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个痛快人,她觉得人与人之间的龃龉,全部都是来自于沟通不畅。
只要把话说开了,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疙瘩。
我却觉得,我的遭遇本身就是来自于偏见。
打从褚老师一开始接管四班,成为四班的班主任,就带着对我的偏见。
我这么说不是因为受了委屈而故意编排人家。
首先,她第一次跟我见面,就强调过,她听说,我是学习最好的男生。
仿佛如果不强调男生两个字,我就跟学习好不沾边了。
而期末考试时的成绩上,她也确实这么处理了。
在她明明全部都能看懂的前提下,用标准答案卡我都没找到毛病,最终不得不刨了半分卷面分,才让我屈居班级第二。
其次,她不止一次在人前人后说起过,男生能有多好,教育好了也是个不靠谱的男人之类的话。
我想,她是对整个男性群体有偏见,只是因为我不符合她对男生的刻板印象,所以才针对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在理清了前面两点之后,我便能理顺最后这一点的逻辑。
在当初“藏”字的问题上,褚老师其实先入为主的觉得,一定是男生在撒谎,所以才发那么大脾气。
我觉得,如果她真的像她自己描述得那么思维缜密,再三给我自证清白的机会。
她不可能没有发现,她依靠已有的条件做出的分析,本身就存在着很大的逻辑漏洞。
最基本的逻辑是,我不可能为了诬陷一个女同学,撒出一个环环相扣的谎言。
如果我真的能做到这一点,我是在哪里学到的这种技巧呢?
反观宋倩的表现,才符合一个随机撒谎却没有考虑过后果的孩子的行为特征。
而我,如果天生有那么缜密的思维,肯定会知道,诬陷同学教了我一个错别字,基本上没有任何意义。
对,用褚老师对事件的定义就是——损人不利己。
受了委屈的我,将悲愤化为食量,这一年的暑假吃得更多了。
父亲一直信奉一句话,叫“半大小子,吃跑老子”。
这倒不是因为他少时曾经吃跑过一个老子,是因为他进入青春期时,正值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
即便我爷爷是个小干部,家里的粮食依然不够吃。
我奶奶经常会跑到远郊的村里,用供应给我爷爷的细粮,去村里换一些粗粮和鸡蛋。
这么做的原因,只是细粮比粗粮金贵,一斤可以换到二斤以上的粗粮。
如果不这样做,我奶奶有四个儿子,靠凭票供应的粮食,是无法把四个孩子都养大的。
这么做在当时实属无奈之举,却已是极为懂得变通的聪明表现。
即使如此,我父亲还是落下了两个后遗症。
第一,他不喜欢吃棒子面,他说吃棒子面刮嗓子。
我想,他当时想要使用的词语,应该是难以下咽吧。
我也是多年以后才意识到,当年的可供兑换的棒子面,其实并不像如今工业化生产的精细棒子面。
那是村民们从自家地里和嘴里扣出来,偷着磨成粉的棒子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