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之日,新娘与新郎需要带着面具一同走过十里红软,寓示年年和好,如漆似胶恩爱百年。
场面隆重,届时举国欢庆同度,喜气洋洋欢乐鼎沸。
一条长长的宽红绸从东边高阁到西边万川人住处。
下楼,新郎早已在那等候,身形修长,挺直腰板,一只手负背抓拳,戴着同款面具,颜色不同,大体相同。
新娘月白,新郎孔雀绿。
这就是无尽门人,警惕心生忙微微低下头,如此既可以避免眼神接触令对方察觉异样,又可以显出出嫁阁中女儿娇羞之态。
见鬼了,第一回拜堂成亲居然是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林稚走到新郎前,新郎稍稍弯腰伸出手做邀态。
林稚忍下不快搭到他手上,两人携手走过长道,脚踩红软布就跟踏红炭一样,时间漫长磨人,一步一步朝西去。
过门槛时新郎动作轻柔地扶他进门,导致林稚头皮阵阵发麻,幸好有面具遮挡,否则脸面上的厌恶就挂不住了。
高堂之殿,司仪高喊,林稚不情不愿施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婚礼当日早上,一支骆驼队伍悄然离开,谁也没注意,全在庆祝王女出嫁,沉浸在热闹欢快之中。
与此同时,刘夫人撤去所有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行单只影拖步走中央,呆滞绝望地仰头注视上梁,瞳色灰暗无神,眼眶泛红,将手上三尺白绫投于梁上。
万念俱灰踩上凳子,把白绫移到自己脖子上,闭上眼睛,眼角一颗晶莹泪滴沿脸颊滑落,已无贪恋地踢翻凳子,自缢于房中。
烛火雀跃摇摆,对面床上坐着一个戴面具的新娘。
林稚临危襟坐,思量下一步该怎么做,这时外头响起一阵对话。
“你们都下去吧,没我命令不要进来。”
“是。”
捏紧出汗的双手在来人进门时候松下,一遍又一遍在心中暗示自己不要慌张,暗自平复心绪。
前面打听过新郎与新娘互不熟知,从未见过面,即便摘了面具也不必担心被对方认出来。
一身红色婚服披身,同火焰艳红刺眼,来人慢慢走近桌子着手偏过醇酒拿起茶壶倒了半杯茶水,随后端杯款款来到正在床上端坐的新娘子边前,伸手递给他。
林稚未接,紧紧搅拽衣角,好似刚过门紧张不安的害羞媳妇,胆怯小声道:“能帮我关熄灭烛火吗?”
他擅长模拟女声,只要面具不摘便可保证不会露马脚。
本就是傍晚时拜堂,拜完堂再在外面逗留一会便进入黑夜。
闻言,新郎官真的乖乖走到台面放好茶水,撩起一丝头发弯腰低头揭开自己面具吹灭蜡烛。
是一张冷峻不喜言笑的清容,剑眉星目,眼眸如墨漆黑,很是英俊。
灯灭,房间重归黑暗。
一人影从背后抱住新郎官,林稚可以感到对方瞬间僵顿的身子,一袖子藏匕首,一只手在对方身上摸索。
除了新郎官腰间吊挂的小饰物外别无所获。
新郎官倒是十分反常,保持同一个姿势,任由新娘无理之举。
一会,一道熟悉声音响起。
“先生,你再摸下去也没别的东西了。”
“......”林稚顿时反应过来,过激撒手跳开一步,“丠宁?!”
“嗯,是我。”玄牧卿消去脸上人形面具重新点燃蜡烛转身回头。
林稚久久不能回神,指着自己呆滞道:“你早认出我了?”
玄牧卿:“嗯。”
林稚一下子想到自己方才的流氓行为,脸色涨红,脖子染上一层胭脂红霞,十分尴尬,偏移视线不敢看人硬声道:“你早知道是我为何不反抗?”
丢人丢到家了。
玄牧卿:“先生袖子藏刀,我不敢乱动。”
“......”林稚立即匕首收回刀鞘,正色道:“你怎么易容了?”
玄牧卿走近几步,帮其取下面具,忽然一怔,很快不露声色收回神,道:“易容别人方便行事。”
林稚松一口气:“是你我就放心多了。”
玄牧卿:“先生为何要伪装成新娘子?”
林稚焦色做出抹脖子手势威胁道:“嘘,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事,不然我宰了你。你以为我想当啊?还不是为了找个法子混入无尽门,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玄牧卿:“明日一早。”
“明天?那么快?”林稚忙道:“等等我,我先回去一趟,过会再回来。”
还未同刘夫人道别,他一开始确实是有目的性接近她,不过没有恶意,且刘夫人温柔可亲,有娘亲的一丝影子。
不辞而别总不太好。
一进入刘家便感到巨大哀痛气息。
林稚慌张不安的心一跳一跳,难以平复,双手紧握拳头,脚下灌铅千斤重,抓住其中一个问道:“刘夫人呢?”
