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声震天,犹如排山倒海。“好!”郦黎随手从方才那名匠人手中抢过锤子,在陆舫和季默震惊且不可置信的注视下高高举过头顶,肃容道:“诸位同志——咳,朕是说,诸位同袍们,随朕一起杀出宫去!生擒严弥老贼!”放下锤子时他还在内心感叹,要是再有把镰刀就好了。一群人虽然不明白郦黎为什么要举锤子,但还是被他鼓舞得热血沸腾,拥着皇帝呼啦啦地杀出宫外。相国府。扣门的禁卫军副统领实在忍不下去了,叫人撞开了府门,但等一行人齐刷刷闯入严弥平时用来修炼的“神仙洞府”时,却发现本该主持大局的严相国,此时已瘫在了床上。不仅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大小便失禁,旁边还有一位美妾跪在地上,捧着一个紫檀木丹药匣垂首哭泣。这是……中了马上风了!?“这该如何是好啊!”几人脸色惨白,六神无主,还有人勃然大怒,当场就要拔剑杀了严弥的小妾,被其他几人慌忙拦下:“万万不可啊!”谁知道严弥还能不能醒过来?万一杀了他的爱妾,找他们秋后算账怎么办?在听那女人求饶说,相国是吃了丹药后犯病不干她事后,几位景军统领憋屈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之处,当即就要去抓那牛鼻子道士来问话。可等他们在府上搜索了一圈,才发现李臻早就见势不妙,卷铺盖逃走了!其中一人忍不住怒道:“相国也未免太不知道轻重了!都这把年纪了还贪欲恋色,信了那骗子道士的鬼话修什么仙,这下好了!京中无主,穆玄又趁虚而入,率兵宫变,那谁来保卫陛下?”这帮人和严弥混久了,不说功夫有没有长进,但脸皮厚度和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确实长进不少,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不过此时也没人在意他的话了。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阵阵厮杀打斗声音,似乎是有大批人马包围了相国府。“是谁?!”几位禁军副统领彼此交换了个视线,怒气冲冲地提刀冲了出去。他们本就是披甲而来,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严弥就算倒下了,但他府中还藏有私兵三百,加上外面等候的禁军人手,只要不是通王带兵打进来了,京城根本无人敢与他们争锋!“龟孙,你爷爷我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一人挥舞着大刀,一马当先地冲出院门,哇哇怪叫着就要砍下挡在眼前的人头。倏而锐利寒光闪过,一支弩箭破空而来!那人的铁制甲胄就如同一张脆薄纸,被利箭瞬间贯穿。在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内,改良后的新式弩箭发挥出了它最大的威力。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原本往前冲刺的壮汉顶得朝后踉跄了两步,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墙上,当场昏迷不醒。“…………”霎时间,四周寂若死灰。站在一片人群中央,身穿龙袍的郦黎平举着手中弩箭,剧烈喘.息了几声后,缓缓垂下因为反作用力而微微痉挛抽痛的右手。哥们,对不住了,他想。事急从权,本来我是打算这把凶器送你的。——但是今天,它得陪我先见见血了。郦黎盯着前方乌压压的严府护院和私兵,脸色苍白,却还是逼着自己露出一副镇定神情,冷声喝道:“朕就在此,我看谁还敢放肆!”第024章 第 24 章“陛下!?”剩下几名禁军统领猛地停下脚步, 都用一种活见了鬼的表情死死盯着他。郦黎差点以为自己脸上开出了花。“怎么,见帝不跪就算了,还胆敢兵刃相向?”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气势都不能输, 立刻用更加凶狠的眼神瞪着他们, 拔高声音道, “你们是想造反吗!”几位统领对视一眼, 却并未放下武器。“陛下何故在此?”有人用质询的口气逼问他, “可是这群反贼胆大包天, 挟持了陛下?着实可恨!”自打严弥连杀十几位辅国重臣和皇位候选人摄政上位后, 带来的最直接、也是最糟糕的影响,其实并非是国家社稷动荡。——而是彻底动摇了天下人,对皇帝这个名号的敬畏之心。郦黎知道,这人问话的目的其心可诛。接下来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会一口咬定是反贼“逼迫”他,和严弥一样,他的这些手下, 也根本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李臻从始至终都是朕的心腹, ”郦黎突然出声,“他是朕派到严弥身边的, 已经给严弥下了整整一个月的药, 你们如果还在指望严弥能醒来为你们主持大局, 朕可以告诉你们, 基本是不可能了。”当着院中上百来号人的面,他斩钉截铁地给严弥判了死刑:“就算他真的醒了,也绝活不过三个月!”闻言, 几名副统领又惊又怒。