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不大,人也少。
再加上早上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地里干活,楚尧出来走一圈,遇到的大部分都是上学去的孩子。
而且,楚尧走的是修路的那条,前面修好的有人走,但到后面不平还满是泥土石头的路,就没什么人在了。
一路走到尾。
楚尧看见那单独院子围起来的房屋。
前面都是左右各一排,到了这边,在房屋对面就是混乱的一片废墟。
楚尧上前,敲了敲铁门。
门环上满是铁锈,随着撞击还往下掉渣。
看起来十分陈旧。
好在铁撞击的声音很大,里面很快传来呼应。
“来了,谁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隔了一会,楚尧才透过宽大的门缝看见一位披着外套的老人走出来。
楚尧说:“您好,我是陈安焱的朋友。”
“朋友?”陈爷爷眯着眼睛,手搭在门上没急着开,而是细细打量着楚尧。
陈爷爷问道:“小焱的朋友找我做什么?”
楚尧想了想没有将陈安焱死了的事说出去,而是说:“陈安焱他在外面出了点意外回不来,所以让我过来帮他照看下老人。”
陈爷爷闻言楞了一下,打开门说:“这样啊,那你进来吧。”
陈爷爷双手负在身后,弓着腰身慢悠悠的往里走,嘀咕道:“他都很久没回家了,也不知道给我来个电话,原来是出事了啊。”
楚尧刚迈入院子,突然一颤,感觉浑身遍布着寒意。
那种瞬间蓬勃的气息,仿佛活人进入阴间,这种深入骨髓的冷。
楚尧沉下心,不动声色的把扇子拿出来握在手中。
这个院子果然有问题。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陈爷爷招呼着楚尧进屋,指了指圆桌那边,然后又自顾自的走出去。
楚尧说:“不用麻烦……”
陈爷爷却不听,直接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楚尧话说一半,也没拦下人。
无奈只好坐在椅子上等着陈爷爷回来,再问些事。
农村的院子都很大,而且一个院子里最多会有三到四间房,分上下屋。
屋子里也大,可能也是因为老人没多少东西,所以显得空旷。
炕上有一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除此以外……
楚尧看着左手边架子上的照片皱起了眉头。
那是陈安焱的单人照。
更像是证件照一类,照片中的陈安焱木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照片的底色是大红色的,楚尧猜可能是老人想孙子所以摆了张照片。
但除了红色之外的颜色……好像是白色?还有点黑灰的感觉。
在大红的颜色下半点不显有多好看,反而有点阴森森的。
楚尧定睛看了一会便收回视线,随意动老人家的东西总是不好,还是等陈爷爷回来问问他吧。
这么想着,安稳摆放在架子上的相框突然掉了下来!
楚尧连忙起身几步冲上前,一把捞起了即将落地的相框。
楚尧仔细看看,没有破损的地方,正打算将相框放回去的时候却发现,相框内的红色有些偏移了。
远看以为这就是一张红底照片,或许是因为刚才掉落的原因,那张红色的纸歪在一边。
……这不是一张照片,而是照片上又剪了一张红色的纸一同夹在了相框内。
楚尧抬手轻轻拧开相框背后的卡扣,摘下来最外面那层玻璃,照片之上剪裁整齐的红色纸缓缓飘落。
那张黑白照正紧紧的粘着后面的背板,一动不动。
——‘唰’
身后传来声响,楚尧快速侧身。
只见手腕粗的木棍直挺挺的砸了下来!
‘砰’的一下敲在了柜子上。
剧烈晃动使得架子上的东西倒了一片。
陈爷爷拎着棍子,面目狰狞的看着楚尧,“谁允许你动小焱的?!”
不等楚尧说话,陈爷爷一把丢掉棍子,抓过相框抱在怀里,哽咽着说:“他人都不在了,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一张照片,你怎么能随便动呢?!”
“抱歉。”虽然不是楚尧主动拿的,但总归他是看了。
陈爷爷瞪了他一眼,将相框放回柜子上,喊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你出去!”
“好,您别生气。”楚尧见陈爷爷气的面红耳赤怕把老人气出什么毛病。
他起身说:“我过会再来看您。”
陈爷爷拢了拢怀里的相框,没理他。
楚尧无奈,走出门正好看见迎面走来的周鹤岚。
周鹤岚来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袋包子。
周鹤岚见楚尧站在那,疾走几步上前,将包子递给他,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楚尧摇了摇头,“没收收获。”
还被骂了。
“这么丧?”周鹤岚挑了挑眉,把包子递给他,“别着急,才来这第一天,都到这一步了,破案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楚尧咬了口包子,边往前走边想着,他不是丧,只是看见陈爷爷想起自己爷爷了。
他在昏迷的时候,爷爷也经常悄悄在一个人的时候对着昏迷不醒的他掉眼泪,老一辈的心,是真的心疼小辈的。
陈安焱作了个大死,就没想过他父母不在,爷爷在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亲人了,他死了爷爷怎么办吗?
