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暴露

朝拜礼在一处空阔的室内,偏向东边的位置上,四处高高灯光照射,恍如白昼一般通明。

黑压压一群黑袍人并排在一团,两边各留出一条道。

随着一声高声叫唤,几个暗红如残血的身影掠过,气势逼人。

后面跟着一个圣女,她缓缓前行,随那些人一起踩着阶梯走上高台。

整个场面庄重肃穆。

他们高高站在台上,面对底下黑压压一众巫族。

“今日是朝拜礼,乃我无尽门大事,事关往后兴荣。”

大祭司往前走一步,拍了拍手掌,然后一个戴着可怕面具的人上来,他光着上半身,一身哟黑健硕肌肉,手脚戴着布满尖刺的手脚银镯子。

赫然可见身体刺青纹身,凶悍猛兽张牙舞爪地呲着牙。

像猴子一样边跳边舞,同时扯动绑在腰间上粗麻棕绳。

车轱辘转动,一道异常清晰明显的声音钻入各人耳中,逐渐放大,磨咬他们耳朵。

一底部装着四个轮子且四四方方的牢笼车子出现在众人视线内,笼子里则是一个五六岁年纪的女童。

两脸润肉可爱,乌黑亮丽头发披肩,一双眼睛澄澈无邪,全然不知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逐渐接近祭台。

面具壮汉扯下自己腰间绳索,转身回走到牢笼前,打开铁锁开门,伸出手掌。

阿萤起身走出笼子,轻轻抬脚踩在面具大汉的手掌上,而面具大汉就这样托着一个小人稳稳当当地走上祭台。

到了祭台上,他把阿萤放在早已画好的阵法之中。

张信目光冷漠地扫过底下一众人物。

“行法!”

接着五个红袍人盘起双腿落坐在阿萤周围,取下面巾,嘴巴不停地念叨咒语。

台上他人也相续摘下面巾,神秘不可见人的人圣姑也在此时暴露了自己的容貌。

无尽有一条规矩,如果台上人全体做了什么,那么底下的人也跟着做什么。

巫族人见状,没有丝毫犹豫地取下自己面巾。

刹那间,成日见不得光的巫族人全部于此时此地展露容颜。

阵法中的阿萤原本还是一副祥和安静的模样,不一会就头冒缜密汗水,脸色苍白泛青,她咬紧牙根,可见有异样物体在她身上游窜,皮肤不时出现起凸又凹下去。

渐渐地身子突飞猛速地长大,头上长出一双类似麋鹿鹿角的角,眸子变得狭长,原本清纯干净的眼睛多了几分残暴凶戾。

四肢伸长,覆盖棕黄色柔毛,浓密柔顺。

半响,一个半人半兽的物体出现在阵法之内,急躁不安地跳动,奈何有结界加身,只能在方圆之地哀嚎怒吼。

鹿人身体莫名裂开多道伤口,鲜血从她身子流出来,染红了她,也染红了脚下之地。

滴答滴答,夺命般滴溅阵阵。

面容狰狞可怕,写着难以忍受痛苦。

红袍人恍若不闻,继续呢喃念咒语。

寂静沉寂的会场上唯有尖锐凄厉惨叫敲打身心。

绕是林稚也没见过那么奇异血腥的场面,虽然早知道此阿萤非真阿萤,然亲眼看到那么残忍一幕还是认不出心悸。

越发越觉得无尽门留不得。

皮开肉绽的血鹿人倒在血泊中,阵法发出暗红色光芒,地面仿佛生了一张嘴巴,将血迹舔舐干净。

最后,血鹿人也成了一俱由一层干皮包裹骨骼的骨兽。

张信扭头,微微作揖鞠躬道:“圣姑请。”

圣姑淡定地走到骨兽前面,扶着衣裙,将手放到对方头部上方,淡绿色灵气由手掌传出来,向四周散开,透明掺着绿色的灵气包裹其身体。

枯骨生长绿叶藤蔓,闭合空洞的眼睛由一潭明水代替。

张信疑狐地看了看黑压压的巫族人。

故意散播消息,当场祭献阿萤,此过程中倘若出现任何差池都将破坏祭祀,造成巫族反噬。

另外还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个消息,由于多人集中在这里,所以顶楼防守薄弱。

暗中安插人手,顶楼有,这里更是多,每个一段距离就有一个人监视巡看。

一得到林稚画像就分发下去,让那些人狠狠记住这张脸,但凡有三分相似的都留意一下他们。

没有了面巾,一个个面容都暴露在空气中。

眯起眼睛,阴鸷目光横扫,寒光乍现。

到目前为止还没消息,或许易了容?你们以为这样就逃得了吗?好戏还在后头!

