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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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未作任何言语,袖子随手拂来。

她只觉浑身忽然一轻,眼前景色变幻,颜色颠倒散乱,竟似重入六道轮回,顿时目眩神迷,天地旋转,只能闭上眼睛才稍缓眩晕。

谢长安已经算很有定力,强忍着没叫出声,浑身僵硬动也没敢动,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双脚踩落地面,胳膊上那轻轻托着她的力量也没了,这才睁开双眼。

她本以为仙人想要她偿还内丹,带来的地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结果入目竟是烟霞万态,奔流可见,青树蒙络,奇峰参差的仙境。

他们脚下立足方寸之外,悬崖绝壁深不见底,只是层层绵雾浮云相隔,看着不觉触目惊心,反倒有种被云托起来的玄幻之感。

“此地为重明峰,是赤霜山三大主峰之一。”

谢长安也算博览群书,但竟未听过这两个地方。

“敢问仙人,重明峰与赤霜山在九州何处?”

“不在九州之内,又在九州之中。”

神仙给了一个玄之又玄的答案。

但也能理解,自古求仙之道,神秘缥缈,多少帝王费尽心思想找一条天路,最终都折戟而归,如果仙山这么容易能找到,那修仙也就没有门槛了。

谢长安还有许多疑问,但她看出对方不是很想说话,一时也识趣闭嘴,好在神仙没有让安静持续太久。

“给你一个月。”神仙道,“一个月后,你若摸索不到修仙门径,就无法拜入赤霜山,山下烘炉小院有个炼丹池,届时你便自己跳进去,还了青蛟内丹的债吧。”

居然给了她一个月的机会,还能修仙?

谢长安很诧异。

她原本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此时听见对方的话,实在忍不住抬起头。

在宫里习惯了低头说话,不与贵人直视,她在面对神仙时也自然而然沿用了这个习惯,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了神仙的模样。

早知他金冠素衣,却不知这张脸也是孤月覆雪一样高绝冷峻,若不是发丝星白相间写尽阅历气度,几乎要让人误以为哪家高门世家的公子郎君。

比起那王亭师父和保护皇帝的老道士师徒,这才像是真正的神仙。

移形换影,咫尺天涯,视云雾如平地,出手便能抵挡千万兵马。

如果换作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修成这样的神通吗?

谢长安复又垂下头,恭敬答道:“长安感佩真人垂青,定在一个月内好生努力,只是我从前一介凡人,从未修仙求道,不知何处下手,能否求真人指点一二?”

神仙似抛了件东西过来,掌心大小,隐隐发光,谢长安下意识双手接住,定睛一看,却是面镜子。

她正要问用法,却见眼前渺渺,哪里还有人?

就这?

谢长安嘴角抽动,忍不住大声喊道:“在下还未知真人法号尊名!”

“我名,祝玄光。”

层云之中,声音遥遥传来,却如在耳边。

……

群山之上,云雾游走,罡风凛冽——

谢长安差点被吹走。

她只能倚靠斜木遮蔽,勉强稳住身形,头发已然凌乱不堪。

神仙显然没有想过,她区区一个凡人,如何在这山巅存活下来。

虽然现在暂时没了性命之危,但要在一个月内初窥仙道门径,谢长安虽然从不妄自菲薄,但也觉得这个目标虚无缥缈,遥遥无期。

叹了口气,她坐下来,望着茫茫云海,不得章法,最终将目光放在手里的小镜。

这是一面很奇怪的镜子,也是神仙唯一留给她的物件。

镜子仿佛黄铜,不像时下流行的铜镜,背面几乎没有任何雕纹,镜面也模糊一片,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别说映出人脸,就是对着日光也只能照出一点朦胧晃荡,像极了贫苦人家用了多年舍不得扔的旧镜。

这样一面镜子,会有什么玄机?

谢长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来,索性把镜子放在一边,极目远眺。

要说这里是方寸之地,倒也不尽然。

这里杂木乱石,目测得有一丈见方,但一个时辰下来,谢长安该看的也看遍了,四周绝壁悬崖,的确没有一条路可走。

唯一的办法就是她踩着石头,一点点下去,当然,粉身碎骨的可能性也很大。

谢长安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不是静不下心,是暂时还弄不明白神仙的用意,一个时辰足够她将这里一草一木所有地形都摸透,连带杂石下面有没有蚯蚓和蚂蚁窝都弄清楚了。

