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没有看向镜头,忘记镜头的瞬间才最自然。
摄影师对这张照片满意极了,他说,这可不是一张简单的照片,这像是一张故事。
若是望见这张照片,你会联想起很多场景。也许是久别胜重逢的恋人,也许是一见钟情的欢喜,也许是最后一面的释然......
后来松月泊将这张照片寄回了英国,松月亭松月伶抢着看。
“这个女孩子是谁?哥哥在信里怎么没有说?”
“她好好看!”
“是不是哥哥的......”
松山在一旁接口道:“女朋友。”
他们吃惊又惊讶,拿着照片看了好久。
松太太一时有些怅然,可细想之后觉得松月泊喜欢的女孩她应当也会喜欢,月泊的眼光是不会差的。
他在信里并未提及自己的感情生活,不知是在父母面前羞于表达情感,还是觉得言语不足道,一张照片其实胜过千言万语。
松太太拿着照片摩挲了许久,忍不住问道:“怎么都不看镜头?”
松山笑一笑:“这样不刻意,才最显情义。”
第二天,南栀一大早就被甄念慈叫醒,她说有人找她。
南栀瞬间惊醒,却想不出会是谁来找她。就这样带着疑惑,她走向校门口。看见来人的一瞬间,仿若梦境成真。
南音提着行李箱站在校门口,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
风霜都刻在他脸上,陌生的环境让他看起来局促又茫然,他穿着灰旧的外衣,像石像一般伫立,因害怕错过熟悉的身影而不停张望。
南栀想起还在安南时,他也曾这样等着她回去,也曾害怕错过她身影。那时的兄长,总是乐观又宽厚,在乱世里,种下一山栀子花。
南栀跑过去,她原本激动万分,可是与哥哥视线相交的那一刻,疏而情怯词穷,甚至不敢再靠近。
南音看到她跑过来,大力的招手,刚才的局促与茫然全然消失不见,他像孩子一样喜悦。
“妹妹——”
熟悉的声音叫南栀眼睛发酸,她拼命压下眼底的酸涩,弯起眼睛勾唇角。
她扑过去,一下抱住他。
从离开家的时候,今生就是见一面,少一面。
南音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他笑着说:“看看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随后轻轻说:“晚了一步,妹妹,生辰快乐!”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下来,哭得肆无忌惮。
她不知道这个向来老实的男人是如何穿越山海奇迹般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经历过,明白那是一场叫人精疲力竭的跋涉,如若不是信念支撑,寻常人定是难以忍受。
她的信念是——不要平庸。
那些归国学者的信念是吾国与吾民。
南音的信念不伟大,他还没有想到更深的层次,在漫长的行程里,他所想的只是一个梦,他梦到自己的妹妹不好,梦醒后心惊,接连几日的心不在焉之后他决定来庐阳一趟,只有亲眼见到南栀安好他才能安心。
他的信念是——见妹妹一面。
南音在这里住了几天,南栀带着他逛校园,带着他去吃庐阳小吃,当然还有带着他去见松月泊。
在满是栀子花的月斋里,他与松月泊对月畅谈,喝得满脸通红。
他总说,来这一趟太值了!
南栀一直坐在他旁边,听他们谈天说地,原来哥哥这么能喝酒,脸通红却不见醉意,他懂得人文历史,也能略谈时事政治。
南栀看得出来,自己的哥哥很开心。
第二天,南音即将离开。
南栀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离开,他们开始走向不同的人生轨迹,可血缘的牵绊密不可分,就算隔着天涯海角,也不会生疏分毫。
松月泊让南栀送他离开,他在火车站附近的茶馆里等她。
走到月台前,两人相顾无言。他们都太懂得离别的意义。
一辆车离去,南音先开口:“那些衣服是嫂嫂给你缝的,天冷了赶快穿上。”
“好。”
“包里还有一些干果和糕点,吃不完可以分给同学。”
“嗯。”
该告别了,他们都没有说再见。
南音从衣兜里拿出一包栀子。
“托人从安南带回来的。”
南栀笑着点头。
他挥手,走进车厢。
南栀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车厢从眼前走过,迎面拂来一阵风。
一回头,月泊站在她身后,捧着怀里的烤栗子对她微笑。
第46章 栗子 encounter,forev……
夏末秋初, 河堤上多了很多散步的人,一些担夫挑了货筐在树下叫卖,松月泊的烤栗子就是在这里所购。
他与南栀坐在河堤旁的草地上, 看着水面偶起波澜。
一些鸽子飞过天边,南栀疑惑道:“这些鸽子怎么像迷了路?”
