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洲半阖上眼，脖颈上扬，仰天长叹的冲动油然而生。
亏他来自文明时代，竟会忽略如此明显的疑点！
这个世界，入道者凌驾于普通人之上，每一个都地位超然。但相比于浩瀚十洲，修者的数量，太少了！
而且，并非每个修者都具备强横的武力。有些特殊道统，打起架来，甚至不见得能胜过凡俗武夫。
就如……
陆洲忽然看向谷之荷：“你擅长战斗么？”
谷之荷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擅长唬人。”
陆洲叹气，意料之中。
她的实力依凭草木，下个毒肯定不成问题，但若是真刀真枪地动起手……大概只能靠力气。
就算她的灵植见血封喉，也得对方先吃下去才能有用。
但谷之荷的手段神乎其神，她对草木的利用，堪称匪夷所思，的确是恶作剧的一把好手……
陆洲轻咳一声，不愿回忆往事。
谷之荷疑惑地看着他。
陆洲摇了摇头。
看来不能指望她。
相比之下，“通鉴”里的灵植，能直接作用于人体，转化为战斗力。这方面，陆洲优势更大。
但劣势也很明显，“通鉴”没有实体，他不能飞……
陆洲看着谷之荷，起了个危险的念头。
见他的神情越发古怪，谷之荷百思不得其解，索性直接问道：“你在想什么？”
陆洲略一思忖，坦诚道：“我能出去看看么？”
谷之荷双目微瞠，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陆洲补充道：“你如果不放心，就和我一起去。再不行，你多安排些人手。”
他的语气非常坚决。
谷之荷陷入沉思。
陆洲坚定地看着她，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想出去看看。
修者统治凡人，但他们也需要凡人！
凡俗中人为修者完成了绝大多数的后勤工作。
没有他们，谁来料理杂务？谁来操办衣食住行？谁来提供成才的保障？
修者势力，更像一个等级森严的公司、一个服务于少数人的利益集团。
入道之人专注修行，怎么会纡尊降贵，沦落于柴米油盐？
因此，即使在大势力中，也不乏地位重要的普通人。
比如正在操持道元大会的、封仙阁内堂大管事。他就是一位普通人。
但也仅仅如此了！
封仙阁中，地位最高的凡俗之人就是他。而他所服务的，也仅仅只是封仙阁而已。
陆洲之前就发现了，封仙阁的组织结构非常粗糙，只有一个内堂、一个外堂。
至于工作的安排、工种的划分，皆由主事之人自行决定。
而他隐隐觉得，这是封岐有意为之。
在与文明两字背道而驰的世界里，太牢固的管理秩序不见得好。维持着可控的混乱，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防备内部争端。
面对修者的威压，大多数凡俗中人不敢反抗。而一位修者管理的凡人，必将成为他的仆从、他的“班子”，旁人很难插得进手。
实力为尊、仙凡有别的世界，威慑比利益更难拒绝。
长此以往，就是派系林立、明争暗斗的结局。
但封仙阁的“混乱”，导致修者找不到机会培养心腹。同样的任务，这一次和下一次，所率领的部下，很可能就会完全不同。
这是利。
至于明显的弊处，一是效率不会多高，二是易生贪墨之举。
偏偏这二者，封岐都能以强横的武力直接镇压。
只要他还是封仙阁阁主，局面就绝对不会失控！
自负，但有效。
可这样的管理方式，适用于封仙阁，却绝不适用于瀛洲！
粗暴的武力只能统治一个利益集体，不可能统治一个国家，不可能统治天下人！
这是经过历史证明的真理！
封岐已是名正言顺的瀛洲之主，但陆洲在封仙阁待了半个月，从未见过外界修者、从未见过封仙阁之外的凡俗人！
谁在为他管理瀛洲？谁在为他管理百姓？
封建社会，礼数和规矩绝不会少。即便封岐与朝廷貌合神离，瀛洲的军政主官，也理应前来拜见！
乃至更早以前，在得到皇帝的册封之前，他也是瀛洲的实际统治者。
走到这一步，只凭一个结构松散的封仙阁？
简直荒唐！
必定还有另一派人在为封岐效命，而这些人的存在……谷之荷都未必知道。
甚至，封岐未必没有其他身份……他不是不想来，而是分身乏术……
过去他尚且还能隐于幕后，现在却必然需要站到台前。
瀛洲的水，一定很深。
陆洲深深吐气。
古语云：“宴安鸩毒，不可怀也。”
他做了十几天的“二公子”，竟变得不食人间烟火，忘记了何谓国家、何谓朝廷。
他该出去看看。
陆洲叹息着追问：“谷姑娘，你很为难？”
谷之荷诚实地点点头。
陆洲又问：“大哥可有说过，不许我离开封仙阁？”
谷之荷幽幽地看着他：“阁主应该不曾料到，你的道基尚未稳固，就想离开封仙阁。”
陆洲沉默。
谷之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怠懒的纨绔。
陆洲摇了摇头，缓下神色，为先前的冲动找好托辞：“谷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眼下既然找不到办法，不如四处走走、看看。当然，就在邻近之处。”
“欲求大道，就不能闭门造车。天高地广，也许在游历、探索之中，我们会有新的发现。也许凡俗之中，就藏着开悟的机缘。”
这并非没有先例。
谷之荷沉吟片刻，慢吞吞地点点头。但随即，她又摇了摇头：“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其他人……合适的也不多。”
这是何意？陆洲微微皱眉。
谷之荷解释道：“你初来乍到，就入主内堂，把持着道元大会，挡了很多人的路。”
陆洲双眸一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谷之荷性情中人、直来直去，却也很懂台面下的勾当嘛。
“另外……”她的声音未停，却是越来越慢，“阁主仇人不少，而你身份特殊……”
呃……
陆洲失笑：“我觉得，能与封仙阁阁主为敌、敢在瀛洲境内算计于他的人，不会如此蠢笨，选择从我下手。”
封岐和陆家的事，有几个人不知道。
谷之荷还是摇头。
这是，虚空乍起一声沉吟，苍老的男声一锤定音：“我派人随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