此地人烟隔绝,万径踪灭,寻常人落在此处,绝无生还机会。

不过寻常人也攀爬不上来。

随着时间流逝,天际日光西斜,霞光亮了又灭,换上月轮当空。

在宫中藏书处干活那几年,谢长安在刘内官的指引下,认了许多字,又如饥似渴读遍所有典籍,这里头也包括不少遇仙求仙的故事,可没有哪个故事,是像现在这样,神仙把凡人扔在山顶,让她自己悟道。

谢长安又叹了口气,再次拿起手里的镜子。

这面镜子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琢磨过许多遍,若非时日尚浅,几乎都要盘出包浆了。

她在镜子上试过许多办法,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此刻也是无能为力,一面沉思此地是否还有疏漏的玄妙之处,手指一面下意识在模糊粗糙的镜面上划拨,不知不觉就胡乱画了好几个形状。

镜面几不可见亮了一瞬,很微弱,但正对着月光,被谢长安捕捉到了。

既然月光不可能闪光,那肯定就是镜面的缘故。

她心念一动,又在镜面上画了几道,但这次什么都没发生,方才一幕也仿佛错觉。

镜面雾蒙蒙的,手感粗糙,连宫里的镜子都比这崭新一些。

谢长安一心一意用手指在上面涂画。

在画了无数个圆和无数根线条之后,她开始写自己的名字,默写道经,把自己记得的所有道家典籍都默写出来。

镜面依旧毫无反应。

但谢长安的心境反倒因此慢慢平静下来。

短短十八年的生涯里,她已经历过许多。

家门获罪灭绝,宫闱生活小心翼翼,几次险象环生,在贵人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中,身份卑微的宫女也有性命倾覆之危,如今来到这山巅,起码还有一个月时间,四周山风星月,即便是在这里死了,也总好过困在那四方高墙内吧。

如是想着,谢长安在镜面上写下两个字。

长,安。

她懂事的时候父母已经去世了,她也不知道谢长安这名字是不是母亲起的,抚养她的年长女官这么叫,名字也就被用下来了。

与长安城一样的名字,却也与长安城一样颠沛坎坷。

但她不反感自己的名字。

这么一笔一划写着,也有一种心宁气静的感觉。

镜面如微波荡漾,两个字的痕迹隐隐在波光中晃动成形,光蒸腾而起,逐渐散开为雾,在如水镜面弥漫,恍惚须弥芥子的仙境一般。

谢长安心念一动,蓦地抬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抬头,但周围都没有变化,镜子里光点闪闪,像繁星散布,她自然而然就想抬头看一眼。

万星当空,横越天河,其中有几颗闪烁不定。

谢长安又低头去看镜子,不由咦了一声。

镜面在云雾下闪烁不定,对应位置还真就是天上那几颗闪烁不定的星星。

她隐隐摸到点窍门,来不及多想,忙收敛心神,又在镜面上以手为笔,开始写字。

这次写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一首两汉时代的诗歌——

景星显见,信星彪列,象载昭庭,日亲以察。

诗出无名,唯有应景。

随着笔画落下,镜面似乎越来越亮,依稀还有一些线条在晃动。

果不其然,她的感觉是对的。

这面镜子的蹊跷在于镜面下,她写的字则是一把“钥匙”。

写什么无关紧要,关键是诚心,摒除杂念。

至诚则合天。

她脑海里浮现出苍穹的星罗棋布,镜子若有所感,竟渐渐映出万星模样,就连镜面上那层年久失修的钝锈,似乎也在逐渐褪去。

谢长安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处境。

她感觉自己仅仅是被镜中光影晃了一下神,人就已经恍惚不知东西,昏昏沉沉之间仿佛回溯时光,黑暗中夹杂片段,纷乱涌向身前。

眼前骤然一亮!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闪烁寒光的匕首已经朝眼睛刺来!

她下意识往后仰去,但已晚了,匕首刺入眼睛,鲜血喷溅的声响太大,甚至盖过谢长安下意识的惊喘和剧痛。

“快看,这里有条巨蛇!”

“你也太鲁莽了,赶紧走,它咬人怎么办?”

“周三郎!人家好端端在冬眠,又没有得罪你,为甚捅它!”

少年少女七嘴八舌,吵得谢长安脑壳痛,外加莫名其妙。

什么冬眠,什么巨蛇,自己怎么就变成一条蛇了?