下人悲痛地无力抬手指着刘夫人的房间。
他立马跑过去,门口已经聚集不少人,哀容悲脸。
沉闷锤子敲打每一个人,低头直不起腰。
有些人看到是林稚后主动让开一条道,刘夫人之前多次吩咐要好好招待他,这是贵客不可怠慢。
林稚拖步走直堂中央,架子上蒙盖了一层白布,艰难慢速地扯开白布,底下刘夫人全无气息,脖子上一道明显红痕。
难以言明的悲怆萦绕心头,愣愣顿住,手掌轻微颤抖转而拉回盖住。
明明今早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就变成了一俱死尸。
瞥到房间角落里的一块手帕,他走过去捡起来。
记得这是刘夫人最喜欢的手帕。
打开一看,其上角落绣了阿萤两字,字绣与布料颜色相近......
阿萤阿萤......
阿萤会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阿萤吗?如果是那她和刘夫人是什么关系?
抬头看向刘夫人经常发呆张望的方向......
皇宫深处,客国国主双目无神地坐在自己床上,其旁边是两人,对方问一句他便答一句。
问完话,玄牧卿摆手一挥他便往后仰躺,闭上眼睛沉睡。
房间内,两人已经回来。
林稚至今怔怔难信,阿萤怎么会是新娘,她分明才五岁。
阿萤是刘夫人女儿,在制衣店定制的衣服是为阿萤所备。
手上素带是刘夫人为自己而带,打一开始她就没想过继续活下去......
长风大漠传闻,母亲在女儿出嫁之日死亡其魂会随着女儿一起远走,冥冥中护佑她,护她一生。
那天阿萤所说的下辈子不是口误,而是她知道他们两这辈子永无再见机会......
心闷着一口郁气,阴雨透心,困丝缠绕绞疑团。
打早便刘家向下人询问过,他们说刘夫人有过个孩子,只不过在出生不久后就夭折了,那个夭折的孩子并没有死,而是被秘密抚养于深宫,鲜有人知晓。
客国因万川而不灭,十七十八楼深知道理故对他们十分忌惮,万川提出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孩子。”
在客国,万川身份是一张一免费蹭吃蹭喝的免死金牌,百无禁忌,畅通无阻,相当于横行乡里的无人敢压制的恶霸,若试着压制可能覆灭的就不仅仅一个人一个家,而是一个国。
万川保证客国生存,客国回馈万川供礼,常年以往。
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繁华独特的大漠国家竟是一个被人拿捏的死死的软柿子。
阿萤出生一个月后收到了来自万川的来信,说等她六岁生辰那天派人过来迎娶,另外每日只能吃食他们所安排好的食物。
莫名其妙的一封来信,大致吩咐事情,未说明事情缘由,也没必要说明。
而后,十八层的皇宫深处多了一个小孩,十七层则夭折了一个小孩。
此事唯有客国国主和刘家主人知道,正因为明白不照做的后果才会忍痛舍孩,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不得相见,思念绵绵不断,摧心断肠。
阿萤自小生活在一处别院,生活规律,饭食规律,如同静水一般没有波澜,枯燥无味,不知道生母,只知道自己叫阿萤。
或许顾及到阿萤太可怜,国主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阿萤自己偷偷跑出去玩,算是送与她临走前的一份礼物。
这也是阿萤头一回出去,一出去便遇到了林稚,后面林稚又相识刘夫人暂住刘家。
嫁装统统由刘夫人安置转交到十八层,之后随队伍一同离开客国。
阿萤一走,刘夫人的心也跟着走了,心空了,魂离了,索性真的魂离身去追随自己的女儿,至死不知阿萤模样,不闻阿萤声。
林稚皱眉头担忧道:“我担心阿萤此去凶多吉小,无尽门邪术杂乱,不知他们要阿萤来做什么恶事。”
玄牧卿:“先生别担心,天一亮我们就动身出发。”
林稚:“丠宁,你来客国做什么?”
玄牧卿:“和先生一样,先生因为什么来我便因为什么来,说起来我还和先生在同一支骆驼队。”
林稚滑下一头黑线道:“一杯。”
丠字不就是由一和北组成,一北,一杯。当初听到时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取如此怪异名字。
“不得已才瞒着先生。”玄牧卿道,“回程路上遥远,还辛苦先生保持一段时间这副容装。”
经玄牧卿一提林稚才意识到自己往后一段时间都要女装,无奈向上吹口气,吹动额头一丝发丝,翻白眼叹息一声,旋即想起备给玄牧卿的礼物,转头道:“差点忘了要给你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此次再分开以后什么时候才能见面,缘这种东西过于其妙,很难言明,可能千里相会,也可能同地终日不相见。
玄牧卿:“嗯?”
林稚:“谢礼,上回你帮古蔺医治的谢礼。”
大手一挥,桌面摆满了满满礼物。
“礼太重,承之不过......”玄牧卿随意拿起一些看了看,全是贵重的珍稀灵药物品,欲象征性收一样,忽然看到藏在底下的一枚熟悉铃铛,一度以为看错了,拎起来凑近眼前观看,与记忆中自己那枚十分相似,身子一僵,投来古怪目光,“......这也是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