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断腕
星海坐在最靠里侧的高背椅上，睥睨着领主们列队走入作战指挥室。领主们显然对这个阴暗潮湿的地下空间感到颇为不满，纷纷摇头皱眉，而星海则靠着椅背，用讥讽的眼神看着他们。
星海早就知道，这些所谓的地下派领主也不乏傲慢叛逆之人，而组织此番聚会，正是要筛选出愿意效忠自己的臣子。
“诸位大人。”在最后一名领主步入指挥室后，星海挥挥手，示意守卫关上大门，“欢迎来到王城——当然，请恕我不能在王庭的大会客厅里以主君之礼相待，近期情况实在特殊。”
“诸位想必也已经有所了解，关于地上派的近况。”星海按着佩剑，起身慢慢来回踱步，“一支规模前所未有的大军已经在西林城集结，动向直指中央王城，王国从未如此需要诸位尽忠。”
“陛下，恕我直言……”魔城领主举起手，“终界的次元迁跃技术，使得他们对全国上下任何一座城邦发动突袭都是易如反掌，我们自己的城邦也需要保有相当的城防力量才行。”
拙劣的借口。星海在心里暗骂，他知道终界的底牌，以他们有限的军力，根本没有理由去袭扰中央王城之外的任何城邦，这样只会给都城守备队以喘息的机会，使终界贻误战机。“蔚谨大人，你们都曾宣誓效忠王权。”星海走到魔城领主身边，俯下身，“王城不会辜负诸位的辛劳付出，战后必然会给予诸位的城邦丰厚的奖赏。”
“抱歉，陛下，蔚谨大人所言有理。”医都领主也站起身来，“我们调集部队也需要时间，无法现在就给您确切的答复。”
“好吧，大人们。”星海挺起腰杆 伸了个懒腰，“如果有愿意在此效忠于我的领主，就请下跪宣誓，至于其他人，王国也不会强求大家。”
“唰——”衣物的银扣碰撞、布匹摩擦，大部分领主都站起身，视线转向门口。倒也有领主当即下跪，但却屈指可数——噩火堡、西陵居、炉城、海涛镇、鬼影塔、咆哮堡，基本都是本界内积贫积弱的末流城邦。
“动手。”星海突然眼神一凛，语气变得如同冰霜般寒冷刺人，门口的两名卫兵立刻解下腰间的剑形激光枪向房间内扫射，领主们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被悉数击倒，激光在脑门上开出光滑的圆洞，高温使伤口瞬间凝血，未曾有一滴血液流到防静电地面上。
“啊呀，得传令给这些城邦，告诉他们领主光荣战死的消息，他们现在必须要听从于国王了。”星海轻笑，“平身吧，诸位大人，王国感谢你们。”六位领主战战兢兢但起身，海涛镇领主甚至面色突然变得煞白，禁不住双腿一软，扶着桌角又跪了下去，不可遏制地呕吐起来，海蓝色披风上沾满脏污的秽物。
“冰雨城领主没来，是请柬没有到位吗？”卫兵进入房间内拖动尸体时，星海突然拉住一个侍卫问道。“这……陛下，我也不知……”侍卫被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
“嘛，幸好我也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了。”星海抚着下巴，打开手环通讯页，“你们都先出去，把门带上，一会再来干。”从地理位置上讲，冰雨城其实也是偏远城邦，但自从幕落·星辰一世与冰离家族联姻以来，政策一直对冰雨城有所倾斜，经过数十年的建设，冰雨城已经一跃成为北原界综合实力仅次于北原城和奔马城的第三大城邦。北原城主刚刚才被处理，奔马城主投靠了地上派，而星海清楚，冰雨城按兵不动，是因为菁云。
但他现在太需要哪怕任何一支部队了，更何况论实力，冰雨城部队在目前他能调用的人手里算是中流砥柱。
……
冰雨城。
呼啸的霜风始终在北原界肆虐着，特别是这座靠近极冻之土的边陲城市。漫天的雪花灌向由城墙分隔的城区，就如同城市的名字，这里永远为冰雨所笼罩。
不过，冰雨城的市民为霜冻所困扰，早已是久远的历史。科技的发展给冰雨城首次带来了夏季，无数顶端安装了巨大球舱的加热塔拔地而起，将热量自高空辐射而出，在空中融化霜雪；许多大型公共露天空间都建设了玻璃温室，以计算机调控内部温度，不仅提升了居民的生活水准，也让这座冰封之城获得了实现粮食自由的机会。
“这边来，太后陛下。”侍从输入密码，为菁云打开加热塔基层的气动门，活塞门向两侧滑开，显露出一个小厅，里面是一些如桌椅等简单的陈设，一旁的铸铁大立柜门上写着“检修设备”四个大字，几件工服叠放在一旁的长椅上。
加热塔里的气温比外面还要高出不少，甚至已经不是温暖而到了炎热的地步。加热塔的结构主要可以拆分为三个部分，埋藏在地底的集热器、塔身内部的输热管和顶部的球形散热舱。从地下收集的地热能都要经过塔基的转化输送，所以加热塔基层也是全城最热的地方。
菁云一直都想来参观加热塔，但前些日子实在抽不出时间。刚回到冰雨城不久，城主就接二连三地收到来自星海的诘问，被要求将太后护送回到首都。城主自然乱了阵脚，几番前来询问菁云，都被她严词拒绝。后来，星海总算不再要求太后回京，但却发来了领主大会的请柬，要求冰雨城主前去与会。
