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踽很远就看见,王宫前,已经站满了迎接的队伍。
李踽下马,示意队伍停止。
可汗次子登里王子连忙上前,说道:“上国钦差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李踽有些不悦地说道:“奉我大唐皇帝之命,千里迢迢,特送公主下嫁,为何不见英武可汗来到?”
太子叶护从后面站出来,陪笑道:“父汗有些身子不爽,特意命小侄在此迎候皇叔。”
李踽看见叶护,颜色稍霁。
这叶护太子与大唐甚有渊源。前次平叛长安,叶护太子亲自上阵,作战勇敢,深受肃宗喜爱,为了嘉奖他,封他为忠义王。为进一步亲近,肃宗还命太子李豫与叶护结为兄弟之好,叶护称呼李豫为兄长,所以算起来,叶护应该称呼李踽为皇叔。
李踽微笑道:“有劳太子。”
年轻的王庭总管顿莫贺殷勤引路,一面吩咐仆人安顿公主等人下车休息。
李踽在前,送亲副使左司郎中李大人在后跟随,来到王庭大殿内。
看到李踽众人进来,英武可汗依然若无其事地高坐在虎皮座上,屁股也不曾动一下。
李踽心头火起,大声道:“大唐钦差驾到,如同皇帝亲临,可汗因何不敬?!”
英武可汗笑道:“钦差大人辛苦了。”
叶护见气氛紧张,赶紧向父亲说道:“皇叔亲自送公主下嫁,是我回纥的光荣,父汗理应尊敬。”
英武可汗轻蔑地说道:“不过是个大唐女人罢了,几曾见过大唐皇帝舍得将亲生女儿下嫁?”
李踽厉声说道:“宁国公主乃我皇亲生之第二女,掌上明珠一般,下嫁可汗,焉能有假?”
英武可汗闻言一喜,似有怀疑,说道:“此话当真?真是公主?”
李踽不屑地说:“千真万确。”
英武可汗大喜,立即起身相迎,笑容可掬地道:“得罪钦差,还望海涵。”
李踽从怀中掏出圣旨,大声说道:“接旨。”
众人跪下听宣。
李踽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回纥友邦,永结两好,朕之亲女,宁国公主,赐婚可汗,尊为可敦。仆固氏荣兰郡主,下嫁可汗第二子登里为妻。世代姻亲,永志不弃。”
众人欢喜地说道:“谢大唐皇帝恩宠。”
叶护有些酸意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异母兄弟登里,心里想道:我一番辛苦征战,倒让你占了便宜。若不是我早早娶了妻子,今天哪里轮得上你娶大唐的郡主。
已经六十岁的英武可汗神情愉悦,感觉自己顿时年轻许多,脚步也觉得轻快了些,吩咐总管顿莫贺安排酒宴,款待钦差,并且准备仪式,明日举行成亲大礼。
顿莫贺奉命负责筹备婚礼的具体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首先,就是要安排来自远方的尊贵的客人住宿问题。仿照唐朝建制,这里有专门用于接待外使的驿馆。
由于还没有正式行礼,宁国公主作为未来的王后,还不能住进王庭宫殿,也暂时被安排在王庭外的驿馆里。
荣兰作为登里未婚妻子,也早已经被殷勤的登里安排妥当。
只有姝儿,作为媵妾,一不能受册封,二不能上厅堂,圣旨上连提也不曾提她,忙乱之中,一时被忽略了。
姝儿无助地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纷杂的脚步声,领受这刚刚开始的冷落。
青梅站在车外,看着众人忙着搬运礼物物品,竟没有人来招呼她们,愤愤说道:“到底蛮夷之地,连个规矩都不懂,难道竟把人晾在这里吗?”
忽然看见来了个管事模样的人,青梅连忙上前,说道:“大人,我们郡主还在车上,怎么安顿?”
顿莫贺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有些奇怪,说道:“哪里还有什么郡主未曾安排?”
青梅赌气地掀起帘幕,大声说道:“堂堂荣王的郡主,你竟看不见吗?”