他们很想当郦黎是在说大话,可房间里人事不省的严弥状态奇差无比,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没救了。一切事实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陛下所说的,是真的。可陛下明明还未及冠,又久居深宫,严弥连个太傅都没给他请过,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手帝王心术!?要是郦黎知道他们的心声,肯定会暗暗吐槽很久——这点旁门左道,哪里能称得上是帝王心术?他不过是让严弥体验了一把庸医害人的后果而已。但郦黎这番自爆的效果,已经达到了。几名副统领还好,他们的手下都露出了惶惶不定的神情,郦黎见他们目光闪烁疑虑,立刻又添了一把柴火:“通王起兵,京城危矣,难道你们这些严弥残部落在通王手上,就能好过到哪里去吗?”“朕可以允诺,三息内投降者,朕既往不咎!”“三——”很快,随着第一声兵器落地的当啷声响起,后面传出了接二连三的丢盔弃甲之声。这些严弥豢养在府中的私兵,平时可都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的货色,眼见着大势已去,他们可不想被按上谋逆的罪名凌迟处死。一名副统领目眦欲裂道:“你、你们……”郦黎不为所动,继续倒数:“二,几位可要快些决定了,朕可没有太多耐心。”眼见着大势已去,最后几人也颓然放下了武器。众人一起朝郦黎跪拜叩首:“臣等只是一时被严贼蒙蔽,鬼迷心窍,还望陛下宽恕。”郦黎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拳。很好,不费一兵一卒抄了姓严的老家!不愧是我!但果然,严弥手下就是一盘散沙,这帮人本就是他用利益诱惑来的,自然也毫无忠诚可言,一旦局势有易,就会立即倒戈叛变。“还没结束呢,陛下。”陆舫提醒他。郦黎沉沉点头。他们走的是小路出宫,路上虽然被两个落单的禁军撞到,但他们人多势众,很快就把人敲晕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那两个倒霉蛋究竟是哪边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暂时堵上嘴巴为妙。现在郦黎要做的,就是折返回宫中,去制止禁军内讧,平息事态。算算时间,这场宫变已经持续了快半天时间。消耗的一兵一卒,可都是他手下的兵将!郦黎咬牙心想,严弥这混蛋,活该被千刀万剐。京城十万禁军,经此一役也不知究竟还能剩下多少,到时候他又该如何抵御外敌、保护百姓?想起之前海东跟他说的,通王谋反,整整十一路义军揭竿而起……什么九五之尊,这完全就是一堆烂摊子啊!好想撂挑子,找他哥们去。郦黎站在人群中央吸了吸鼻子,发觉自己最近思念霍琮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陛下,坚强点,”陆舫上前架住他的一条胳膊,压低声音对他说道,“臣知道眼下的情况是大大的不妙,也知道您快撑不住了,但现在正是您获得民心的关键时刻,就算是装,您也得装到底啊。”郦黎:“…………”这人是不是成精了?怎么还带读心的!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再次挺直腰板,挤出一抹“一切尽在朕掌握之中”的从容微笑,硬着头皮指挥人把严弥从房间里逮出来,再带着人马,乌泱泱地回宫救场。他返回的时候,宫中的大面积厮杀已经基本结束了,只剩下几股残兵还在负隅顽抗。皇城内外,到处都躺着伤兵。不少都已经没了生息,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呻.吟飘散在空气中,连宫墙上都泼洒着大面积的鲜血。伤兵们的眼神浑浊而麻木,即使看到郦黎走过来,很多人也只是浑浑噩噩地躺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呆呆地望着他走过,血淋淋的伤口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与尸体表面的肮脏衣物接触。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出现了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瞳孔极致收缩,一听到响动,身体就下意识痉挛瑟缩,犹如惊弓之鸟。郦黎一路走来,目睹这一幕幕惨状,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陛下,不要同情这些人。”季默忽然出声道:“既然从军,就要做好随时负伤战死的准备,更何况他们还是为严党卖命。”郦黎没有出声。他听着那些萦绕在耳畔的呻.吟,沿着长长的宫道,一步一步往前走。陆舫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郦黎想。自己的性格,不适合做杀伐果断的乱世之君。看到这副画面,他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该如何在这个时代尽量提升医疗急救技术。还有在生死面前,暂时抛却阵营立场,尽可能地救下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