若是让你们轻易耍弄,那无尽门早八百年前就没了。

哪怕你们易容到连亲爹亲妈都不认识了我照样能揪出你们!

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声森冷笑意。

林稚和玄牧卿的确藏在巫族人中,只不过容貌已经换成另外一副平淡无奇的面孔,令人过眼既忘。

自然知道张信用意,他们往顶楼走,危险。在祭祀大会上出手,危险。

即便对无尽门变态一事心有所明,但当目睹他们把一个女童模样的人折磨成那样时还是忍不住心悸。

在圣姑的灵气滋养下,枯鹿焕然一新,身上覆盖葱郁叶子,最后轰然炸开散作点点星光,一股清爽凉风吹动她两鬓发丝。

她缓缓阖上眼睛又打开,依旧沉静如墨。

张信走至圣姑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自己用刀子在掌心上刮出一道伤口。

圣姑随手默念几句,现场顿时下起一场星光雨。

她把手掌放在心口上,抓了抓衣服。

可以通过此法子寻人,但她和张信也会受到反噬产生疼痛。

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产生丝丝不宁,不知为何,感觉此刻的张信和以往不同,有些疯狂意味。

红色星光散落在一人身上,瞬间他周围的几人亮出兵器团团包围住他,而其他不明所以的巫族人也借此远离。

红色异象乃大凶之兆,与此人多近一分必将惹祸上身。

张信全然不顾露出一抹狞笑,拂袖飞到那人面前,裂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欢迎拜访无尽门,对客人招待不周,请多担待。”

和所想差不多,两人易了容。

林稚镇定回道:“不愧大祭司,厉害。”

“林公子,谬赞。”一眼分辨出谁是谁,两人虽同时易容了,可是眼神却格外不同,转头瞥向另外一个人,“这位还是原来红衣银发的样子比较顺眼,如此平淡容貌着实配不上二位。”

短短几个字便透露出一种他已经知晓对方底子十足自信的信息。

忽然心怔,眼前人顶着一张平淡无奇的容颜,让人难以记住,但是一双眼睛异常深幽,晃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水。

一眼便知此非一般人,应该就是那个让阿真忌讳如深的红衣人吧,眼神不由得寒利了三分。

张信目光如炬望着两人:“既然都来了,不如以真面目示人,戴着面具在主人家做客总归不太好,而且......要是某一天命断黄泉时因为这面容无人收尸可就难办了。”

林稚讽笑道:“不劳大祭司担心,您断了我还不一定断,毕竟我年轻很多过大祭司。”

同时卸下自己的伪装,依旧是那一身衣服,只是脸已经变回原样。

玄牧卿手掌覆盖在脸上,下一刻整个人就幻化成一个肤色雪白,清冷绝色的人,眉宇间全是冰冷疏远。

银白色头发缓缓披落于肩膀,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只是神色淡漠地望着张信。

圣姑在见到两人之后瞳孔微缩,望着他们出,很快便恢复神色。

淡淡眸子下涌现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思绪,隐隐感觉某种东西在破土而出,微微张嘴,吐出无声之字。

天生的敏查力,张信立即知晓此人绝对不是一个善茬,也难怪阿真宁愿自杀也不愿活着。

张信:“欢迎二位,到无尽也有一些时日了吧,还未好好招待过二位,不如随我而来,我定然好好招待二位,补全之前不周。”

说到招待时候故意加重二字。

林稚:“我们一向不喜欢太多礼数,就不必大祭司费心招待了。”

大祭司冷笑道:“若是我硬要招待,二位又能走的了吗?”

林稚丝毫不惧地侃笑道:“年轻什么不好就体力好,走路生风,就怕大祭司这条即将拄拐杖的两腿拦不住。”

大祭司额头青筋隐隐暴动:“拦下他们!”

