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而今迈步从头越

第150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

随着中原移民越来越多的涌入,各行各业逐渐兴盛了起来,当先恢复的便是风花雪月,贾芹领了乐浪郡教坊司的差事,干劲十足。

哪里也有富人,穷人再多,也挡不住人家发财,尤其是本地的富户,自知晓乐浪郡已经归了明朝一位亲王的王妃后,无不迁移家业来了柳京。

慕强而存么,朝先国主都躲到明朝京师避难去了,遗留的王室们,在百济、鞑子和明朝之间,大都选了柳京。

他们一动,商人便跟着来,柳京一下子成了辽东半岛最繁华的所在,纵然是在冬天,海面上的货船也是不停,水师码头也正在扩建,由此直奔天津,比陆路慢些有限,但所运货物之多,是陆路不能比的。

海运的变化,有心人都看在了眼里,尤以两位大儒为甚,一辈子也就是见见山水的人,猛地见了大海的广阔,道心都有些不稳,毕竟在大海面前,人才知自己的渺小。

尤其是远航到此的兰芳货船,不仅带来了急需的粮食和枪炮,还搬过来许许多多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物。

就在码头不远处新盖的厂房中,兰芳工匠们有条不紊的安装着蒸汽机和车床。

炼钢的高炉正在慢慢的长着个,小炉窑已经开始烧窑,炼过两炉铁水后,就可以炼钢了。

而这些被李穹称为命脉的事物,儒家子弟们却一窍不通,束手无策下不由得心浮气躁起来。

“专攻奇淫技巧,离大道渐行渐远,不是正道所为吧?”

一处原王室宫殿中,儒家子弟聚集在一起,请教两位先生,男耕女织蒙惠化,明主拜官麒麟阁才对,怎地乐浪不给他们官拜麒麟阁不说,男耕女织也变了一个样呢。

起因是李穹给他们出了一张考卷,那张卷子此时便在王希贤的手中,看着门下学生的所答,他心中也是沉闷。

考的不难,都是一县之宰必会遇到的公事,譬如两县相邻欲修官道,一县穷、一县富,问若你为穷县令该如何,为富县令又该如何?

讨厌的是后面还有一题,依前面之答案,汝为郡守又该如何判定这条官道的修建。

一个不慎,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这些通明经晓易理的学子们,答完前面便答不上后面,实难自圆其说。

“贾兰、薛蟠。”

“学生在。”

他们俩也在其中,坐在了人群后。

“你们二人是如何作答的?”

贾兰已经是了一县之主,自由他先作答。

站起身清了一下嗓子,侃侃而言:“按我朝法规,官道乃是徭役必修,也是考绩的功课,此题看似有些为难,但确实是为官后当先要做的事。”

一县内,有路就要修路,有水就要修库,前任修不完,后任接着修,敢有停工怠慢者,必要受上官的责问,因为上官也要修。

“穷县必有穷的原因,但既然是穷了,必定的税银不足,修路之款,也肯定的不足。如此推断,富县能修也不愿修,因为穷县无力修建时,上官问责下来后,多半是要相邻富县多修。”

听者窃窃私语,确实如此,上官要的只是修好官道,管他是谁修的呢,修不好就是失职,最后多半是能者多劳。

王希贤目露欣赏神色,李守中的外孙果然有些锦绣,一件事他能两面去想,这道题他算是抓准了线头。

“善!继续言之。”

“是!”冲希贤先生略一躬身,贾兰直起腰一笑:“诸位师兄师弟,这件事,难得不是有钱无钱修路,而是徭役。”

有人苦思不解,有人若有所思,也有人醍醐灌顶。

贾兰继续说道:“我所答乃是用穷县人力替富县出了徭役之法,富县则能将这些名额估价卖出。如此一来,修路的钱有了,人手也够,便是后面一题也做了答案,上官看的是路,而非其他。”

“若其中有贪弊呢?”一位同窗问道。

“罚,重罚!罚来的钱还用在修路上,那时不是怕他们贪弊,而是怕他们不贪。”

很取巧的一个法子,但也是实用的法子,诸生议论了片刻后,纷纷向贾兰拱手,认可了他的法子。

“薛文龙。”王希贤喊起来薛蟠:“你也说说伱的高见。”

诸生间有了笑声,薛蟠倒也不恼,咳嗽了两声,冲众人唱个喏:“高见倒是谈不上,低见我还是有的。”

在众人笑声中,薛蟠昂首挺胸答道:“我若是穷县令,我也不用找富县借钱,富县也未必比我有钱,所以,这条路,我老薛出钱修了!”

