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开锁的声音。
“哐。”破旧的铁门被人粗鲁地踹开,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栋建筑的主人是否会发现。
“没关系哦,直接进去搜就是了,”娃娃脸青年脸上挂着笑容,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和总部联系过了,‘HOPE’组织的绝大多数成员上午已经去了横滨,只留了亲信在身边。”
“为了那千亿的资产,横滨那边现在已经打起来了吧。”
川崎夕笑眯眯地补充说:“可能现在松田良子就藏在这里某个地方,等待最后的结果。”
他嘴唇上下翕动,声音温柔:
——“找到她,杀了她。”
部下们不疑有他,沉着答“是”后,分散开来,从各个方向的角门里潜进眼前这栋破败的西式建筑。
黑暗里,鬼魅的影子蠢蠢欲动。
川崎回头,白云遮天蔽日,不见一丝晴朗。就算看不见太阳,他也知道,那轮明日正在缓缓下沉,逢魔时刻即将到来。
川崎稳步从正门进入了大楼,踩碎了一地的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秋风一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是这里的生命一样,廉价、脆弱,让人毫不在意。
一楼的墙壁是潮湿的,手一碰就掉下白色的漆。像是许久没人住了,整个空间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山田紧紧握着手木仓,小心谨慎地搜寻每一个房间。别说人了,连鬼也没见着。
他吸吸鼻子,不禁怀疑上司的话的真实性:这座房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人的样子。
山田刚这么想着,就听见上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他好大一跳:“山田,你在做什么?”
川崎夕站在一楼大厅的角落,穹顶倾泻下来的一点日光照亮他半边脸颊,另一半陷入深深的黑暗里,过长的额发遮住眉眼,让人看不清表情。
山田有些惊魂未定,他靠近了几步,道:“老大,我感觉这里没有人,会不会是情报出错了,这只是松田良子的障眼法。”
川崎跟黑蜥蜴的一把手广津柳浪关系不差,跟下属关系更是非常好,他本人为人亲切、脑袋聪明,做任务时成功率也高,可以说,他在黑蜥蜴比春日还要受人拥护。以至于很多底层队员私底下都喜欢叫他“老大”。
“你在质疑我?”川崎眯起眼,从黑暗中走出,整个人暴露在光亮下。
山田急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
川崎叹了口气,走过去站在山田面前,两人距离变得非常近。山田在那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个青年十分危险。
“你一定是非常累了,”川崎温和地说,“你需要休息,山田。”
这句话一出口就像是有魔力,周围的空气突然发生改变。山田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眼前一黑,就重重地倒在地上。
川崎蹲下来,在山田的手木仓上装上一个□□,然后就着山田的手,木仓口对准对方,手指扣动扳机。
太阳穴处开出血色的花,鲜红的汁水顺着绽开的花瓣流下。
偏偏他还在开木仓之后,十分虔诚地比了个“阿门”,像是笃信基督的人,口中道:“愿你安息。”
川崎夕把□□卸下,依次找到分散在建筑里的其他小队成员,故技重演,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下像是麦穗旁的杂草,随意用镰刀一割就可除掉。做完这些,简单地清理下现场,伪装成是火拼之后造成的情景,他才慢悠悠地向某个房间走去。
房间内陈设简单,只单单摆了一张办公桌和一张椅子,墙上挂着钟,时针停在数字“8”处,显示着“8:27”的时间。他抬手将秒针拨回“12”,那斑驳的墙立刻裂出一道缝隙,巨大的声响之后,厚重的墙壁从中分开,一道笔直的甬道出现在眼前。
川崎走下台阶,身后的墙壁自动合上。甬道漆黑无比,石壁上的挂灯随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而亮了起来,摇曳着昏黄的光。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眼前渐渐被白炽灯的光芒照亮。
这是一座挂满了屏幕的宽敞房间。屋顶上、墙上都是巨大的监视器屏幕,一眼望去是秋日里的山丘,都染上了淡淡的金黄。
正中央摆放着与这个房间极为不搭的路易斯菲利普风格的家具,面容姣好的女人倚在沙发上,腿上盖着一层红色鸭绒被。
女人见到川崎,恹恹的表情有了一丝笑意:“你来了。”
所谓留在松田良子身边的亲信,正是“最初的清扫者”,是川崎夕。
川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真心的笑容,眯起来的眼睛里都闪着细碎的光。他走到女人跟前,半跪下去,亲吻女人的手背。
“我回来了,良子大人。”
松田良子无疑是美的,她周身都围绕着一层忧郁的气质,从她颦蹙的柳叶眉、微微下垂的眼睛中都能看出一二,这种美丽脆弱而动人,令人看了都忍不住去怜爱。她保养得很适宜,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岁月在她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你辛苦啦,”松田轻柔地抚上川崎的脸,亲密得像是恋人,“你给我传消息过来的时候肯定很不容易吧?”