瞬间一大堆人包围他们两个,目光更胜锋利寒剑,奈何对方皮厚,不侵。

玄牧卿微微眯眯眼睛,一挥袖袍,粉末炸开扰乱视线。

大祭司最先反应过来,在对方有所动作之时立即跺脚,身子往后倾斜一直向后滑动。

待白雾散去,早已不见玄牧卿和林稚身影,地上躺了一批人。

他走进检查一其中一个人。

是迷粉。

狠狠拽紧拳头,居然被一下三滥手段放倒了。

圣姑若有所思地看着方才两人消失的方向,随后半阖眼睑,浓密眼睫下盖,看不清眼中神色。

大祭司令人拿出解药唤醒被昏睡粉迷晕的人。

“大祭司,解药好像没用。”一人将药瓶凑近昏迷之人鼻子,来回试了好几次都没用。

“我这边也一样。”

“我也是。”

大祭司走过去看了下,凝眉道:“妄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妄严,也就是之前抬着步撵从林稚他们眼前经过的高手,也是一位对毒理有所了解的毒师。

仔细检查了一番,沉着脸道:“他下的昏睡粉远比寻常的药效强,我一时半会也解不了。”

大祭司沉着一张黑脸道:“此人危险,今日不除日后定将留下大患,阿真就是因为他才咬毒自尽的。”

妄严惊讶道:“阿真?”

大祭司:“嗯,圣姑预测出的结果。”

妄严:“我们也有探子在外,对于一些厉害有名人物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号人。”

大祭司:“那人擅长易容,不定又是一张假脸。”

讲真,那张脸实在过分招摇,若真有如此容貌出众又厉害的人人物不早名声在外了?

妄严:“如此需更加谨慎,我让魂佣守卫追寻他们,魂佣百毒不侵,任他再有通天本事也难逃生天。”

张信房内密室的铁栏杆缓缓升起,一出落的似洁白皎月的绝色美人儿轻声轻步地走出来。

洛城的母亲——醉泷。

张信到底还是小看了她想出逃的心,只要醒着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

故作心灰意冷自杀也只是为了给表演给张信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给她下药,导致她沉睡了那么久,毫无行动能力可言。

近几天是无尽门重要时日,一般情况下张信都比较忙,很少待在这里。

如今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再见一眼洛城,还有毁了无尽门。

无尽门本就不为世人所容,继续放任下去还会有更多无辜人受伤。

洛城,我对不起你,你父亲因我而亡,我没能带给你一个美好家庭。

若有来世就别当我儿子了,我不配为人母。

我只毁了无尽,不会影响到万川,要是以后有机会我希望你永远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寻一处阳光明媚,春风吹拂的好地方平平淡淡生活下去。

醉泷披上黑袍和戴上面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和一般巫族人无异。

一出到外面游走便发现氛围异常庄肃沉重压抑。

空气充斥缜密如雨的绷紧感。

怎么回事?

难道因为自己上回险些害无尽门损伤惨重之后他们就特别紧张了?

远处迎来几个巫族人,其中一个暗红色衣袍。

平时鲜少看见暗红色衣袍人物走动,且对方看起来十分阴气。

怕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醉泷走上去,一脸平色。

“你等等。”妄言叫住她道。

经过时被叫住,袖子底下顿时滑下一把匕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能穿上暗红袍子必然有过人之处。

“尊令,有什么事?”

“贼人擅长阴招,你一个人单独行走容易遇害。”

“什么贼人?”

“无尽混进来了两个阴险外人。”

“我之前一直在守着门,对消息不灵通,无尽隐蔽且戒备森严,怎么会有贼人混进来?”

“贼人狡猾,冒充万川洛城进来,现在正躲在某处地方不敢露面。”

听到洛城二字,醉泷冷不防咯噔一下。

“真狡猾,居然用这种阴招混进来,那那个洛城是不是遭遇毒手了?”醉泷拽紧拳头,心悬在嗓子眼上,浑身绷紧发冷冒汗,就怕听到任何一点坏消息。

“贼人利用他去客国娶亲时候假冒代替了他,至于是否遇到害我们就不知道了。”

“居然有人损害无尽,请尊令允许我随你们一起寻人。”