“胡言,这不是你一家一人之事。”

同窗们有忍不住反驳者。

“不错,这是施政,不是比阔。”

“唉~~~果然膏粱子弟不知民间疾苦哇。”

薛蟠可不忍他们说风凉话:“都闭嘴,容我说完,少放屁!”

他冲王希贤拱拱手:“王大人是做过翰林院和兰台寺的重臣,学生想问问,我出钱修了路,能不能收路钱呢?”

咦?

诸生惊异,这确实是谁都未想到的事。

只有贾兰苦笑,薛大叔又拿六叔的话当成自己的了。

路钱算在了城门税里,水陆都收,这也是鼓励县里修缮官道的法子,城门税自然贴补给了县衙,上上下下都有些分润,这是一条潜规,也是县宰能拿捏属下与掌中的一件事。

王希贤一愣:“你是说,你先借给县里用?”

“非也,学生是将要县里所有公派徭役,全拿钱承包了走,好在其中牟利。”

众皆哗然。

薛蟠却振振有词:“谁出钱,谁受益?天下买卖自古如此,老薛做了穷县令,不忍心再去盘剥地方,也不愿矮临县一头,不如我自己拿出钱来修路算逑。路是我出钱修的,自然路钱要归我。”

“那治下的百姓如何受益?”

薛蟠哈哈大笑起来:“先是服了徭役给我修路,我呢还给他们工钱,这算不算受益?路修好了还得有人维护,沿途再开些茶社酒肆,百姓也能贩卖些物事贴补家用,总之一句话,守着这条路卖水都能挣钱,百姓怎能不受益。”

王希贤无言以对,孔继宗终于问了话:“可是亲王的法子?”

薛蟠倒也坦诚:“不错,六王爷说过这话,地方若是无钱,可借用民间财富一用,不能穷着等,哪怕是欠着债,也要先往前走。”

“所得之利呢?”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在商言商的事一环扣一环,只要先把路修好了,上官不用为难,百姓也有个出路,我便是没钱也会用这个法子,再穷的地方,也有一二富户乡绅不是。”

同窗中有人高声问:“为富不仁者比比皆是,又将奈何?”

薛蟠一瞪眼:“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别忘了咱们是官。”

又让他给圆了回来,还得是官本位为尊,钱财倒是其次。

这法子......

孔继宗与王希贤都没了把握,真不敢说是对还是错,明初时有过这么一位沈万三的故事,修金陵城给太祖,结果却被发配了云南。

从此商贾再也不敢夸富,直至永乐帝命郑和三下西洋,才让商贾们又活了过来。

尤其是天启年间的东林一案,江南三地的富商与仕子官吏,成功的绑定在一起,谋夺了多少财富在手,才使得东林一派有权又有钱。

巅峰时,为了打击关中派系,江南商贾倾销垄断陕甘的盐业,使得那里民不聊生盗匪丛生,最终凭此扳倒了关中一脉,尽掌朝堂。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当朝的两位大儒,焉能不知引商贾入仕的后患,但薛蟠又自圆其说的那官字压住了商,只提在商言商四个字,不由得他俩犹疑。

官商勾结好用也可用,但坏就坏在是人便会贪,你贪我的财,我借你的权,听之任之下去,岂有不乱的道理。

拿这番话反驳给了薛蟠后,薛蟠并不以为然,他虽然懂的朝政事不多,但他懂钱。

“二位先生,学生不懂其中的弯弯绕,但能明白一个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大钱能使磨推鬼,禁是禁不住的。怎地不能为我所用?”

