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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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谨进来时,就看见一只狐狸叉腰站在台阶上,趾高气昂,口吐人言。

这场景委实过于奇幻,她又惊奇又有些害怕,停住脚步没敢动。

要不是自家郎君在场,脸色如常,她就立马掉头逃跑了。

“小丫头,你过来!”

狐狸早就看见她,盛气凌人地吩咐。

“我饿了,快去找些吃的!”

阿谨下意识望向郎君。

李承影点点头:“这是谢真人的爱宠,修炼有术,可视如宾客。”

狐狸大怒,原是想骂人,但思及“宠”前面那个“爱”字,不知怎的竟忍下了。

阿谨恍然:“原来是狐仙!”

还是这小丫头说话中听些。

狐狸得寸进尺,挺胸收腹。

“你听好了,本座是照骨镜之主,尊贵无匹之鬼王,古往今来第一伞妖剑修,集日月精华于一身的谢真人座下头号大妖,玉催!”

阿谨晕晕乎乎,似懂非懂,但还知道鼓掌捧场。

“狐仙真人好生厉害!”

李承影:噗。

狐狸猛地扭头,目露凶光。

李承影:“阿谨,你去准备些炙烤的鸡肉豚肉,还有鸡卵,再准备个汤锅,和一些蔬菜。”

狐狸果然被拿捏七寸,一听烤鸡肉就咽口水,也顾不上骂人了。

阿谨应声离去。

李承影:“现在可以与我说一说了吧?”

看在吃的份上,狐狸勉强答应暂时维持和平,虽然态度依旧矜傲。

“你想知道什么?”

李承影:“你是怎么与她认识的?照骨境又是什么地方?”

狐狸伸了个懒腰,跳上院中躺椅。

“那可就说来话长,得从她变成鬼之后讲起。”

……

谢长安得以耳根清净舒舒服服休息一整个下午,连疗伤带睡觉,灵力在体内自行运转,醒来时肩膀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先前因为斗法而消耗过度的灵气也都恢复过来。

她发现自从以金缕伞和留天剑为本体之后,修炼也好,受伤也罢,进展与恢复都要比先前当人的时候快。

虽然目前她依旧停留在剑心境,但隐隐感觉更胜于同样境界的人修。

实际上,现在的她既不能算纯粹的剑修,也不是完全的妖修,二者结合似乎让她另辟蹊径,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只不过目前看来,还不知道这条路最后通往何处,结果又是好是坏。

现在她最想做的,就是用天工炉尝试将金缕伞与留天剑,以及她的魂魄彻底炼化融合到一块去,看看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若是融合无碍,修为还能更上一层楼,但如果中途出了差错,也可能反噬其身魂飞魄散。

谢长安刚才在画里的时候就动过这个念头,但最终还是将跃跃欲试压抑下来。

因为南岳洞天。

她只要动用天工炉,就有可能触动南岳洞天留在上面的灵识,和碧阳君手上那个星盘的感应。

谢长安不想冒这个险。

如果她一个人也就罢了,但是现在还有李家,朱鹮他们。

等此间事了,远离长安城,远离南岳洞天,应该就无妨了。

不过眼下也出不去。

还得另想法子。

谢长安推开书房的门,入目已经夜幕。

寒冬腊月,院子自然已经冷冷清清没了人。

但前方正厅,却正热火朝天,传来喧闹话语。

其中以狐狸的声音最高。

“把那只鸡翅膀给我,流油那只!”

“怎么没有酒呢,肉都吃饱了,来人,上酒!”

“青菜不要,拿开拿开,谁家好人吃那玩意儿?”

“老头儿,你儿子遇上我家大王,福气还在后头呢,别说体弱,就是只猪,都能变成人!”

“对对对!我一见谢真人和朱真人就信了,可能这就是仙气吧?”

“姓朱的就算了吧,他只配在边上摇旗呐喊,我和你说……”

正厅里弥漫着炙烤的食物香气。

阿谨忙着给烤炉上的食材翻面。

李承影双手握着杯子取暖,似乎有些昏昏欲睡,脸被暖炉熏出温暖霞色。

狐狸站在胡椅上,一只爪子抓着鸡腿,另一只爪子搭在李尚书肩膀上,把老头的衣裳弄得油乎乎。

李尚书和狐狸酒量都不行,几杯下肚就开始勾肩搭背说胡话,一唱一和。

谢长安无语。

李承影抬起头就看见她。

眼睛望过来时,火光倒映明亮,里面盛满了谢长安。

“你好些了吗?”

他招来李家仆从,将醉醺醺的李尚书扶回主院,又让阿谨先去歇息。

狐狸软软趴在胡椅上,连尾巴都耷拉下来,眼睛半睁不睁。

满室热闹忽然就安静下来,恰如这无雪无风的夜。

“好多了。”

谢长安在他身旁落座,接过递来的热饮,也没有多问,举杯就喝了几口。

虽然知道对方无惧下毒,李承影仍是为了这点小小的信任弯起眉眼。

“我要出去一趟。”她道。

“我也去!”