“对了,顾队刚才跟我说,网上出现很多陈安焱尸体在楼顶的照片,照片流传的太快可能要压不住了,他们打算择日公布。”
周鹤岚说:“但是又怕公布以后群众会陷入恐慌,所以想这边尽快破案呢。”
楚尧点了点头,“嗯。”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想压全网删除也确实能做到,但存在过便有人看过,到时候私下跟朋友闲聊说两句,照样还是堵不住。
又吃了两口包子,楚尧突然愣住了。
周鹤岚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
楚尧问:“这个消息还没有公布出来,那陈安焱家人知道吗?”
周鹤岚说:“不知道吧,除了陈安焱妻子以外,没人知道。”
楚尧放下包子,又问:“你说,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在家里摆小辈的黑白照片呢?”
周鹤岚笑了声,看着楚尧的脸心里暗道一声年轻,他老道的说:“那还用问,当然是人死了才会摆啊。”
楚尧蓦地起身,二话不说朝着陈爷爷家跑去。
陈爷爷是怎么知道陈安焱已经死了的?!
“你跑什么呀?”周鹤岚连忙追上来,这楚尧一惊一乍的,他都差点没跟上。
楚尧边跑边说:“陈爷爷家有陈安焱的黑白照,我怀疑陈爷爷已经知道陈安焱死了。”
周鹤岚说:“这不可能啊。”消息都还没对外公布呢,唯一知道的亲人也就是闫晓蓉,可人还在局子里呢。
楚尧不予解释,而是问他:“你觉得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周鹤岚也不清楚,他随口一说:“回家?”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找爸爸妈妈那种。
旋即他又猛的顿住。
陈安焱可能会回来找陈爷爷!
所以陈爷爷才会知道陈安焱死了!
可……这又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陈安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周鹤岚说:“别跑了,你现在去也未必能看见陈安焱,早都该跑没影了。”
楚尧说:“我看到的那张黑白照被一张红纸盖着伪装成正常照片,陈爷爷不必要做这种事,我怀疑……”
周鹤岚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不、不可能吧?!陈安焱丧心病狂到对他爷爷下手?!”
如果是别人楚尧可能会犹豫一下,但要是这个陈安焱,楚尧还真不确定了。
要知道陈安焱可是连自己都不放过。
楚尧跑到门前敲门,这次却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
难不成是他打草惊蛇人跑了?
楚尧扭头看向旁边的围墙,正想□□进去的时候,门开了。
陈爷爷站在门口,看着楚尧面上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了嫌弃的神情,“你又来做什么?”
楚尧瞥了一眼老人的手,右手掌心有着明显的类似于烫伤的痕迹,大红一片。
察觉到他的视线,陈爷爷手臂僵硬的往后挪了挪。
楚尧问:“陈爷爷,你手怎么了?”
陈爷爷没有好气的说:“关你什么事。”
楚尧笑了,“我第一次过来的时候,爷爷的手好像还好好的?”
“你想说什么?”陈爷爷瞪他,“这是我给你倒热水的时候烫的!”
“我看不像热水烫的。”楚尧缓缓垂眸,看着他欲盖弥彰背后的那只手,冷声说:“像是被符箓灼伤的。”
“你在胡说什么?!”陈爷爷出离愤怒,“你是想说我在撒谎吗?不过就是受伤,我有什么可撒谎的!”
陈爷爷气的手都在抖,“还有你说的那什么符箓,我听都没听说过,根本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你当然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也不会特意用红纸挡住黑白照,因为有符箓的存在,所以你没办法把照片销毁,因为相框离开架子时间过长会使架子上的阵法自动运作。”
楚尧看着陈爷爷骤然变化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陈安焱没有直接把照片拿走,而是费尽心思用红纸掩盖,是因为阵法以及阵眼之间的牵绊。
楚尧又说:“且……你手拿相框,也会被照片上的净灵符灼伤,时间久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就会被超度。”
陈爷爷说:“你少框我老头子。”
楚尧冷漠的看着他,“陈安焱。”
陈爷爷蓦地浑身一僵。
“柜子上的阵法是陈爷爷为了提醒后来人特意设置的,净灵符是高阶符箓,那张福禄足以净化你,让你得以投胎入轮回。”
“你爷爷为你准备了这么多……”
预想到楚尧的长篇大论,陈安焱先一步打断,他嘶吼着说:“他只是想让我消失!他不想让我存活于世!”
“高阶净灵符是以灵换灵,陈爷爷用他自己的灵魂与符师做交易换来的!”
陈安焱猛的睁圆了双眼,目光怔然。
楚尧看着对方那惊诧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淡淡道:“哪怕你不杀他,他也活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