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改性了?!

第九十四章

贾敏身体的不适在收到了从霖海府来的家书之后好转了许多, 她就怕了儿子那边情况严重,他们远在京城又不知道确切消息,越想就越是悲观, 现在收到了儿子儿媳妇的信, 她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了, 可控就还好, 辛苦一些不怕, 最重要的是人没事。

这就足够了。

林如海看到她这样有些无奈,他去查了档案, 说历年来儿子所在地都不会闹水灾太严重,让她别太担心, 但这话敏儿听了,却没法完全相信, 现在收到了家书,她才安定了下来, 贾敏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是我多虑了,让你担心了。”

林如海摇头:“你应当是之前舟车劳顿,身体累到了才会这么容易倒下, 接下来要好好休息。”

贾敏是安定了,但王熙凤安定不下来, 她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因为她收到了贾琏的信,知道了有两个姨娘怀孕,她即将要多两个庶出的子女,在没有跟着他去上任的时候, 王熙凤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了, 王熙凤又觉得来的太快。

她沉着脸,越想呼吸越是沉重。

平儿在一旁不敢说话,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她知道自己主子是什么性子,在这种怒火膨发的时候,她多说多错,要等她发泄出去一些了,自己说话她才能听得进去一些。

等王熙凤砸了一杯茶盏,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开始掉眼泪了,平儿才忍住心酸安慰她:“奶奶何必把那两人放在心上,她们都是无根无基的可怜人,之前她们在荣国府,看着也不是那种聪慧的,容貌也不是顶尖,二爷去到北地收了不少人,她们能有喜并不是二爷对她们情有独钟,只是她们运气好罢了,二爷最看中的还是奶奶,瞧这回送回来的东西,多少都是指定给奶奶和姐儿哥儿的。”

王熙凤哭声渐缓,真正让她心情放缓的只有那一句:她们无根无基。

是啊,她们都是二爷从外面买进来的,有卖身契,虽然卖身契不在她手里,但这说明她们是没有靠山的,而且之前她们在荣国府的表现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胆子的人。

她要拿捏她们,不难。

这个时候王熙凤甚至有些共情王二太太这个姑母了,她之前对付叶姨娘的时候自己在边上看戏,如今轮到她看自己的戏了。

王熙凤有些咬牙,不行,她不能让别人看戏!

她能怎么闹呢?

她是正室不假,但她还真能让二爷不沾染别人?

再疼爱她的长辈也不会允许,这是妒,七出之一,她还有女儿,要是她闹大了,以后会影响她女儿说亲,况且她也管不了,琏二翅膀早就硬了,她拿捏不住他,幸好他还有些良心,让她生了长子长女。

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王熙凤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抱住了平儿:“那就是个没心肝的,平儿,等他下次回来,你们多亲近亲近,你也生个孩子傍身。”

这是她之前就有的允诺,只是现在重提了。

平儿眼泪也没忍住,流了出来:“奶奶……”话是如此,等二爷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但这到底是一个希望,走上这条路了,难道就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个盼头。

主仆两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哭过了之后,王熙凤就彻底恢复冷静了,开始琢磨身边哪个人适合去跑一趟,她是不在北地,但那些女人也别想在那边充大,别在那边时间久了,就把自己当正经奶奶了,不管她们生了多少个,是男是女,她才是这些孩子唯一的母亲!

因为今天哭红了眼不能见人,她等到第二日眼睛看不出什么异样了,才在请安时笑盈盈的在荣庆堂报喜:“恭喜老太太,恭喜大太太,我们家又要添丁进口了,二爷写信回来,等明年,大姐儿她就多两个弟弟妹妹了。”

这话一出,别说老太太,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王熙凤脸上。

她转性了?!

老太太是反应最快的:“确实是喜事,琏儿有没有给你道谢,他能安心上任,可都多亏了凤姐你在后方操劳。”

王熙凤嫣然一笑,似嗔似怒,模样十分明媚:“他啊,倒是没忘了我们,这次给送了不少去年刚打的皮子,其中有一件白狐披风,说是特意犒劳我的。”

当然了,也有孝敬老太太他们的,总的来说,人人有份。

王二太太看稀奇似的看着自己这个侄女,她居然没生气?!她不信她真的不嫉妒,只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罢了。

巧了,其他人也不信。

所以等王熙凤回去了,没多久就得到了老太太和大老爷派人送来的若干绸缎和首饰,这都是因为她“识大体”给她的安慰。

王熙凤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就让平儿入库了,白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以后都是她儿女的!

