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四、人猿相揖别

第204章 人猿相揖别

陈也俊与仇和各带了五千人马北上,海师都给冯紫英留了下来;其中陈也俊是先乘船到山东,林子野和周海那里还给他准备了两万人,皆是弃暗投明将功赎罪的教民,一直在林涛那里受训。

仇和则护着李穹进川,既然渝州已经在手,蓉城也不要做扭捏了吧,李穹亲至这个面子可是不小呢。

妙玉和抱琴跟着,嘴上说的是不许李穹独自行险,暗地里两个人已经盯住了皇后,不是防着李穹床榻间多一个人,而是要防着她趁机钳制李穹。

小女史柳五儿懵懵懂懂的跟着她们,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只是感慨成人好累。

仇和这一路是自巴蜀绕路吐蕃、西海、青塘,再去河西四郡。

他这一路最难,高原行军稍有不慎,便要前功尽弃,所以李穹最不放心,要跟着他进川准备充足后,才肯容他前行。

极致的寒冷与稀薄的空气,是吐蕃能屹立各朝各代而只被羁縻的原因。

李穹能做的也只是帮他们尽量避寒,鸭绒混着棉绒的睡袋,还有用硝石、硫磺、生石灰、铝粉等制成的自热薄铁皮锅,这还是烟花匠人们提供的秘方,被李穹欣然采纳。

有了这两样,多少能减免些人员的损耗,但习惯在热带平原作战的兰芳联军,究竟能不能适应高原,李穹并不有多乐观。

无有其他的良法下,只能用笨招。

不去坐船进川,而是一路行军翻越茫茫群山峡谷,最作难的打算最全的准备,这时累一些苦一些无甚,总比稀里糊涂送了命强。

妙玉虽然心疼,但发觉皇后也不敢如此的进川而选择坐船后,她又再三叮咛李穹,才与抱琴笑嘻嘻的陪着皇后。

国夫人的大典就放在了她的娘家举办,可以说,这也是皇后最后一次以皇后的身份出行。

再见面时,当是楚国夫人了。

“他倒是身先士卒了,就不想想这一路要有多难?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皇后也埋怨李穹,凤袍都给你准备好了,再不抓住这个机会,御后你可达不成了呢。

她不在乎妙玉跟着,反而还有一丝兴奋,就要当着你们姓朱的人家面行事,才能发泄我心中对老朱家的怨愤。

纵观历史中的皇后,是有比自己还惨个百倍的,可没有自己这样被公公和丈夫联手逼迫着远遁的。

史书中要怎么记载?

后不容万宁正元两皇隐兰芳?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被扒灰了呢,这怎么能忍。

妙玉心里笑着,嘴里还得劝着:“创业百般难,他又做的是一件前无古人的事,自然要身先士卒亲力亲为。”

“不就是天下没了皇上吗!”皇后已经彻底放飞:“我倒觉得正好!皇上有好人吗?谁做了皇上都不在是个人,成天疑神疑鬼的过日子,说是享尽了至尊至贵,依我看,那都是底下的官儿们故意的。”

“所以还要改官制。”妙玉无奈的搭着话,这个最难,比造反还难。

以她对史册中造反的事迹了解,不过是有人想做皇上而已,换汤不换药,驱使着愚民挣命,自己还不是享尽他以为的富贵。

哪一个能为百姓真心的做事?

都是一群妄人而已。

偏偏自己命中这个天魔星不信邪,他硬说自己听过见过的事,他就一定要去试着做做,所以他从不穷兵黩武,也不强征暴敛,更不强逼着官员顺从。

而是用利益驱使,用利益结盟,用利益让人跟着盲从。

“他倒是有一句话说的极好。”皇后拿着千里镜看左岸群山中若隐若现的行军队伍,嘴里嘀嘀咕咕。

“哪有什么道理,全是一出出的生意。”放下了镜子,拿话试探妙玉:“天下没有不可交换的人和事,就看值不值。”

妙玉装作听不懂,却反挑逗了回去:“这也是个道理了,只要值,卖了我家王爷换个好价钱,我是不在乎的,就看出价的人有没有诚意。”