“也好,我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其口中的另一个地方是另外一个魂俑室,放眼而去全是魂俑,还是已经成型的魂俑,脖子上皆套了项圈,犹如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凶猛士兵。

醉泷见状莫名心头一痛,顿时呼吸急喘不顺畅,仿佛有根尖锐毒针狠狠地刺着她,瞬间回忆起太多太多痛苦记忆。

这里的魂俑数量庞大,葬送囚禁了多少无辜人。

魂俑和正常泥俑别无二异,启动时候才会表现出惊人破坏力。

眼角微红,无论过了多久一看到魂俑还是忍不住发颤。

她的父母曾经沦为魂佣。

不知道那么多架魂佣当中哪一个才是她思念多年的亲人。

又或许不在这。

对于魂佣囚禁的灵魂来说,他们需要永远饱受永无出头之日的煎熬,同傀儡一般遭人操控驱使,做着本心极不愿意做之事。

怨念越发强烈,为什么这些骇人魂俑还留在人间。

要怎么才能毁掉一切?

“我们一人带几俱魂俑出去,务必尽快找到他们。”

“不用找了,我们就在你们面前。”其中一个人开口冷冷开口言道。

同时光芒乍现,妄言瞥见一道寒光后立即提脚向后滑动几步。

林稚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清秀面孔:“多谢带路。”

“居然是你们?!”妄言诧异道,“还敢顶着这张脸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原来皮囊丑陋见不得人,只易容成另一幅模样。”

因为两人擅长易容,故巫族才没有摘下面巾,猜想对方也是另外一副样子,摘不摘都一个样。

何况压根没想到对方胆子那么大,敢混在他队伍之中。

林稚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专挑尾巴踩:“见不得人的说的不正是你们吗?要不是你们常年藏于黑巾底下我们也不好混进来。”

妄言嗤之以鼻道:“只会逞口舌之快,自投罗网!”

林稚丝毫不惧地环视一周,不紧不慢道,“一个容纳那多见不得光地方居然叫澄馨室,好生意外,也怨不得我寻了那么久。”

“就算找到了又如何,当真以为你们法力通天到无所不能?”倒三角眼人嘴角上扬冷笑讽刺道,自己正在魂俑群内,只要他稍微下达命令那些魂俑就会听他命令。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了一眼入口处,弹指毁掉起升石门,沉重石块极速下降砸在地方,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样你们就逃不了了。”

妄言舔了舔嘴唇,眸子闪烁猛兽捕猎的杀戮光芒,催动离他最近的一俱魂俑,魂俑猛地睁开眼睛,红色幽光眼神泛出无比阴森的色彩。

醉泷目光落在林稚身上,挪不开半分,洛城就是在他们手里么?

不清楚是敌是友。

若说敌,他们有共同目标,若说友,对方劫持了洛城。

且一旁看戏。

身子向后挪几步,林稚生的过于斯文,不像是那种可以匹敌魂俑的人,魂俑没把他折断就算不错了。

她见过发狂魂俑真实模样,一头冷漠残酷的杀人傀儡,刀枪不入,可怕到令人发指。

看情况,有必要时候再出手。

“上,抓住他们。”妄言命令道。

魂俑转动脑袋,活动活动四肢,捏紧拳头一步步朝他们二人走去。

玄牧卿上前一步,将林稚挡在身后,道:“先生,你后退一点。”

妄言拍拍手,讽刺道:“真羡慕你们的情谊。”

话一落,又三俱魂俑睁开双眼,踩着沉重脚步步步靠近。

“你能同时对付多少?”妄言不屑道。

他不曾见过二人修为深浅,正好借魂俑探探底子。

反正无论本事多大,今日肯定葬送在魂俑手里。

玄牧卿同时对付三俱魂俑,魂俑刀枪不入,皮甲异常坚硬厚实,在他们之间游走。

林稚单单对付一俱,视线掠过它脖子,一剑砍下去,与硬铁碰出火花。

看来脖子还是致命弱点,不然怎么可能费工夫给每个魂俑套上颈套。

余光忽然注意到某个躲在旁边角落的人,快速地掠过对方,那人不像其他人一样期待他败落,反而像是在等待,等待他们的结果。

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是那个中途加进来的巫族人。

难道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的人混进来?

剑锋一转,林稚逐渐力不从心,节节败退,明显被魂俑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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