狐狸耳朵瞬间竖起,眼睛圆睁,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李承影慢条斯理:“带上她,不如带上我吧。”

狐狸冷笑:“本座堂堂化合境大妖,你也敢跟我相提并论?”

李承影从袖里拿出封禅笔,晃了晃。

狐狸先是大怒,而后扭头转向谢长安,捏着嗓子娇滴滴:“大王,你管管他呀!”

谢长安揉揉眉心:“你们两个我谁也不带。”

“师父要去哪儿?我可以在家等着,但好歹让我知道,南岳洞天的人肯定不会轻易罢休,若你一夜未归,我也好去找你。”

同是坐着的时候,他的身量比谢长安高出一大截。

但现在谢长安起身,李承影还坐着,便得仰望对方,桃花眼如有水光,像只湿漉漉的小狗,说话温声软语,石头都能心软。

狐狸只觉这一幕莫名熟悉。

再一想,那不就是自己装可怜时的模样吗?

只是她绝不肯承认李承影这一手以退为进比她更为高明。

此人在自己面前明明是心黑手狠,甫见面就祭出封禅笔下马威,对谢长安却肯做低伏小,装出一副弱者姿态。

连封禅笔,他也是这样骗到手的吧?

狐狸心里狂骂两面精心黑怪早死早超生的病秧子,声音也更嗲了。

“谢长安,安安,我陪你去,我可以隐身,我还能报信!”

还不忘踩李承影一脚。

“这家伙是个病鬼,根本靠不住,我就算有伤在身也比他强多了!”

李承影适时咳嗽两声:“我在幻术上还算有些天赋,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能与师父共进退。”

狐狸被他接二连三的师父喊得心烦:“谁认你当徒弟了,谢长安说了她不收徒!”

谢长安面无表情。

只有一个李承影的时候,她觉得还正常,但现在加上狐狸,两人宛若奸臣争宠。

难不成她长了一张昏君的脸?

“我去找李恨天,不会有事,你们在家等着。”

李承影看了她片刻,乖巧应允,也不再纠缠。

“好吧,那师父路上小心,早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狐狸恃宠而骄,看不起他临阵退缩,继续上蹿下跳撒娇。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是他这种没用的废物,你带上我!”

她围着谢长安转圈圈,大尾巴裹住对方的脚踝不让走。

谢长安拎起她往李承影怀里一扔,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站定回头。

“你的伤还没起色?”

狐狸发现她在问自己,愣了一下,呆呆摇头。

谢长安:“九幽凌霄花也不管用?”

狐狸低声:“伤在魂魄,那花只能治身体的伤。”

谢长安:“兴许有法子,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往外走,身形在踏出小院时凭空消失。

狐狸又朝她离去的方向呆呆看了半天,直到被李承影扔落地上,才想起自己刚趴在病鬼怀里没反应过来,不由直道晦气。

“方才以为你多能呢,人家一端出脸色你就服软,真是个拖后腿的东西!”

她骂骂咧咧,龇牙咧嘴,再没有在谢长安面前的死缠烂打。

“我还当你多有能耐,不过金玉其外罢了,啊不,金玉也算不上,还不知哪天就病死了,嘻嘻,到时候谢长安可不会管你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说你是照骨境数得上名号的大妖。”

李承影任她冷嘲热讽,也不生气,待她说够了,才慢悠悠开口。

“朱真人性情冷漠倨傲,一般人都不入其眼,你虽然没有现出真身,但能找到这里来,想必也是有能耐的。”

“那又怎么了?”

狐狸听不出他到底是捧还是贬,姑且就当吹捧听。

李承影:“那你喜欢谢长安什么?”

狐狸一怔。

李承影:“你若非受伤,修为应该也与她不相上下吧,为何会追随一个与你相差仿佛的人?”

狐狸忽然沉默,难得没有出言讥讽,似乎当真思考了那么一瞬。

“大概是因为,我从她身上,看见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一面吧。”

她也曾想过自己为何生而为妖,修行比人更艰难。

她也曾想过天道不公,为何妖修飞升要走的路崎岖漫长,永无尽头。

她也曾怨恨芸芸众生,怨憎照骨境弱肉强食,可最终却不得不在那里苟且偷生,与她所厌恶的众生打交道。

会与谢长安同行,起初是出于利益。

狐狸无利不起早,纵使贪图对方美貌皮相,也是因为谢长安起码能保证她去见朱鹮这一路上的安危。

从何时起,假戏变成真作,她争风吃醋耍赖卖痴的胡言乱语下,也许掺杂了那么一点点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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