彼此交锋试探到此暂停,皇后心里有了底,妙玉心里也有了成算,一具皮囊换个渝州来,雨农伱就从了她吧,咱家不吃亏。

辛苦爬山的李穹,哪知道自己快要被妙玉给卖了身,他也根本不知道卖身给一位自请去位的皇后好处能有多大。

妙玉的打算是,籍此给李穹养望。

皇上抛妻弃子,而兰芳亲王念幼皇无辜,收养之。

有趣的很吧,你以为的失节被掩盖住了,换来的是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天下间的道理都是这样层层叠叠的套着说,最朴素的真理也是会要有新的解释,复古与创新历朝历代都不缺,还都水火不相容,为的就是占住口实。

闲言少叙,李穹此次的入川,也是为了修路做准备。

要想富,先修路。

尤其是古代,修一条路要用几年。

更不要说巴蜀了,十几年能维护好原有的驰道就算很不错。

李穹对此的看法则是有了高爆的炸药后,或许能容易些。

以前那是火烧水浇锤子砸,硬生生砍开悬崖峭壁建一条路。

现如今,听着深山处隆隆的炸山声,李穹嚼着锅盔看着远处的山头被削平,得意非凡。

沿途的山民山呼万岁,李穹美滋滋喝一口热水,继续大嚼特嚼。

“命船队靠岸等着,把铸好的铁件运过来,这才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仇和下了军令后,笑眯眯挨着李穹坐下:“主公,可以发动民工了。在下还真是没想到,粮食多了也会发愁,正好拿出来用来修路,益州龙兴之地指日可待呀。”

“你看我哪像龙?”斜了一眼满脑子封建残余的仇和:“我改!”

仇和讪讪一笑,碰着这么一位主公,幸也不幸。

“西海与河西是不是太贫瘠了些?”试探着问问李穹。

“老兄哇!”李穹咽下最后一口锅盔,掰了根树枝,在地上给他画着一条线。

“河西、西海控天山,战略上来说,它就非常的重要;再有,河西走廊通西域诸国,丝绸之路您又不是不知道。”

“可咱们都有海运了...”

“陆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一条国脉。”在其位谋其政,屁股做到这个位置上了,李穹才明白过来开发西部的重要性,以往总觉着只是资源运输和发展旅游呢。

“咱们有蒸汽机车,现在修铁轨只能捡着平坦的地方修,可将来呢?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后,是不是就能开山劈石的一路修过去呢?”

仇和有些惊讶:“您不怕步隋炀帝的后尘?”

“他要是遇见了我,他就是千古名君!”李穹毫不客气的自吹自擂:“我为什么先要去了徭役?就是为了大建设做的准备。强征徭役看着是省了钱,可也没有了收益。咱们呢,招募民工,给工钱的让他们干活养家,就此还能催生出修路沿途的生意。”

“这会有?”仇和是老派的官员,因为儿子去了准格尔部卧底,他不得不弃了京师大营的差,跟了李穹。

也不薄他,在兰芳军中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将,配合着陈也俊攻进天竺,也是所得颇丰。

正是因为只在军中的缘故,他对兰芳的行事所知也是限于军中,还不能理解大开发能带来大收益的道理。

“肯定会有哇。您要是去过了广东、福建的码头,就知道铁轨修到哪里,有三样事就跟着到哪里。”

掰着手指头给仇和数:“酒、赌和女人。”

仇和也是老于世故的官吏,深感同意:“这确实是该有之物。”

“可还有三样事也出现了,这是我没想到的。”

“哦?还有主公您不知的事?”

“代写书信、缝补衣裳和杂耍、戏班。”

李穹感慨了一下:“仇老兄,百姓是变得最快的人群,他们没那么多想法,什么君臣父子,什么诗书礼乐,都比不上口中的吃食重要。我呀,还是犯了一个错,太不信百姓的求生存的意志了。”

他是看着整顿职场那伙人是如何下场的,是看着亿万外卖被卷的,是看着摆烂后全民卖相挣钱的。

所以不自觉的以为此时的百姓也会如此。

恰恰相反,但凡能有一口饭吃,百姓们绝不会嫌馊,不就是修路吗,只要每天都给工钱和管饭,他们能把城拆了再盖起来。

随之衍生的百行人马也都自发的围过去喝口汤。

什么奇思妙想也有,什么五行八作也不缺,就拿缝补衣服来说,李穹就绝然不会想到凭着这个也能赚钱糊口,他最穷的时候也有惜春给他做新衣服的,哪有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习惯啊。

他把这番感慨说给了仇和听,仇和当即懂了意思:“主公是打算放开官道经营?”

“然也!我还不收费!”

