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天气,何时能够放晴啊?”
泉州惠安县县衙之中,李三坚愁眉苦眼的看着由瓢泼大雨变成的绵绵细雨,喃喃自语道。
李三坚此处泉州赴任,在进入福建路之后,遇到最多的天气,就是雨天。一路之上,或瓢泼大雨,或淫雨绵绵,根本就没有消停过。这么些日子,李三坚几乎就未见过阳光。
恶劣的天气已经严重影响了李三坚的行程。
此时李三坚腿部受伤,再加上雨或大或小的下个不停,因此被困于惠安县之中,无法起行赶往泉州。
李三坚心急如焚,却又是无可奈何。
“孟县令。”李三坚躺在一张躺椅之上养伤,侧目问向惠安县县令孟广喜道:“惠安县匪患如何?泉州匪患又是怎样的?你可否了解?”
李三坚自开封府出发之时,宋帝赵佶就亲口叮嘱过李三坚,严防泉州海贼。
可此时李三坚海贼未遇到,倒是先遇到了山贼。
因此李三坚急于了解泉州匪患的情况,以便今后对症下药。
“李府尊。。。这。。。”孟广喜闻言看了李三坚一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孟县令,有话直说,在本官面前,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难道害怕说错了话,本官治罪于你吗?”李三坚见状有些不喜的对孟广喜说道。
通过与孟广喜两日的接触,李三坚觉得孟广喜是个极为谨慎之人或者是个胆小之人,并且在上官面前极善溜须拍马,使得李三坚心中暗暗不齿。
如此之人,岂能治理好地方?治理好“泉州三邑”之一的惠安县?此时李三坚心中已经起了换掉惠安县县令的想法。
“李府尊,恕下官直言。”孟广喜并不知道李三坚心中转过如此之多的念头,犹豫片刻说道:“惠安县,乃至泉州是有匪患,匪患之事是久拖不决。不过府尊相公,目前来讲,匪患非首要之事,非当务之急也。”
李三坚善于察言观色,孟广喜也同样如此,甚至更甚于李三坚。
孟广喜今天三十余岁,年龄并不算老,但却也在泉州官府厮混了十余年了,早已练就了揣摩上意的本事。
孟广喜与李三坚接触两日后,就发现了李三坚与前任泉州知州不一样,甚至与大多数官员不一样,那就是李三坚极富进取之心,是一名想做出一番宏业的年轻官员。
因此孟广喜不拿出些本事出来,又怎能引起李三坚侧目相待呢?在新任知州面前未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没留下好印象,那么自己的前程就堪忧了,孟广喜心中暗道。
“哦?匪患非当务之急,那么何为当务之急?”李三坚闻言,顿时就来了精神,自躺椅之上坐起身来看着孟广喜问道。
“李府尊,目前惠安县,乃至泉州当务之急,乃是水患。”孟广喜答道。
“水患?哎哟。。。”李三坚闻言大吃一惊,自躺椅之上站了起来,碰到了右腿伤处,顿时疼得呲牙咧嘴的。
“府尊,你没事吧?”孟广喜见状慌忙扶着李三坚问道。
“无碍,无碍。”李三坚摆摆手道:“此处可有泉州地图?是地势图,有就快快取来。”
“有,下官这就去取。”孟广喜应了一声,就去取地图去了。
李三坚手中也有一份自吏部取来的泉州地图,但那是泉州人口、商业图,而非地势图,因此李三坚吩咐孟广喜道
片刻之后,孟广喜就将泉州地势图取来,并平铺在了木桌子上。
我怎么会没想到啊?为何会如此的疏忽?李三坚看着泉州地势图,心中暗暗自责道。
连日暴雨,必然会导致山洪暴发,河水暴涨,由此就定会产生水涝,如此简单的道理,自己为何没有想到?
因此目前泉州的当务之急确为水患,而非匪患。020读书
“府尊,请看。”孟广喜指着地图说道:“泉州地势为西北高,东南低。多山多水少平地,泉州第一高峰为戴云山,高六十余丈,自西北向东南延伸,其间遍布山地、丘陵、河谷、平原等等。而惠安县位于泉州东北部,因此惠安县的水患较轻,下官估计,地处东南的南安、南安江两县水患当是较重。”
“南安、**?”李三坚看着地图久久不语。
南安、**水患较重,到底是真是假,若真如孟广喜所言,上述两县水患较重的话,那么重到何种程度?
