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南东路海州海边
三月的海风仍是那么寒冷,一阵海风吹过,使人感到一股寒气逼人而来。细浪打在沙滩上、海礁上,不停的“哗啦”作响。
绚丽的晚霞映在那辽阔的海面上,犹如仙女剪下的红霞,又如鲜血染红了整个天空及海面。
晚霞之中,一条海船孤零零的停泊在了海边,船上数人一起向着一名身穿绯色官袍的朝廷官员拜道:“吾等多谢相公了,相公保重。”
宋范阳子爵、正奉大夫、观文殿学士、领兵部尚书衔,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河北宣抚使、知东平府事李三坚闻言点头,向着海船挥了挥手。
海船便拔锚启航,向着大海深处驶去。
他们走了,可自己处境就不妙了,不知此举是否值得?不知此举是否能够掩人耳目?李三坚望着渐行渐远的海船,心潮起伏,就如这眼前的波涛般的。
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李三坚随后心中暗道。
可李三坚不甘被人所制,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可他又能怎样?可以说根本是无能为力,且这种日子还将会持续下去,也许会直到永远。
“显曜,看来李某是食言了。”半响之后,李三坚对一旁的花荣叹道。
显曜为花荣的表字。
“相公,你已经尽力了,已是仁至义尽,小将等皆感激不尽。”花荣闻言拜道。
“梁山其余降将、降卒,你尽量安抚吧,安抚不成...安抚不成,愿意返乡的就许其返乡吧。”李三坚吩咐花荣道。
李三坚与张叔夜二一添作五,将剩下的梁山降将、降卒瓜分,从前被擒住的梁山水军首领张顺、阮小二等人,因梁山大势已去,全伙归降了朝廷,同时在李三坚的三寸不烂之舌之下,皆归顺了李三坚,被编入了黑旗军舟师。
这也是李三坚近日最高兴的事情,舟师缺将,张顺、阮小二等人的加入,可谓是解了李三坚的燃眉之急。
“小将敢不尽力?相公放宽心便是。”花荣应道。
“庭举,传本官将令,三日后,水陆大军南下。”李三坚点点头又吩咐费景阳道。
费景阳闻言躬身接令。
宋帝赵佶的第三道旨意便是,诏命李三坚领本部兵马南下与童贯、谭稹一同剿除方腊叛军。
诏命高俅班师还朝,诏命海州知州张叔夜为徽猷阁直学士,并改任济南府知府,继续“剿贼大业”...
李三坚对此是颇感无力与无奈。
方腊方十三与宋江等人的情况是差不了多少的,也是官bi民反,民不得不反。方腊等人深受苛捐杂税、花石纲之害,无法生存下去了,从而铤而走险,揭竿而起,举旗反抗朝廷。
李三坚对此还是颇为同情的。
李三坚原本以为自己领军剿除梁山泊,就会躲过方腊的这一档子事,可怎料梁山刚刚平定,赵佶及他的朝廷却不容李三坚及其黑旗军喘息,立即就令黑旗军南下。
此时李三坚等人接到的消息是,童贯、谭稹领宋军已经大胜方腊义军,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令黑旗军南下攻打方腊义军?
大概是想以泰山压顶之势,迅速平定方腊叛军,迅速平定江南赋税重地,迅速打通财路吧,李三坚随后心中转念想到,毕竟没钱的日子,谁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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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俺这兄弟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了,有些妇人之仁了。”大宋殿帅,太尉高俅站在海边叹道。
“高太尉所言甚是。”皇城司余指挥点头道:“如此小儿般的伎俩,连我这里都说不过去,更何况今上那里?”
