她身旁的空位之上。

她这才认真打量他,他只背了一个简单式样的书包,提了一个装橘子、矿泉水的废旧帆布包,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行李了。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男孩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都是好心人资助长大的。

因为一只橘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攀谈起来。

她才知道他们所要去的都是同一个城市,北京。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跟在身后的父母,见她第一次接触异性,心情有多担心多复杂。那时候,她已经与男孩悄悄谈恋爱两年,官宣一个月了。

因为男孩身世的原因,她的父母对他倍加疼惜,经常嘱咐她不要欺负人家,好似她才是儿媳妇。

好在父母是支持的,因此,这段恋爱,他们谈的低调又美丽。

她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他。

当然,她也得到了他最美好的年华。

美好的东西,似乎总是容易被上天嫉妒。

就在他们即将准备结婚事宜的时候,她发现他劈腿了,对象是一个只有钱,其他什么都没有的老女人。

段意停止了回忆,擦了擦绯红的眼角,起身去摸红杉树的树皮。

“本来是打算给你生个可爱的女儿的。你以前跟我说,你最喜欢女儿了。我也想好了,女儿生下来,一定要培养成你这般优秀大方的模样,可不能像我,自卑又不大方。”

“我最后还是没能抵住压力。你该知道的,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有多深,恨也有多深。我当初以为你是故意背叛我,故意羞辱我,所以瞒着所有人,让你一直都渴望有的可爱女儿失去了生命。”

被她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密事,此时缓缓道出。

迫使她真正走入娱乐圈,迫使她疯魔一般要成名的,是她本可以光明正大成为一名母亲,却又失去这样的机会的愧疚与愤怒。

“在国外那几年,我总是不敢睡得太沉。因为,每次梦中,我总会见到你与我的女儿,甜甜笑着伸手要我抱。”

“我真的承受不了这样的心理压力了。”

“我本想把你也拉入地狱,让你承受这般的滋味。与你再次相见,发生的所有事情却让我根本顾不上旧事。”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吧。

你永远不知道到来的是美好还是意外。

她郑重拥抱了一下红杉树。

当作拥抱过去的那位爱人。

所有的恨意,随着人的故去湮灭,留下来的是绵长的爱意。

她坚定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余下的人生,她要照顾好两位老人,要好好演戏,不辜负所有爱她的人。

原谨那般了解她,为她所写的剧本自然是最适合她的。

她每出演一部,她就拿一个影后。几十年过去,她的影后已经拿到手软了。

已经不再年轻的她,没有跟风圈里其他同龄女星拉皮、整容,选择了自然优雅地老去。

在业内已经有自己地位的她,可以自由选择剧本,或者自己创作剧本演出,她却关注起了年轻一辈的新锐导演,主动出演其剧本中女主角相依为命的外婆一角。

江南之乡,青石板路,流水潺潺,青春明媚的少年与少女一前一后在石桥走过。

彩色的光晕在天空散开,在两人身上投下光影,年老的她,窝坐在房门前,任由阳光晒着僵直的骨头,慈爱呼唤着两个孩子的名字。

“奶奶~”

“奶奶~”

少年与少女飞奔着往她跑来,她抬眸注视着他们,却无意间望见两边被风带起而飘扬的衣物。

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了年轻时候曾经出演过的某部影片。

同样也是一个大晴天。

她睡了午觉,早早醒来,起身去到阳台,看见晒着的男士外套和女士的连衣裙同样在风中飘扬,而它们投射到地板上的影子摇曳纠缠,让她联想到了一生一世之类的词语。

所以,她当时在戏中忽然蹲了下去,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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