孔继宗尚且还在深思,王希贤已经喃喃自语了起来:“重商税轻民税免农税,李雨农已经算计到了这一点啊。”

孔继宗也醒悟了过来,李雨农总说为我所用,民富国强原来着落与此啊。

也不能说是他们的过分解读,李穹能想出来的法子,也只是这些了,再多的事,非他一个打螺丝的人所会。

他只抓住一点,先让百姓富足起来再说,有皇权之下的官员压着,商人还翻不了天。

这场讲学,到此已经意尽了,王希贤劝勉诸生:“亲王务实,这也与他一路行来极为不易所致。不是我儒家教义有错,而是诸位要因地制宜才行。此地乃是藩野,教化一道才是尔等的首要与长处。”

又对贾兰等六位被委任为官的学子说道:“治民一道千变万化,不可墨守成规,汝等乃我天朝国子监精粹,教化百姓各依本务是汝等的首要,去吧,化蛮夷为华夏,依靠诸位了。”

诸生起而躬身拜别,他们将奔赴半岛各地兴办孔子书院,真正的替往圣继绝学,泽化天下。

李穹不是说了么,钱我出,人我保,之要你们去各地游学开讲,兴办书院,便是儒家史上又一次的东游。

为什么用孔子书院这四个字,不言自明,孔继宗这位当世的衍圣公坐镇乐浪,不信半岛学儒之人不来朝拜。

明知道这是李穹的阳谋,孔继宗与王希贤也不得不从之。

实在这件事的好处太大了。

大到仅凭京城国子监一家,已经不敢独吞此功,布泽天下教化天下儒家天下,够不够读书人发狂?

一封封书信自他们二人手中写出来,发往大江南北,诚邀儒学大能出山,汇聚柳京城,重开儒学东游盛举,待将来,还要随战舰赴南洋、赴西洋,会会海外蛮学。

两位老汉如此的卖命辛苦,看的秦可卿都心有不忍,一个个调教好的新罗婢送了过去,只要能伺候他们二位,太上皇给李穹穿的小鞋便不会被穿上了。

李穹倒是难得清闲了下来,那边建工厂开矿山都一蹴而就的事,治理一郡六县又用不到他,整日里带着一票人马四下寻摸鞑子的营地,时不时的押运回一些俘虏充作苦劳,倒也惬意的很。

眼看临近新年,他也终于停了狩猎,请两位老先生同行,坐船回了天津卫,待来年开春再赴辽东征战。

如他这般敢刚下军务不顾的主帅,也就他独一份,王希贤都上书圣上,若只是防御乐浪一郡,李穹在与不在皆无妨,因为民心可用。

移民与遗民刚刚尝到乐浪新政的甜头,无不期盼好日子的到来,鞑子此时敢进犯,等候他们的将是数十万红了眼的百姓,此谓全民皆兵也。

亲王府大观园又一次的张灯结彩,总算是能团圆的过一个年了,人人喜笑开怀。

人未至,礼先至,一车车的礼物堵满了大观园门前的路,有朝先的收获,也有兰芳送来的新年礼。

宝钗烦累的点验入库,黛玉与妙玉则抱着暖炉进来挑各自的心怡,库房外宝琴与惜春是翘首以盼,只有探春去帮宝钗。

宝钗揉了揉手腕子,端起一碗温茶饮了一口,看看还在抄写个不停的探春,忽然一笑:“三妹妹,可还记得你主事大观园的时候?”

探春抬起头满是不忿:“你们一个不管一个不理,只拿我出来做耗,都躲在后面当好人,如今想起来我都恨的慌。”

宝钗放下茶杯:“此一时彼一时,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凭什么管?如今再要你管,你可还敢管?”

“我?”探春一哼:“你也说名不正言不顺,我凭什么又要管?”

“我先委你总管之职,何时抬你进门,得要林妹妹说话。”

话音未落,屋外传来一句:“我说什么话?又在编排我不是?”

毡子帘挑起,林黛玉摇了进来:“要我说什么?”

宝钗指指探春:“何时娶她进府啊?你倒是不急了,她可怎么办?”

探春羞恼:“谁又急了呢。”

黛玉过去抱住探春的肩头:“总要二舅舅回来才好呀,总不能委屈了你。”

探春低头不语,谁知道贾政何时才能回京。

宝钗便把方才的话又说给了黛玉听,黛玉一拍巴掌道了声好。

“我也是想着如此,倒要宝姐姐先提了出来。我们三人各有各的忙,真说到管家里的事,却有都避讳各自的嫌,于是便一盘散沙似的各说各话,外面看不出什么来,可内里你我都晓得。不如三妹妹管起来,都是自家人,也素知你的品性,绝无不听的道理。”

宝钗更是说到:“自我们以下,你挑着人来用,也不必说谁原是谁的丫鬟,只要得用,你尽管着用,咱们也新政一回。”

探春又抬起了头:“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

“好,我先用一个别人不敢用的人,我要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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