与此同时,三江府里的某一处地方,秦大虎牢牢牵住小女儿的手,紧跟着前方人的步伐冒雨前进,这水淌着到他膝盖,对他才九岁的小女儿来说前进有些困难,所以秦大虎不敢松手,要不是他还背着许多东西,他就要背着女儿前进了。

在他的前面,是他娘和大儿子,一行人排成一条长龙,背着自己仅剩的家当,和幸存的家人一起向未知的地方麻木的迈开双腿。

雨水淅淅沥沥,不大,也不小,风一吹来,就容易引得这些基本浑身湿透的人打一个寒颤。

他们不是所有人身上都有雨具,就是有雨具,基本也就只有身上些许地方还保持干燥。

所以这一行人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在生病,但生病又能怎么样?

缺衣少食,没有足够雨具,没有遮风避雨的落脚点,水位还在一点点侵占他们的生存空间,只要不想死,就必须向着没有闹灾的地方走。

一旦走不动了,停下来了,那就只有等死了。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

眼看天就要黑了,他们走到了一处山坡停了下来,这里地势高,他们可以在这里歇息。

有这个想法的人不止他们,在他们前面,已经有人在这里了,他们占去了那些废弃的棚屋,他们后来的人只能自己搭建。

秦大虎会,所以就和两户相熟的人家一起搭了个棚屋,用那些宽大叶子压住屋顶,就得了个没雨的地方可以过夜。

他儿子秦大熊熟门熟路的找了些被压在下面的干草、松针,又去找枯枝树干,找回来后宝贝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开始点火。

他女儿秦小花拿出陶瓮,装干净的雨水,准备用来煮粥,他娘则是在附近寻找能入口的野菜,秦大虎也没闲着,他拿着棍子和其他男人在周围巡视,他们要在这山里过夜,必须要确定一下这里的安全,他们一路走来,有些人是死在野兽口中的,他们不得不防。

因为下雨,低洼的地方被水淹了,到山上躲雨的不仅有人,还有各种活物,于是在他们的细心寻摸下,提回来了一条蛇、两只山鼠、两只青蛙。

这都是肉啊!

其他人看着这些东西眼热,搭棚子慢了些的人看到他们的收获也坐不住了,还有人来跟秦大虎取经:“你这些在哪里打到的?”

秦大虎倒是没隐瞒,指了方向,只是那一片地方他们都找过了,要是还去那里就要空手而归了。

妇人们熟练的接过去,开膛破肚,然后拿出一点珍惜的粮食混合着野菜、剁成小碎块的蛇肉、山鼠肉、青蛙肉,再加上少许盐,熬了一锅大杂烩。

三户人家里当年的男人要吃个水饱,妇人小孩们只能吃个六七分饱——男人闷扛着最重的东西、还要负责安全,不能吃少了。

吃饱喝足,大家又换上了油布里还算干爽的衣裳,把现在身上这身湿透的换下来烤火,虽然湿柴散发浓烟,火势不大,但一晚上过去,还是能把衣裳烤的干爽些。

然后他们就紧挨着火堆,背靠着背开始睡觉。

就算是睡不着的,也要闭目养神,不然明天没有体力走到天黑。

秦小花紧挨着秦大虎,抬头问:“爹,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秦大虎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快了。”

秦小花不追问怎么他一直说快了,却到现在还没走出去,她问别的:“那我们要去哪里啊?”

他们是千水府人,最早闹水灾的地方,他们那整个县都被水淹了,大家四散逃命,他们先逃到了三江府,但三江府也闹灾,衙门没有余力收拢灾民,他们只能继续逃。

秦大虎:“我们要去霖海府,他们说霖海府可以安置灾民。”

相比起他们老家的瓢盆大雨,这三江府的雨已经不算大了。

秦小花继续问:“霖海府是不下雨吗?”