顿莫贺向车内看去,姝儿正慢慢地转过脸看着他。
顿莫贺心里一阵痉挛,他看到了一个美丽得让他一生难以忘怀的女人。
这个女子,青春韶龄,肌肤胜雪,眉眼间隐藏着淡淡哀愁,顾盼之间,一双盈盈秋水,似乎未语泪先流,让人忍不住生出无限的爱怜来。
顿莫贺一时忘了说话,忘了身在何处。
青梅不满地说道:“我们郡主千里跋涉,累了一路,也不赶紧安排休息。”
顿莫贺缓过神来,用自己也难以置信的温柔语气说道:“请下车。随我来。”伸出手,想要牵引姝儿。
姝儿迟疑了一下,终于伸出手。
顿莫贺握着姝儿纤细的手,小心地扶着她下了车。
做为一个彪悍强健的男人,顿莫贺此时觉得自己温柔如水,手心里竟然沁出汗来。
大唐的女人,到底不是粗壮的回纥女人可以相比的。
顿莫贺想了起来,是有一个郡主,作为宁国公主的陪嫁,给英武可汗做媵的。
顿莫贺心生怨恨。这么一个老不死的可汗,竟然拥有这样绝色的少女为妾,真是暴殄天物。
而这一切,原本是应该属于自己的。
顿莫贺的父亲骨力裴罗,是回纥第一位可汗,他骁勇善战,带领敕勒部落,消灭了突厥,统一了散居在北方的游牧民族,建立了回纥王国,并取得了大唐的承认,与大唐建立了附属国关系。可汗死后,原本,这汗位应该由儿子顿莫贺继承,奈何可汗死时,顿莫贺还在稚龄,身单力薄,被叔父依势抢夺汗位,做了英武可汗。许多年来,顿莫贺忍辱负重,时刻想要夺回汗位,一雪前耻,只是自己羽翼未丰,一时找不到机会。
现在,这个美貌的唐朝女子,激起了他强烈的欲望。夺回汗位,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这个女人。
顿莫贺偷眼看着安静的姝儿,想到也许就是明天,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就要被那腐如朽木的老可汗搂在怀里百般抚弄,心里顿时燃起熊熊火焰。
可是,这一切,自己无能为力,无法阻止。
顿莫贺下意识的把姝儿安排在驿馆最僻静的一处房间里。这里,远离嘈杂的人群,很难引起人注意。
至于为什么,顿莫贺自己也说不清楚。
顿莫贺推开门,带引姝儿走了进去。
姝儿打量四周,见屋里床榻洁净,简单却不乏精致。
顿莫贺微笑着说道:“郡主先在这里歇息,若是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吩咐丫鬟找我。”
姝儿诚心诚意地说道:“多谢大人关照。姝儿很满意。”
姝儿?就是她的芳名吗?
顿莫贺暗暗思忖。姝为丽人,果然实至名归。
夜幕深沉,姝儿辗转难眠。
今夜,将是离他最近的的时刻,而明日,永隔天涯,从此萧郎是路人。
此刻,他在哪里呢?
褚庆福随李踽从宫里赴宴回来,待李踽睡下,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却全无睡意。
虽然不知道此刻她在哪里,但是他仿佛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耳边。
今夜,将是此生离她最近的时刻,过了今夜,此生再也不能交集。
从此,关山万里,佳人只在梦里出现。
长相思,摧心肝。
明日一别,他的心,将从此留在这片遥远的土地。他不敢想象,以后的岁月,该如何熬过。
方才在宴席上,他亲眼见到了那个英武可汗。足足有六十岁了,虽然精神还算矍铄,但是,在他眼里,怎么看,那可汗都是仪容猥琐,面目可憎,一想到心爱的姑娘从此就要和这麽丑陋的人同床共枕,他压抑得喘不过起来。
今夜,将是最后的机会。
他的心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顾不了许多了。他一咬牙,走出了房间。
陌生的驿馆,到处黑洞洞,他找不到姝儿在哪里。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带她走。哪怕和她死在一起,也强似受这生离死别的折磨。哪怕只活一天,和她做一天夫妻,死而无怨。
这一刻,强烈的爱情使他无所畏惧,使他失去了顾忌。
他顺着走廊,漫无目的的找寻,一无所获。
但是他却引起了回纥侍卫的注意。
回纥侍卫截住他,看在大唐使者的份上,还算客气,说道:“你在做什么?”
