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
伺候先帝的李维一回宫请见皇帝,说是自己手中还有先帝最后一份遗诏。
赵璟宣召他入御书房觐见。
前朝的官员们,接收到此消息,不由得活跃了起来,纷纷猜测先帝遗诏的内容是不是赐死权臣纪原谨。
御书房内,赵璟郑重展开先帝遗诏。
“纪原谨,巧言令色,贪污银两之巨可养三朝。吾儿登基切勿心慈手软,定抄纪府入国库。纪原谨本人,留全尸。”
遗诏读完,赵璟人也傻了。
先帝在世之时,曾那般倚重纪原谨,他竟不知先帝存了这样的心思。
仔细一想,先帝之所以留下这般遗诏也是情有可原。
权臣势大,必定影响君威。
国库空虚,也亟待充盈。
惩治权臣,可安民心。
杀纪原谨一人,可利多方,多大的好事。
“皇上,这是先帝留给奴才的遗诏。先帝曾让奴才以性命起誓,必定让您亲启。”李维一伏地叩首。
赵璟紧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公公。
自先帝崩逝,他便自请去守皇陵,显然是没有逐名夺利之心的。再有,先帝在世时,的确与他最是亲近。
所以,这份先帝遗诏极大程度是真的。
“您起来吧。朕都知道了。赐座。”
他不介意给先帝曾经宠爱亲近的人一份体面。
“皇上,这是先帝遗诏,您一定要照做啊。”
赵璟冷冷清清瞧过去,李维一噤声坐好。
“拿火盆来。”片刻之间,赵璟已有了决断。
纪原谨帮助他坐稳皇帝之位,他赵璟可不是过河拆桥的小人。
说好的一世荣华富贵,他就要保他的一世富贵荣华。
“皇上……”李维一瞧着他把遗诏丢进火盆之中,眼中意味难明。
火舌快速舔过明黄色的诏书,缓慢化为灰烬。
赵璟拍了拍手,“先帝遗诏不小心被朕损毁,以后便不要再提起此事了。”
李维一起身伏首,淡淡称是。
第二日,本该出宫去守皇陵的李维一,出现在了纪原谨的书房。
“公公说那遗诏被皇上烧了。”原谨一边与自己手谈,一边抬眼与故人搭话。
“纪大人明明知道当今对您的心意,又何苦多加考验呢。”平民打扮的李维一多了两分福态,眼中的精明却是半点不减。
“谁说我是要考验当今了,我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公公您。”原谨意有所指。
“为了我?”李维一假装不懂,语气不解道,“怎么是为了我呢?”
“朝野上下都知道公公您与先帝是最亲近的,人人都笃定您手中必定有一份什么遗诏。这不,遗诏现身,所有人都不会再把目光投在您身上。您老也可以安度晚年了。”原谨落下黑子。
原本平静如水的棋局,顿时杀意毕现。
“还是纪大人考虑得周到。”李维一假装赞同地点了点头。
“让您从皇陵远赴京城,费了您不少体力。我给您备了大礼,您一定喜欢。”原谨拍手,阿全将一个人形布袋丢到了地上。
“这是?”李维一面色逐渐苍白。
“您自己打开瞧瞧。”纪原谨捡起被吃掉的白子,自顾自地想:我有这么可怕么,难道会白日青天地送个死人给他。
“李公公快解开吧。”看不下去的阿全,忍不住出声催促了一句。
原谨轻飘飘看了阿全一眼,阿全猛地捂住了自己嘴巴。他刚刚插嘴犯了主子大忌,真是该死。
李维一颤着手指解开布袋,熟悉的面孔钻了出来。
“唔唔唔……”林凡看清来人,叫得更加的急了。
“小凡子。”李维一惊喜出声,赶忙扯掉对方嘴中的棉布,把人给从袋子里放了出来,“你还活着,真好。真好。”
“我记得您曾让这位小公公到我府上送信,便想您是信得过他的。”原谨落下白子,轻轻叹息。
李维一点头称是,枯瘦双手却不住往小凡子身上摸索,又是心疼又是庆幸,“我真是不知道你还活着。离宫的时候,我不知道托了多少人寻你,却没有一点你的消息。我以为你被害死了。”
“义父,小凡子可算是见到你了……”小凡子靠在他肩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不仅是旁人这么以为,他也以为自己要被害死了,眼神轻轻落到了矜贵俊美的纪大人身上,万分庆幸自己之前差事办得认真给对方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得罪了您的前徒弟,被人黑天推下了枯井。我的人正好路过,就把他救上来了。”原谨毫不掩饰自己在宫里埋了暗桩。
他朝边上偏了偏头,懂眼色的阿全立马奉上小黑匣子。
“我知道李公公您不缺钱,可您带着义子还要生活不是。这个令牌,可保您在各大钱庄支用金银通票。您去到那儿,都自由。”
李维一伸手接过黑匣子,真心实意下跪叩首,“纪大人是个有良心的。您的恩情,我们父子记住了。”
他知道新帝不喜伺候过先帝的旧人,所以先帝崩逝他便自请守了皇陵。
可皇陵选址清寒,他一把老骨头实在经受不了,才会受三皇子的人蒙蔽,带着伪造的先帝遗诏回京面圣。
只是他没想到新帝会直接烧掉遗诏。
“行了行了,我跟您无冤无仇的。说什么客套话呢。”
李维一笑了起来,一张脸皱成了菊花模样,“谁说不是呢。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您以为要是我没有原谅,你和小凡子还能安安分分活着?”原谨放下手中棋子,瞧向这位在宫里伺候了大半辈子的老人,难得的多了份温情,“先帝崩逝前夜,的确给了我一份口头上的遗诏。他让我保您安享晚年。”
李维一愣在了原地,嘴唇喃喃,“先帝真是这么说的?”
“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敢捏造。”
“先帝啊先帝……”李维一伏地叩首,光洁的脑门被磕得鲜血直冒。
“先帝仁厚,希望我们都能得一善终。您的晚年,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该您陪我演一出戏了。”
“您说吧。奴才能为您做的,必定赴汤蹈火。”
他见着这位赤焰滔天的权臣爽朗朝自己一笑,“我要假死离开京城,去到天空海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