这个问题问倒了秦大虎,他也不知道霖海府下不下雨,但他不能说丧气话:“霖海府不下雨,就算下雨也很快就停了,不然他们哪来的本事安置我们。”

说着,秦大虎摸了摸小女儿的额头,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她的额头还是比自己烫一些,但他们没有药了。

秦大虎把女儿抱到了自己怀里,偷偷给她嘴里塞了一小片姜,让她睡觉:“好了,别问了,你快睡。”

他又看向靠在一起的母亲和儿子,默默的伸手摸了摸,心里松了一口气,母亲身上的热退去了:“再坚持坚持,我们就快到了。”

他这话,并没有鼓舞人心,大家一片沉默,这话他说了很多次,大家已经听的麻木了。

但今天不一样,有人在外面惊呼:“真的快到了吗?”

有人语气肯定的回答:“是真的,我刚刚问了在我们前头在这落脚的人,他跟人走商走过这条路,说我们再走个两三天就到霖海府的黄目县了!”

这话十分鼓舞人心,原本闭着眼睛没有力气说话的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问旁边的棚屋:“是真的吗?他人呢?”

秦大虎匆匆披上蓑衣:“你们别出来,我去问个清楚。”说着就冒黑离开了棚屋,留下其他人焦躁又兴奋在棚屋里左右张望。

秦小花被秦大虎塞到了秦大熊怀里,她语气兴奋:“大哥,我们快到了!”

秦大熊也十分激动:“是啊,快到了!奶奶,我们快到了!”

秦母语气有些颤抖:“看来老天爷给我们留了一条活路。”

好不容易,等到了秦大虎回来,在大家的期盼中,秦大虎给了他们肯定的答案:“是真的,距离霖海府不远了,我们还说好了,我们明日跟着他走!”

秦母喜极而泣:“终于快到了!”

她哭了,一开始是欣喜,哭着哭着就变成发泄悲伤。

因为这一场水灾,她老头子为了抢救那点家当冒雨回家,结果有去无回,她三个儿子,大虎、二虎、三虎,三虎在过桥的时候因为生病恍惚摔进了河里,之后二虎三口子走散,走着走着,她大儿媳体弱,泡水后一病倒在路上,到如今,她一家十口人只剩下四人了!

她的哭声响起,没多久一片哭声,秦大虎没哭出声,他只是在黑暗中用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看着差不多了,粗声粗气道:“娘,别哭了,省点力气,我们明天还要走路,别跟丢了。”

这是真理,大家哭声间歇,然后迅速恢复一片沉寂,第二日天才刚蒙蒙亮,就有人起来开始做早饭了。

不管身上还有没有粮食,这山里的野菜草根,都能糊口。

跟着走了半天,他们就遇到了其他人,大家方向一致,秦大虎看了,心下安定,看来是这个方向。

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三江府人,他们不舍得离开家乡,一直滞留在山上不肯走,现在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和秦大虎他们这些隔壁府的人相比,这些三江府的人没有经过长途跋涉逃难,精神面貌要好很多,家当也比他们多,但身上面黄肌瘦,苦熬到如今,日子也不好过。

“到了到了,过了这条河,就到霖海府了!”大家激动,想要一拥而上,但是看到了拿着刀的差人,他们站在桥口,呼喝:“不要挤,排队过桥!你你你,往后退!”

桥下紧挨着就是不太平静的河面,在上面走的人有些胆小的都不敢往两边看,只紧紧看着前方。

秦大虎紧紧拉着小女儿,前面依旧是他娘和大儿子,提心吊胆过了桥,盲目的跟着人走了一小段路就被差役拦住了:“三江府人走右边,其他府人走左边!”

秦大虎一家跟着大队分流,然后到了一处木屋,让他们一家四口和另外两家共十口人占了一间房:“你们先在这间屋子住下,前头有免费的姜汤,中午有一顿免费的粥,你们拿着这个筹子和碗去领,一人一根筹子,一根筹子一碗粥,前头还有大夫,你们有谁病了可以去找大夫开药……”

他叮嘱了一通,又匆匆离开。

这间木屋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这里可以遮风挡雨,三户人家看了一眼,默契的各占一个角落安置,秦大虎让儿子带着女儿在屋里等着,他和娘去领粥和打姜汤,这粥也是杂粮粥,米粒不多,但不算稀,各种豆子野菜满满当当。