根本不用多想，菁云就知道星海是看中了冰雨城的军力。在星海不断的无理取闹下，菁云早已身心俱疲，这次不辞而别，也是在向星海表示自己退出朝政的想法。她知道星海一直对自己有依赖，但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何况他的顽固早已不是她能化解的程度。星海想要军队，只可能是打算全面开战。都城守备队的军力，倘若使用得当，与王城完整的工业体系配合起来理应能够防御住终界的攻击，星海的野心必然是剑指地上党，这是菁云最担心的——王国分裂成两派，爆发内战。
她知道不管自己在不在朝廷，都扭转不了星海的想法，如果自己能够控制住冰雨城，让城主拒绝驰援中央王城，可能或多或少还能阻止战争机器的开动。因此，她把自己的空闲时间都贡献给了冰雨城领主的思想工作，总算是勉强控制了局势。
直到现在，她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这座生养自己的城邦。幕落王朝开国后，冰雨城还基本没有摆脱艾肯时代以来贫穷落后的气息。她是冰雨家族的独女，幕落·星辰二世前来提亲时父亲年事已高，老城主逝世后，新任城主由时任议会推举产生，如今的冰雨城对她来说，早已物是人非。
“陛下，您还请自由参观，城主大人传召我了。”侍从扬了扬手环，“如果您想回宫，呼叫我就好，我会安排专车。”
“好，你去吧。”菁云走入电梯，轿厢很宽敞，是为了能够容纳大型的维修设备。控制面板上只有两个按钮和一块显示屏，按钮分别对应基层和球舱，屏幕则显示轿厢上升的高度。菁云按下顶层按钮，电梯门合上后，随着轻微的晃动，她很快感受到了向上的加速度。
电梯的速度很快，铃响门开，她已置身塔顶。加热塔的海拔高度分为三档，这座是最高的一种，200米的层高好似要直抵云端，将雨雪通通蒸发殆尽。直径50米的球舱外壁下半部分为复合金属板，上半部分是金属骨架串联的玻璃面，最顶端开口，通讯天线和散热板基座从中伸出，向外延伸开来的六片翼状金属板上镶嵌着蚀刻片，这就是将热量导出的散热板。球舱中心的密闭球体则是反应堆，正运作着发出隆隆的轰鸣，把热能输向散热板末端。反应堆正上方有闭锁的舱门，可以通过梯子爬上舱门，进入反应堆进行维修作业——当然，要在关闭反应堆并进行冷却之后。
但即便是创造了如此的工程奇迹，人们依旧为着一些繁琐小事纷争不休。菁云扶着栏杆，凝望着反应堆，久久不能自已。尽管释放热能的散热板离自己可以说仅有咫尺之遥，但热量基本都被导向了舱外，且高塔海拔不小，还是有些清寒。菁云裹紧绣着帷幕流星纹章的白披风，转向电梯口。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刺耳的蜂鸣，随即是滴滴答答的细微响动，但很闷，像是隔着什么传来。她不禁停下脚步，循着声音在环舱廊道内踱步起来，发觉不管走到哪里，声音的大小基本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在远离和靠近反应堆时才能依稀分辨出响度的不同。菁云不清楚这种情况到底是否正常，但她记得在电梯门上贴着这座加热塔所在分区维修部门的电话号码，便走向电梯门。
“轰——”街道上原本行色匆匆的人们忽而被天边炸裂般轰响的爆炸声惊吓，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音源——是一座大型发热塔，顶端的球舱已经变成燃烧的空中炼狱，并且整体的钢结构都在爆炸的冲击波下发出危险的呻吟。被吓呆的人们很快便开始朝着反方向奔跑起来，并且本能地远离其他的发热塔。这是发热塔建设以来第一次出现事故，毕竟这种公有的大型公共设施，建设规格大多颇高，维护也十分频繁，何况发热塔的设计来源于原地下王国，技术已经非常成熟，这也使得这样的事故几乎没有相应的紧急预案。
“喂……我说，这样就够了吧！”不远处的暗巷里，一个身着囚服，脚戴镣铐的死囚瑟缩着用手指向化为巨型火炬的发热塔，“现在该放我自由了吧？”
“放你自由？”在他对面的人冷笑起来，那是三个身着白甲的骑士，嗓音经过装甲服头盔处理而扭曲，胸口和披风上都有着帷幕流星纹章，腰间别着剑形激光枪，“你知道，你刚刚谋杀了全境联合王国摄政太后吗？”
“什么？！”死囚大惊，连连后退，跌倒在雪水化成的泥潭里，声音颤抖起来，“你们……你们可没告诉我，太后会在那座塔里！而且，明明是你们说，只要我能把私制炸弹偷偷装在指定发热塔反应堆里，就放我自由的！”
“我们这里可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就是你制造的炸弹，谋杀了太后。”为首的骑士上前一步，“就算是在这里把你就地正法，也无所谓的——反正你这人渣本来就没什么活头了，不是吗？”
“可恶——”死囚嘶吼起来，翻过身连滚带爬地朝巷口没命地跑去，而身后的王城骑士只是解下步枪，抬手一扣扳机，便用一发穿透颅脑的射线结果了他的生命。“走吧，回去向陛下禀报。”骑士收回长枪，一扬披风，与同伴离开了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