褚庆福迟疑了一下,说道:“啊哦,我迷了路,找不到住的地方了。”
侍卫很热情的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走错了。我带你回去。”
第二天,王宫里到处花团锦簇,装扮一新。
可汗娶妻,是天大的喜事,何况,新娘还是大唐皇帝亲生的公主。
回纥人奔走相告,莫不喜笑颜开。
回纥一向重视大唐,视为天朝上国,就连新的可汗继位,也只有在得到大唐皇帝的封号承认以后,才能被族人拥护,否则,难以为继。
英武可汗一身簇新的衣裳,站在大殿,等候宁国公主驾临。
作为送亲使的李踽和李大人,坐在嘉宾首席,见证这桩政治婚姻的缔结。
宾朋满座中,盛装的宁国公主在侍女碧儿搀扶下,轻移莲步,缓缓来到大殿。
众人欢呼。
按照大唐的礼节,宁国公主头戴凤冠,以红纱遮面,隐约中,难窥公主真容。
可汗迎上前,牵引公主,走上台阶。
可汗笑容满面。说道:“承皇帝厚爱,赐宁国公主下嫁,本汗册为回纥王后,以示恩宠。”
群臣欢呼雀跃。
册封王后礼毕,又令登里与荣兰交拜礼成,众人见父子同时娶妻,艳羡不止。
登里命人将荣兰先送回府,自己留下来陪众臣饮酒。
李踽见大事已成,圆满成功,欢喜不已,借着酒意,说道:“本王奉旨送亲,使命完成,这就启程回国,暂且别过。”
可汗道:“钦差大人千里相送,本汗十分感激,以后与大唐就是亲上加亲,骨肉一家了。”
所谓亲上加亲,是因为,英武可汗曾将女儿毗伽公主嫁给大唐敦煌王李承寀做了王妃,而李乘寀是皇帝李亨的堂弟,也就是说,英武可汗的女儿做了肃宗皇帝弟媳妇,肃宗又把女儿嫁给了英武可汗做媳妇。
李踽心道,也不瞧瞧你那一脸褶子,还娶了那么年轻的公主为妻。忽然想起一事来,连忙说道:“本王私下里还有一件事相托,对于那位做媵的郡主,希望可汗不要薄待于她。”这是作为皇叔唯一能为姝儿所做的努力了。既然嫁到这里,无论这个可汗是多么的不堪,从此后,他都是姝儿的依靠,要想在这里立足,必须首先要获得这个老男人的欢心。
可汗满口答应,心里美得不知如何是好,巴不得钦差赶紧走,好去洞房花烛,享受一下大唐公主的滋味。
听说大唐女人珠圆玉润,尤其大唐的公主美艳妖冶,英武可汗早就慕名已久,借这次帮助平叛机会,终于将公主娶到手,可汗禁不住心花怒放。
好容易等到酒饱饭足,李踽要告辞了。
李踽吩咐从车上卸下公主的嫁妆,以及大批珠宝布匹,作为礼物,分赠众位官员,众人收了厚礼,喜笑颜开。作为回礼,可汗也向大唐皇帝赠送了五百匹马,以及貂皮鹿茸之类珍贵礼物。
回纥叶护太子亲自将李踽一行送出王城,临别殷殷。
一寸相思一寸灰。褚庆福望着越来越模糊的王城,觉得自己的心也丢在了那里。
若是可以,宁愿意从来不曾相识过。
可汗带着三分醉意,走进了王后居住的凤仪宫。
新娶的宁国公主仍然还是大唐宫装打扮,衣饰华美,妖娆动人,看得可汗心痒难耐。
可汗一把抱住公主,色眯眯的眼睛在公主身上扫来扫去。
宁国公主看着这个老男人,心里一阵恶心。可是她知道,这里不是大唐,她也再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的天之骄女,在这里,她只是个依靠男人的宠爱才能过日子的女人。从小生长深宫,看多了嫔妃争宠夺爱,宁国公主深谙其术。要想在这故国千万里的回纥立足,必须要获得可汗的欢心,哪怕他是个糟老头子。
宁国公主妩媚一笑,轻轻替可汗脱衣,露出了他稍显松弛的肌肤。
宁国公主年方二十四岁,正是女人最成熟的时候,先后嫁过两个男人,都受不了公主日以继夜的强盛欲望,最终油尽灯枯,先后死掉。两任丈夫死后,守寡的日子也不闲着,府里养着好几个男宠,白天是奴仆,夜晚做情郎,所以,床第之事,驾轻就熟,经验丰富,知道怎么才能让男人快乐,可汗虽然经历过许多女人,却从来没有领略过如此风情万种的女人,一时如获至宝。
宁国公主夸张地叫声激起可汗熊熊的欲望,可汗迷恋地趴在公主诱人的躯体上,一次次冲锋陷阵。
看不出,这老家伙体力还挺好。宁国公主想。
宁国公主知道,她必须征服他,必须使他迷恋她。
第二天早上,可汗心满意足地看着床上的女人,调笑道:“大唐的女人都这么会侍候人吗?但不知那个陪嫁的郡主,比之王后如何?”
宁国公主心里一惊,原来这个老东西还不满足,自己昨夜这么卖力,还惦记着别的女人。姝儿年轻貌美,老家伙见过之后,自然会爱不释手,哪里还会重视自己?
宁国公主淡淡地说:“姝儿妹妹自然是天姿国色,可汗要是喜欢,今天就叫她来侍寝。”
可汗见公主面有不悦,连忙陪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这几天,怎么也得陪陪王后亲近,至于那个小美人嘛,”可汗一脸神往,淫荡地说道:“还怕她飞了?早晚还不是本汗的女人?”
可汗临出门,摸了公主一把,说道:“小美人,晚上等我。”得意洋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