川崎夕的表情因松田良子的亲密动作染上了一丝近乎痴狂的情绪,他侧过脸亲了亲松田良子的指尖,道:“为您做事是我的荣幸,何来辛苦之说。”
“只是接到任务的时候太突然了,我几乎以为森鸥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知道了也无所谓,我的孩子们已经在横滨了,想来他现在也分身乏术吧,”松田良子咯咯地笑起来,“而且你和鬼都在这里,就算港口黑手党有人来,我也不怕。”
松田良子直起身子,凑近了川崎,道:“我非常相信你,YUKI。”
听到那个名字,川崎的表情有一瞬间冻住了,但他马上就调整好表情,若无其事道:“我会保护好您的。”
川崎夕不是他的本名,但是要说他的真名,他其实也忘了。“川崎夕”这个名字,是通过那个游戏作为“清扫者”来到松田良子身边时,良子给他取的。
川崎夕无法忘记初见松田良子时的惊艳与迷恋,如果可以,他甚至连命都可以交给她。哪怕那所堪比地狱的监狱是在良子手上建成的,残酷的游戏也是经由她手设计而成,在见到松田良子那充满忧郁的眸子的一瞬间,就把曾经遭受的痛苦都彻底忘了个干净。
他成了松田大人身边最亲密的亲信,良子私下喜欢叫他“YUKI”。
川崎当然知道这个“YUKI”是谁,他能得到良子的青睐,很大程度上也归功于,他的眉眼和良子的“YUKI”很像。
宇佐川幸雄,うさかわゆき。
川崎夕,かわさきゆう。
只是简单地将良子曾经深爱过却情深不寿的男人的名字中的假名调换一下,就成了他新的名字。连名字里的“夕”,都是因为和那个男人邂逅的时候是在夕阳西下的傍晚,很有纪念意义。
良子大人换了那么多个情夫,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什么时候也能看看他,明明,他一直在追随着她的身影啊。
“良子大人,这件事情之后,你要做什么呢?”川崎将头靠在女人的胸口,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女人的心跳声离他很近。
松田良子漫不经心地揉着川崎柔软的棕发,眼睛注视着头顶的监视屏,道:“当然是复仇。”
“我筹划了那么多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让幸雄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可惜港|黑上任首领死得太早,不能亲手杀了他解我心头之恨。”
她涂了口红的嘴唇张张合合,像是淬毒的罂粟。
“就算不能彻底毁了港|黑,也要将它重创。”
川崎夕的呼吸有一瞬间地停滞,那短暂的半秒钟,他半阖上的眼睛里闪过阴冷的光。
他并不认为那些监狱里挑出来的“清扫者”能摧毁港|黑,也不希望松田良子为了那个男人冒险做事,他完全可以猜到,即使是同归于尽,松田良子也会想要拉着港|黑一起。
他的目光像蛇一样慢慢爬上女人的脖颈,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之下。松田良子的异能并不具有攻击性,这一点他很清楚,而女人对他很是信任和容忍。
——只需要将手覆盖上去握住那截脖颈,再稍微用力,她就会乖乖听话,像一个人偶一样。
这个想法萦绕在川崎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的思绪被女人的声音中断了。
“YUKI,这个人,是你提到过的任务搭档吧?”
川崎夕回头望去。
屏幕里清晰地映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年轻人倚在梧桐树的树干上,穿着得体的西服,那条领带川崎认得,是他作为升职礼物同一个袖章一起送给春日的,他今天上午还没来得及注意到。
“真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身为黑手党还放走了一个我看上的女孩儿,那可是这批孩子里的最后一个幸存者,”松田良子遗憾地说,“这个孩子怎么样?”
川崎夕并不乐意去给别人形容春日这个人,或者说,他并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才合适,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他非常好骗。”
女人丝毫不在意这个回答有多么敷衍,她掩面笑道:“那之后你把他骗过来吧,我、很、中、意、他。”
川崎夕并不想回答,他冥冥之中觉得,若是再跟春日进一步往来的话,神明会处罚他的。
——就好像他犯下的罪业在天神面前暴露个彻彻底底。
“不过好像也晚了,夕阳马上就落下了,今晚也是圆月,”她慢条斯理地拨弄自己红色的指甲,“那些大只一点的孩子们,好像还没有吃饱。”
正在等待支援的春日抬头,空旷的山林里传来一两声鸟鸣,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窥伺着他。还没来得及多想,放在腰间的对讲机响起沙沙的声音,然后他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散在空气里:
“喂喂——嗯,怎么没声音?对讲机坏了吗?有人嘛——救援来了哦。”
是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