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中,太子以一曲古琴大败慕容士气之事快速传播开去。
皇帝听闻此事抚掌大乐,那些百年世家以名士风度自称,以鄙薄皇室为荣,甚至不愿与皇室联姻。在关键时刻,却是皇室子孙挽救了苍生,彰显了名士风骨,那些世家族长定气得要死。
听闻此事的谢浔,想象着太子在南阳城上的姿容,心中欢喜过后满是隐忧。
慕容音是鲜卑帝王的**出生,最是小肚鸡肠,如今太子惹怒了他,南阳城定然难逃……
不!不行!
如今的太子,是我朝最合适的储君,决不能葬送在了南阳城。
他唤来了两位女儿,希望她们其中一人能与谢家私兵前去支援太子。
相信有这份功劳,日后太子登基定不会亏待了她们,亏待了谢家。
谢春娇与谢秋荷听到父亲之言,两人难得默契不语。
慕容音的凶残,她们远在建康都有所听闻。
她们只是弱女子,若是去了南阳,怕是尸骨无存。
谢秋荷攥紧手中荷包,里面裹着的是情郎赠的粉色宝石戒子。
他已答应迎娶自己为正妻,她更没有必要去南阳冒险。
谢浔瞧着低眉垂眼的两位女儿,越看越是失望,最后气得拂袖离去。
与谢浔有着同样心思的世家们,也在寻找合适人选,想要送去南阳,与太子结一生死之谊。
然,这些小辈,在生死面前,纷纷做了缩头之人。
清河崔氏,崔道福扫了一眼自己并不出众且险些被自己忘记的庶女,“你真愿前往?”
崔婉秋颔首低眉,隐藏住满身的锋利,伏地叩拜,“女儿愿意秘密前往。”
“秘密?”崔道福拧了拧眉,“你这是何意?”
“婉秋心慕太子已久,愿与太子同生共死。”伏地少女身形瘦弱,腰不盈一握,脊背却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直。
“你何时对太子倾心相许?”
“我五岁回建康的那个冬日,被流民所伤。承蒙太子于路边相救,自此,夜不能忘。”
“你去吧。不要说是我清河崔氏之意。你只代表你自己。”崔道福敛了敛手,狠下心肠。
太子在南阳生死难定,就算侥幸逃脱,或许也会落下残疾,建康中的逍遥王才是最好的支持对象。
一个庶女罢了,且让她与太子陪葬吧。
“谢父亲。”崔婉秋恭敬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在冰冷地砖上碰出殷红鲜血也浑不在意。
这三个响头磕完,她与清河崔氏不再有任何干系,她也还了这场父女情分。
南阳城的生死之战,让建康的所有百姓瞩目,所有人都在数着时间过日子,悄然等待着三日之后的结果。
建康城中,不少人醉酒之人想起沫阳那死于屠刀的满城百姓,也会于途中唱起哀歌。
伴着哀歌,崔婉秋出了崔家,去了一家不出名的小客栈,换了一身男儿服饰,再出来,已是少年打扮。
她骑上青骢马,日夜兼程去往南阳,一刻也不敢歇息。
在换了三匹马后,她终于在第二个星夜赶到了南阳城下。而天明即将到来,慕容音随时可能攻城。南阳城随时可能覆灭。
守在城门外的慕容士兵,被马蹄声惊醒,立刻严阵以待,却没想来的竟是这样一位青葱少年。
与此同时,城墙上休憩的南阳士兵以为慕容音已下令攻城,全部立起,准备拼一你死我活。
“太子,你看……”一夜未敢合眼的南阳城主朝少年拱手,只瞧一直板肃着脸的孤寂少年眼中多了暖意,星光下竟衬得容貌熠熠生辉,反似仙人般夺目。
“你一外人,速速离开。”围城的慕容士兵瞧他年纪尚小,到底不忍他葬送在了这里,厉声驱赶着。
“我是见我的心上人的。”崔婉秋仰头看向高墙上衣袍烈烈的孤寂青衣少年,眼眶一热落下滚泪,“不求与他同生,只愿与他同死。”
“竟是这般痴情的儿女。”慕容士兵想起了家乡的未婚妻,红着眼为她开门。
是了,作少年打扮的女子,根本没有喉结,纵马来时,他便看清了。
甫一进城,崔婉秋便被轿子接走,送到了太子住处。
“各位姐姐,太子何在?”
“您别着急,先换洗干净,自会有人领您去见太子。”婢女含笑扯着她的臂膀去了浴房,为她脱去衣袍,为她洗去满身尘土,为她抹上香脂,为她画上红妆。
铜镜中的美人眨动双眼,仿佛不相信这会是自己,红霞浮上面颊一瞬后,她看向身旁婢女,“各位姐姐,现在婉秋可以走了么?”
“跟我们走吧。”婢女们鱼贯而出,带着她前往城墙高处。
“太子……”崔婉秋清楚瞧见了少年衣角,眼眶微热,险些又掉下泪来。
“来吧,婉秋。”少年朝她温和招手,眼角眉梢俱是温柔。
她在太子跟前站定,却被拥入温暖怀抱之中,听得少年轻叹,“南阳城覆灭只在瞬间,你何苦来寻这死路。”
“你在这里。”她听着他蓬勃心跳,双颊绯红,眼神更加坚毅。
“你爱我过甚啊。”她听得少年如此说道,一直隐忍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别哭。”少年温柔为她拭去眼泪,而把沾着她泪水的手指送入自己口中,无边孤寂散发出去,“等了近三日,等来了你,我原谨这一生没有白活。”
崔婉秋近乎粗暴地擦着自己的眼泪,被婢女们精心描画的妆容早已糊得不能再糊。
她只是一微弱女子,没有近乎似妖的智谋,没有能距千里之外取人性命的武功,也没有能够让家族为之倾动的荣宠,更无……
“但你爱我甚过自己的生命。”少年仿佛洞悉了她内心一般,说出了她内心所语,崔婉秋仰头依恋看他,却怎么也看不够,她好恨啊,恨韶光无情,恨人世无情,就要毁了她的心上人。
立在边上假装远眺作不存在的南阳城主,听得那少年郎温和而又宠溺道:“所以啊,便是为了卿卿,也不能让南阳陷落于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