松月泊看了一会儿回答她:“估计是专门训练的信鸽。”
他剥开栗子壳,栗肉金黄饱满, 带着实心的娇憨, 他将栗子肉递到南栀嘴边。
满口粉糯, 南栀仰头道:“这栗子, 最适合炖鸡了。”
松月泊也吃了一个,问她:“那座栀子花上是不是有栗子树?”
南栀点头:“每年我们都会去砸栗子, 储存起来慢慢吃, 哥哥做的烧栗子很好吃, 有肉香味。”
想到南音,离别的愁绪卷土重来,南栀垂下眼,掩盖自己的情绪。
松月泊将手里的一袋栗子都递给她, 问她:“想不想看萤火虫?”
南栀看了下天色,皱了眉, 伸手摸他额头。
松月泊笑,将她的手拿下来:“等我一下。”南栀点头, 看着他跑远。
栗子剥了大半, 她听见草地上细微的脚步声。抬起脸, 松月泊背着手朝她走来。
她带着笑, 仰头看他。
他在离南栀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神秘兮兮地弯腰。
南栀配合的看着他,见他从背后拿出一大束蒲公英, 对着她轻轻吹。
夕阳斜照,湖面满是细碎光亮,这些蒲公英也背上一层梦幻的光,真如萤火虫在夜晚发亮。
南栀惊叹,看蒲公英满天,看山雾轻缓如飘带。
她说:“当真是萤火虫,这大概只有月泊能做到。”
松月泊愉悦地弯起唇角,坐在她身边道:“下次我们去看真正的萤火虫。”
“好。”
夕阳落幕,该回家了,松月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草屑,随后将南栀拉起。
他们沿着河堤走回去,草地上落满了白色蒲公英,风一吹,又往远方去。
倒闭的花店里,还有一些栀子花在盛放,南栀坐在桌子旁喝茶,松月泊弯腰将花盆都整理好。
玫瑰花月季花风信子不见踪影,月泊说,放在这里无人照料,索性都搬去了实验室。
可是他舍不得送走栀子花,一盆也不行,若是路人掐了一朵栀子花,向来温和的他会皱眉生气。
南栀接过他手里的剪刀,让他过去歇一会儿。
松月泊没有坐下,他转身上了楼。
等南栀修好枝丫,他刚好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两人坐在木桌旁,他将手里的笔记本递给南栀,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看。
南栀摩挲了一下笔记本的封面,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一片空白。
她抬头,松月泊笑:“继续啊。”
她接着翻到下一页,看到遒劲的钢笔字。
这是“夕月东出”上的那篇译文,是从南栀这里拿走的心血。如今它被整整齐齐地写在笔记本上,犹带墨香。
她继续往后翻,每一页纸都干净柔和,毫无涂抹痕迹,她不知道注意力要有多集中才能做到这样,一时竟然说不出话语。
她细细的摩挲每一页纸,压下欲出的哽咽轻声道:“谢谢你。”
她不敢抬头看他,害怕一抬头便要哭泣。
松月泊从衣兜里拿出一枝钢笔,拧开笔帽放到她手中。
“南栀小姐的第一篇译文,应当归我所有,抗议也没有用!”
南栀笑,握紧手里的钢笔。
他接着道:“如今希望南栀小姐替我在扉页上写一句寄语。”
南栀挑眉,抬起眼看他。
他微微低着头,头发上沾了一些白絮,见南栀看过来,唇角弯起,眼眸也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