虽然一头雾水,但通过这几个人叽叽喳喳的吵闹,总算搞明白大概情况。

这些人出来游玩,发现这处山林很诡异,便入内探险,遇见了冬眠的大蛇,惊骇之下,少年一把匕首将大蛇戳瞎,这才发现大蛇正是脱皮的虚弱期,少年还想再下杀手,却被旁边的少女阻拦。

少女不仅拦下大蛇的死劫,还在众人离开之后,又折返回来给大蛇上药疗伤,这几人似乎不是寻常世家子弟,身上都有些古怪法门,也不知少女用了什么办法,日复一日,大蛇被刺瞎的眼睛渐渐好转。

谢长安虽然神思混沌,不知今夕何夕,但渐渐也捋清脉络,自己通过那面镜子,出于不明原因附在大蛇身上,以大蛇视角在体验过去曾发生在它身上的事情。

被少女救下的大蛇灵智已开,正是妖物向妖修转化的关键时刻,那日隐蔽于山林深处潜心修炼,不知外事,却被这一伙少年打断,几乎前功尽弃。

少女几乎每日都来看它,给它上药,说些外头的新鲜事,久而久之,一人一蛇之间也就有了牵绊。

但有一日,少女忽然不来了,大蛇等了一日又一日,少女未再出现,却有少女当日同伴跌跌撞撞过来,告知少女被歹人擒住,身受重伤,万般无法,以后再也来不了了。

大蛇怒发冲冠,身躯须臾变大,在少女同伴恐惧的注视下腾空而起,眨眼钻入云间,不知去向。

故事到这里,谢长安已经隐隐明白了。

她所“附身”的这条大蛇,其实不是蛇,而是蛟。

如果谢长安没猜错,当日无意中被她“消化”的内丹,正是这条青蛟的。

南朝祖冲之曾有《述异记》,虺五百年化蛟,蛟千年化龙。蛟是介于蛇与龙之间的灵物,能炼出内丹的灵物,当然不是凡俗,说不定只差一步就成龙,可是它的内丹却流落人间,最后被谢长安所得,这说明青蛟已经死了。

那么这个故事接下去会如何发展?

谢长安是见惯了人心难测的,在她看来,少女与青蛟的交集里,有几个疑点。

少女能治好青蛟的眼睛,还能与之沟通,说明他们和宇文池何必生一样,都是修道之人。既然如此,她为何不一口气治好青蛟,反倒要这样一天天地磨蹭?她明明也是惧怕的。

还有,少女遇险,为何她的同伴要来与青蛟说?按理说应该去找少女的家人出面,少女与青蛟私下交往,同伴从来不出现,怎么这会儿就出现了?

谢长安起疑心了,青蛟却没有。

再有灵智,它毕竟也只是一条青蛟。

朝夕相处的朋友出事,它必然是要去救的。

青蛟赶到时,少女果然重伤垂危,在与歹人的斗法中落败,差点就死于非命,青蛟将歹人收拾了,可它没办法救奄奄一息的少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气息一点点微弱下去。

最后,只有一个办法,青蛟拿出自己的内丹。

只有修炼多年的内丹,才能救少女一命。

但妖物给出内丹,就意味着交出自己的软肋和弱点,一旦少女不肯把内丹归还,青蛟也只能当回一条普通小蛇。

“先别给她!”

谢长安忘记自己是在旁观,忍不住出声阻拦。

青蛟的纠结不舍在她内心显露无疑,谢长安感同身受,她的多疑让她最终选择否定,而青蛟最终选择相信。

少女得了内丹的帮助,致命伤口快速愈合,脸色也很快恢复。

但真正的故事到此刻才展开。

少女的族人亲友现身,用手段困住青蛟,将内丹据为己有,重伤的少女面露愧疚,欲言又止,告诉青蛟她也是情非得已。

被背叛的愤怒,对人的失望,想要杀光这些人的暴虐瞬间交织酝酿出更大的风暴,在谢长安内心平地狂啸而起。

她只觉脑海剧痛无比,压抑不住的念头分裂出来,让人止不住杀意滔天。

谢长安想起李漓,想起小郑,想起长安城里在叛军马蹄肆虐下如同牲畜的百姓——

叛军狞笑残暴的笑此刻与少女亲族重叠,就连少女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也变得狡诈阴险。

他们骗了我的内丹!

我日日夜夜战战兢兢修行,如今却要毁于一旦!

青蛟的咆哮也是她的暴怒,血盆大口一张,带起腥风狂卷而去,少女族人大惊失色,纷纷拿起武器法宝抵挡。

谁也没有想到,失了内丹的青蛟,竟还能爆发如此强大的力量!

那一刻,她的心情激荡到了极致,她恨不能将这些人全部咬碎了吞进去,皮肤被咬破的瞬间,血水喷溅在口腔里的味道,一定很独特……

似乎有什么不对……

在嗜血与杀意的缝隙间,一丝后知后觉的意识滑入,很快又被乱纷纷的念头搅碎成粉。

她应该忘了什么。

到底是忘了什么?