何必与小民争利?

你争来金山银山却失了民心民意,得不偿失,蠢不可及。

仇和两眼开始放光,河西走廊要有多重要,他岂能不知,不过是装蠢多要些好处罢了,一旦自己占住了河西四郡,也特娘的先修路,人不够就从中原运,不对不对,老子去打的是葛尔丹呀,他死不死的不要紧,他那些兵卒可将要是我的劳力了呀。

“嘿!”一拍大腿站起了身,仇和扯着嗓子大喊:“催催船上的人,把那些纤夫们都用上,给老子赶紧抬过来铁桥!”

李穹哈哈大笑,你瞧瞧,这就是调动起来了主观能动性,还学会了转变产业。

纤夫是巴蜀河运的必需,可随着李穹的蒸汽船越来越多,他们必将失去饭碗,而仇和无意中的一次招募,却又使他们有了个新碗,无人能比他们更熟悉水路和山路,在这巴蜀群山间修桥开路,怎能离得了他们。

穿上衣服干活的纤夫们,初时还有些不知所措。

等得知就是从船上运下来拆分好的铁件上山修桥,他们又一次光了膀子,但这回是穿上了兜裆的,光着膀子是舍不得本就破的衣服再被磨的没了布。

柳五儿羞红着脸去见皇后,她是好奇纤夫是干什么的,随着一群侍女们挤在甲板上看热闹。

这一看可了不得,咣里咣啷的一大片,险些给自己看晕了过去。

直到皇后命人找她,她才清醒一些去见人。

“我记着有些棕榈树皮做的麻布片在舱底,你带着人去找了来,给那些纤夫们披上。”

“是。”

柳五儿答应着去办差事,船舱底确实有好多的麻布,预备着当雨布用。

棕榈树皮里掺着些麻丝和棉丝就是能用的纤维,薛宝钗自然不会放过这些随手可得之物,于是纺成了麻布给贫苦人家用,此次也放在船里运往益州。

可皇后自然是看不上,她买来些当做雨布,看外面蜂拥而来的纤夫赤条条的样子心生可怜,就拿出来一些舍出去。

“原来纤夫们是光着身子拉船。”妙玉也在啧啧称奇。

“唉~~~”皇后叹了口气:“百姓活着不易,若是能有别的饭吃,他们又何必不顾羞耻呢。”

妙玉一扬玉颈:“这又是谁的错呢?”

皇后不语。

靠在岸边歇了七天,才又缓缓启程,大军修了一条铁架拉锁桥,留下后面的加固和铺板,以便将来通行畜力大车。

翻过了这座山后,前面到了一个县城。

当地的县令率百民出城相迎,皇后也登岸驻跸。

李穹看了县志后,才恍然大悟这里原来是块宝地。

“宁远县。”

“小臣在。”

“这里有矿你可知晓?”

“王爷见问的极是,我宁远有矿!”这个县令一脸的恳求看着李穹:“可惜无钱无人,小臣又不敢轻易发卖给商户,故此空守宝山无所得。”

宁远,地处云南四川交界,将来它会改个花树的名字,现而今还是叫做宁远。

你来自蓝田,我来自元谋。

李穹咕咕叨叨,不仅有矿还有遗迹,这么个地方怎么能归属益州呢。

县志中记载自秦时开设郡府时,宁远就属云南管辖,后来确实有几次变更,在四川和云南之间来回的摇摆。

不是它想摇摆,是它穷的遭人嫌。

为什么穷,不用出门抬头就能见山的地儿,在古代就是穷的代名词。

要地没地,守着金沙江也没用;有矿、有果,因为穷的开采不起,还有道路不通,只能是望山而叹。

“你自治吧,兰芳直属县。”

宁远县令泪水夺眶而出:“小臣早也盼,晚也盼,盼的就是亲王您的这句话呀!”

仇和不懂就问:“此地究竟有什么宝藏,能让主公您要他自治而直属?”

但凡不是九漏鱼,谁还不知道个攀枝花的大名。

李穹神秘一笑:“老仇,别说我不给你们仇家机会,我要在这建矿山、建铁厂,还要见船厂、火器厂。你跟不跟?”

“跟!”

“我也跟!”

县衙后堂转过来皇后:“我家也跟,这就拿钱给你,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县令目瞪口呆,这就是皇后?怎么瞅着与亲王极为契合呢?

不能多想,一定是我眼花耳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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