秦大虎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还是有些热,好在不是高热,他把打回来的姜汤给她倒了一碗:“你喝了好好睡一觉,要是发了汗退热了就没事了。”要是还不退,他就只能带着女儿去看大夫。

他刚刚去那边看了,看大夫不要钱,抓药是要钱的,他手上的铜板不多,身上的粮食就剩十来斤,一家四口人这点粮食就只能塞个牙缝,他还要想办法买些粮食。

秦小花灌了一肚子粥,然后又喝了一大碗姜汤,然后就在地上打地铺睡了,留下秦母看着他,这里有差役在,秦大虎可以放心留下妇孺,和儿子出去周围看看。

他们一家是幸运的,第二日秦小花就退热了,可以在这里免费修整两天,他们蹭了两天免费的姜汤和粥,又在周围摘了不少野菜,买了一些粗粮,在经过一番问询后,得知他们没了家,也回不去了,就被指了前进的方向:“秦大虎一家出来,你们跟着他走,他叫王宽,他会带你们到邬海县,你们一路不得擅自脱逃,一切听他指挥!”

秦大虎等人并无异议,他们一路走来路过不少地方,没有人收留他们,而来到霖海府即立刻就有个落脚处,还有免费的姜汤和粥,还会给他们一个去处,去到了还能开荒种地,这让大家心里都十分感恩。

前面还下雨,走着走着天就晴了,来到目的地之后,秦大虎就跟这一批人一起被分到了山里一个新建的村落。

“山上成材的树你们可以取用,村长会给你们划宅基地,帮你们租用农具和种子,开荒三年免税……”秦大虎一家来的不早不晚,说是不早,在他们一家来之前,这个村子已经有二十多户人了,说不晚,是之后又陆续来了二十多户人。

越是晚来的人,被分到的宅基地越差,开荒可以选择的地块也越来越远。

但不管怎么说,都有了落脚地和希望。

“我们熬出来了!”

“开荒不怕,我们有力气!”现在辛苦,以后这就是他们家的地了!

“听村长说了,开荒亩数到了的人可以去他那里登记,可以派活儿干,有铜板拿!”

“什么?真的假的,走走走!”

破家值万贯,一切从头再来,哪哪都缺钱。

这个时候家里人口多、劳力多的家庭就占优势了,他们有人去找活了,地里还有人照料。

秦大虎家只有四口人,他儿子才刚成丁,所以秦大虎看着心急,却也只能先开荒种粮食,不种后面吃什么?

……

许许多多个秦大虎逐渐落户到了霖海府,人口增加,库房的压力一步步加大。

邬海县本来就是下县,骤然间多了这么多人,哪怕这几年风调雨顺,楼重魏也感觉到了压力,看着要空的粮仓,翘首以盼。

知府大人不是调拨了一批粮食过来吗?

怎么还没运到?

还不运来,过个几日,卖给灾民的粗粮就要拿不出来了。

哪怕他限量又限制户籍购买,但灾民的数量在这里,每一日的消耗都不是什么小数目,要是这些灾民买不到低价粮,只能去买那些溢价后的粮,能顶几日?

在他一日十遍不止的问询中,在断粮的前一日,终于有人运着粮食来了。

楼重魏松了一口气,问:“怎么到今日才送来?”

运粮人擦了一把汗:“出了些意外,幸好有惊无险。”

楼重魏还想再问,那人却不再多说,只让他清点入库,他还有别的差事,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楼重魏察觉有事,但他不说应该是知府大人的意思,他就没再追问,让人迅速清点入库,双方都忙。

而运粮人不肯说的确实是大事,他们的粮仓差点出意外了。

他不是守仓人,当时不在现场,只是距离现场就一街之隔,因为他马上要去运粮,当抬头看到粮仓方向升起滚滚浓烟的时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去救火。

匆匆到了仓房,场景却出乎他的意料——火刚烧起来就被扑灭了,粮食没有被烧到,另外还抓到了一个放火的贼人。

对这一点,他被下令守口如瓶,之后仓房几番彻查,所以他运粮也被耽误了。

在这种时候居然敢放火烧粮仓……运粮人不仅不敢对外说,自己都不敢多想,这是有多大的胆子啊!

而这个时候,林烨却在笑。

不枉费他撒了这么多饵,耐心等了这么久,终于钓出来一条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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