谢长安喘着气,视线之内已被鲜血占满,潜藏内心深处的愤恨被勾引出来,与青蛟融为一体,此刻满心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光这些人,把世上所有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人杀光才好!

还是不对……

这不符合她的本性!

她的确有恨,但这少女身上处处都是破绽,她怎么可能一开始没发现……

是青蛟内丹!

谢长安终于明白过来了,她看似吸收了青蛟内丹,却没有完全化用,青蛟生前恩怨恨意一直流连不去,蕴含在内丹之中,如今被那面古怪镜子激发,一下都爆发出来。

虽然她不知道这镜子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但谢长安隐隐有种感觉,这次如果她不能完全化用青蛟的力量,就会被它的恨意所主宰,彻底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一个怪物,别说留在赤霜山当神仙弟子了,只怕连当人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神仙给自己出的难题和考校。

在对方看来,无论谢长安能不能度过,对他都没有任何影响,而对谢长安自己而言,却是一场极难度过的生死大劫。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很快就被无边无际的血腥盖过,血从四面八方用来,将她淹没,从口鼻处渗入,不止四肢划动不开,就连神智也开始模糊,如溺水之人,力竭之后最终迎来身躯下沉。

但灵台深处,隐隐有股倔强不甘,让她始终不肯就此认输。

谢长安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拼命想要从这溺水的感觉中挣脱出来,抓住一丝清明不肯松手,神识不断与青蛟的意志殊死抗争。

眼前是惊骇莫名,用各种法宝兵器对付青蛟的少女族人,但那些法器的威力同样也被谢长安感知,皮肤灼烧一般,痛楚顺着伤口深入骨髓,流淌全身,带来抽筋剥皮的折磨!

此时若有人在峰顶,便能看见谢长安虽然端坐如初,但抓着古怪铜镜的手青筋浮起,可见用力之极,紧紧闭合的双目竟有血线沿着眼角流下,可见她此刻正在经历何等惊涛骇浪生死瞬间。

谢长安不仅要抵挡少女族人的攻击,更要与青蛟的意志抗衡,苦苦坚持勉为其难,只有血海沉浮中仅存的一丝理智,留住最后一丁点翻盘的希望。

这些人都该死,他们忘恩负义……

我好恨,恨自己上当,恨自己给出内丹……

我要他们陪葬……

一道金光打在身上,激起青蛟变本加厉的反抗,它嘶吼一声,用尽力气扑向手持法宝的中年男人,那法宝之威竟抵挡不住青蛟全身撞击过来的力道,金色屏障一下支离破碎,连带男人也被撕碎变成血沫。

但青蛟也不是没有感觉的,它浑身的鳞片已经七零八落,有些地方直接被撕开口子,血正汩汩往外流,再这样耗下去也会力竭而死。

剧痛之中,谢长安能感觉到青蛟的虚弱,她咬咬牙,奋力撑起一丝力气,用自己之前转化内丹时摸索到的小窍门,将灵力从丹田引至眉心,若说之前她还抱着侥幸心理,眼下已经明白,想要逃过这一难,必得置之死地,方能后生。

如根脉灵气从枝叶各处朝树冠涌去,一瞬间冲开凝滞顽固的障碍,逼得青蛟仰天惨嚎!

内外压力迫使它必须做出选择,青蛟血红眼珠落在少女身上,她正躲在族人身后,看样子伤势未愈,脸上那点微末愧疚也早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骇然惧怕。

巨大的爆炸在耳边响起,震耳欲聋,谢长安只觉耳朵嗡的一下,竟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方才将仅存的灵力悉数调动,趁着青蛟对付外敌时背水一战殊死反抗,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终于夺回自己身体的自主权!

死里逃生,谢长安大口喘气,胸膛起伏,四肢如折碎一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浑身大汗淋漓,连衣服都可以拧出水来。

她勉力睁开眼。

自己还是盘腿坐在山巅上,山风刮来,汗水贴着衣裳的身体不由打了个寒噤,手里倒还紧紧抓着铜镜,但不知是否因为用力过猛,镜面竟都裂开了。

没有青蛟,没有少女族人,一切恍如幻梦,唯有谢长安嘴角淌下的血痕与身体剧痛在告诉她,方才不是在做梦。

面前倒有一人,好整以暇,拢袖而立,正在观察她。

淡色天光堆起远方山峦朦胧细沙,青年修长身躯融入其中,悠闲却绝不松弛,如他身后藏锋未出的宝剑。

不是祝玄光。

见谢长安睁眼,对方讶异笑道:“没想到祝师叔真狠得下心,竟用这种手段来考验徒弟,恭喜师妹死里逃生,度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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