等等等等,一系列问题,此时的李三坚均是两眼一抹黑,是一无所知。
当务之急非水患,而是立即赶到泉州,就算天上下刀子也必须如此了,李三坚心中暗道。
“水患如此,不知道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了。”李三坚随后看着窗外的大雨后叹道。
李三坚叹了口气之后,正要说准备离开惠安县之时,孟广喜接口道:“李府尊说的是,泉州也会因此多了不少流民,而山中贼寇,在他们当中其实有许多人本为流民,迫于生计,从而铤而走险。”
李三坚闻言顿时怒从心头起。
真他娘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李三坚心中暗道,既然你孟县令都知道了,知道了有许多山贼是被逼上山的,可你为何还要下令提前征收秋税?如此逼迫百姓,还要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虚伪如此,太令人不齿了。
李三坚当然明白山贼之中有许多人是活不下去了,从而铤而走险、占山为王,是被逼无奈。
话说有好好的日子不过,谁又是心甘情愿的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屈身为贼的?
此前李三坚一直未提及此事,就是想调查清楚或者等他自己说。
“惠安县水患较轻,但还是有水患,为何你孟县令不去赈济百姓,而呆在县衙之中与本官说话?”李三坚随后淡淡地问道。
孟广喜闻言,呆了一呆后答道:“李府尊,下官无粮无钱,如何赈济百姓?”
“无钱无粮?你惠安县的钱粮哪里去了?”李三坚闻言皱眉问道。
“李府尊,县仓已空,已无一粒存粮,无一个铜板了,县衙早已是入不敷出了。”孟广喜答道。
“啪!”李三坚大怒,猛地在木桌之上拍了一记,大声喝问道:“孟广喜,这就是你提前征收秋税的理由吗?这就是你盘剥百姓的理由吗?每岁你惠安县岁入去了哪里?用在了何处?”
“啊?李府尊,冤枉啊!”孟广喜见李三坚忽然发怒,被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后双膝又是一软,跪下地上叫屈道:“下官实有难言之隐啊,望李府尊明察。”
“你有何难言之隐?”李三坚沉下脸对孟广喜说道。
“李府尊,我惠安县岁入不过一万七、八千缗,可我惠安县岁支却要二万五、六千缗,这其中的缺口足有八、九千缗啊。”孟广喜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伸手抹了抹眼泪,露出了袖口官袍之下的粗布里衣。
缺口如此之大?李三坚闻言暗暗心惊,
想必真如他所言,也许其中真有隐情吧?李三坚想到此处,伸手扶起了孟广喜,温言说道:“起来慢慢说,只要你今日将惠安县之事,据实告知本官,本官就决不追究。”
“李府尊,惠安县确实是入不敷出,且缺口异常之大,惠安县岁入无非只有两税、丁盐、坊场课利钱、租地钱、租丝租紵钱等等,另还有些州府拨给等等,岁入不过一万七千缗上下。”孟广喜被李三坚扶起坐下后,缓缓的答道:“可岁支却达到了二万五千缗上下,其中包括大军钱、上供钱、籴米钱、造船钱、军器物料钱、银娟钱等等,另有有返乡奉祠,祠禄官的请俸钱等等。。。”
“等等。。。”李三坚打断孟广喜之言道:“我泉州并无战事,为何还有大军钱?返乡奉祠,祠禄官的请俸钱又为何物?”
“李府尊!”孟广喜闻言答道:“泉州常被海贼袭扰,当然就有朝廷大军驻扎,就算泉州无大军驻扎,但大军过境之时,下官等也要奉上大军钱的。返乡奉祠即为朝廷官员致仕之后返乡所费,祠禄官的请俸钱亦是一种接待所费,另有禄官的食俸,县衙官吏、衙役、杂役的俸禄、过往官兵的勒索。。。等等,李府尊,下官实在是不堪其扰。”
孟光喜顿了一顿后接着说道:“我惠安县入不敷出,县衙众人的俸禄已经拖欠了半年了,下官。。。下官甚至。。。就连祖产都拿出来填补缺口了,可仍是远远不够啊,下官甚至还借上了高利贷,却。。。此次李府尊过境,下官预借些秋税,也是实属无奈之举啊。”
孟光喜说罢,是伤心不已。
李三坚听完后,看着孟光喜久久不语,想知道孟光喜之言到底是真是假。
真若孟光喜口中所言,一个堂堂县令居然被逼到了如此境地?县令如此,县令之下的县丞、县尉、衙役等人更应该是如此。
人被逼急的时候,或失去理智,如盘剥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