“有俺高二在,官家那里不用你操心”高俅闻言瞪了余指挥一眼后叹道:“这个恶人就由俺来做吧。”
“高太尉说的是。”余指挥连忙赔了个不是。
“余指挥,俺在京城有处美宅,一直闲置着,哎,平日里也没人打理,不知余指挥可否替俺打理打理?”高俅随后笑问道。
“多...谢高太尉了。”余指挥闻言大喜,慌忙千恩万谢道。
余指挥在京城混了大半辈子了,可在开封府就无一处自己的宅子,都是租住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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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三年三月,大宋黑旗军奉旨南下攻打方腊义军,一路之上,倒也无大股的方腊的义军,只零星小股的叛军,几乎就是一击便散,因此黑旗军行军速度较快,于三月下旬便赶到了两浙路的路治杭州。
天上人间,地上苏杭,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的杭州此时却没有了半点秀丽风光,落入众黑旗军眼中的是满目苍夷。
李三坚率军来到杭州城池之外时,只见城外树木几乎被人砍伐一尽,只剩了一截截的木桩,一些木桩还在冒着缈缈青烟。木桩之间就是数不胜数的人或牲畜尸体及满地的残破兵器,尸体重重叠叠的,许多已经腐烂,散发着各种恶臭,宛如人间炼狱一般,令人不忍直视,令人胆战心惊。
越靠近城墙附近,尸体越多,尸体甚至堵塞了护城河,护城河水的颜色也变成了腥红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饶是黑旗军众将士皆为尸山血海之中过来的人,可也被如此地狱般的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个的只是默默行军。
饶是种佩竹自称花木兰般的人物,此刻也被吓得闭上了眼睛,呆在李三坚身边,骑在马上是摇摇欲坠的。
一路之上也有活着的人,那就是有许多和尚、尼姑、道士、官府胥吏、兵丁、仵作等等正在默默的搬运着尸体,一个个就如行尸走肉一般,见到黑旗军过来,只是麻木的看了一眼,便又推着装满尸体的小车远去。
“下官签书杭州节度判官厅公事徐广峰拜见宣抚相公。”李三坚等人行至杭州余杭门之外时,一名官员领着一些官吏迎候在了城门之外。
徐广峰等人身上的官袍均是破破烂烂的,沾满了泥土、灰尘及血污,神情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徐签判...?为何在此?州衙其他人在哪里?”李三坚翻身下马后问道。
“死的死,逃的逃,下官领人逃入山中,方才逃过一劫。”徐广峰凄然道:“童国公率军克复杭州之后,下官等才回来了。”
方腊军攻取杭州之后,便将杭州官府摧毁,其中的官吏死的死,逃的逃,徐广峰领人逃入了山中,茹毛饮血,是吃尽了苦头,几乎将这辈子的苦头都吃完了。
“哦,为何杭州为如此这般模样?”李三坚点点头,用马鞭指了指远方后问道。
大多数尸首根据身上破烂的衣物,依稀可以分辨出为普通百姓的尸体,士卒的尸体很少,因此李三坚有此一问。
“逆贼方腊驱杭州城中的百姓出城,与大军作战。”徐广峰咬牙切齿的说道:“驱百姓为先锋,百姓死伤者甚众。王禀王统制领军于月初就克复杭州,逆贼方腊败走,可怎料逆贼方腊又卷土重来,又是驱使百姓攻城。大军与叛军激战月余,杭州便成为了如此这般模样。”
“混账,害命之贼!”李三坚闻言不禁大怒道:“说什么替天行道,说什么吊民伐罪,一派胡言!如此视百姓为猪狗,如此漠视、荼毒生灵,天理难容!”
若说李三坚以往对方腊等义军还有些同情的话,现在就只剩下愤怒了。
此刻的李三坚恨不得立即出兵,击破方腊叛军,捉住方腊,就地正法。
当初李三坚早已知道了方腊等人有了造反之意,可就是因为一时心软,念及故人之情,方才没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现在李三坚颇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他们全部拿下,江南的百姓也能避免这场浩劫。
“宣抚相公所言甚是。”徐广峰点头道:“好在此时朝廷大军大胜,逆贼方腊已经败走,叛军大势已去,灭亡已指日可待。”
“逆贼方腊逃去哪里了?”李三坚呼出口长气后问道。
如此之乱军,不败才怪,李三坚心中暗道。
“听说退至帮源洞了,具体战况下官实在不了解。”徐广峰答道。
“嗯...”李三坚点点头,思考着是否连夜引军行至帮源洞附近。
李三坚随后看了一眼身后疲惫的众黑旗军将士一眼后,微微的摇了摇头。
“宣抚相公今日是住在城外还是城内?”徐广峰随后问道:“宣抚相公千里迢迢的引军来到此地,真是辛苦了,而下官也该尽地主之谊的,可...宣抚相公你也看到了,下官是一贫如洗啊!”
徐广峰说罢,两手摊开,脸露苦笑。
“不用劳烦你了,军中带有粮草,徐签判只需为我等于城中寻个住处便可。”李三坚摆摆手说道。
城里总是比城外住的舒服的,李三坚心中暗道。
“如此相公请,下官引路。”徐广峰点头道。
李青天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其麾下数千将士是衣甲鲜明、军容整洁,且不骚扰官府、百姓,而不像童贯、谭稹所领大军,一个个就跟饿狼一般,到了杭州之后,为了筹备粮饷,是掘地三尺的勒索官府,盘剥百姓,恨不得将百姓手中仅存的那点点余粮全部扣出来,与方腊叛军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广峰边走边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