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城苦笑了一声,问那小宦官:“这话你自己信吗?”
小宦官没说话,老实说,这话他也不太相信。北地荒凉的很,那些矿藏又在地下,大海捞针一样找下去,能找到多少?
那些方士们,确实有几个找到的,但是比例太低了。大多数人,还是什么都找不到。
不过……反正北地是去定了,为什么不能看开一点呢。
小宦官觉得公孙城实在是太不豁达了,一点国之重臣的气度都没有。
当然了,小宦官能这么想,主要是因为被派往北地的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话,恐怕他早就上吊了。
公孙城一脸颓丧的把小宦官送走了,然后命仆役拿了些钱,去买来了很多酒。并且点名,不许买李水的仙酒。
酒买回来之后,公孙城从中午喝到晚上,酩酊大醉,然后沉沉的睡去了。
翌日一早,他的行李已经被家人收拾好了。公孙城带了两个仆役,坐着马车,一脸阴沉的向咸阳城外赶去。
陛下的旨意,是要他们今日就动身。
公孙城到城外的时候,看见十来个朝臣都到了。加上仆役,大约有四五十人。
这些人相顾无言,唯有苦笑而已。
负责护送他们的官兵看人齐了,摆了摆手,说道:“咱们走吧。”
朝臣们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向住了半生的咸阳城。今日一去,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回来。
咸阳城一如往昔的平静,并没有朝臣来送他们。
朝臣心中都一阵落寞。自从他们出事,那些亲朋好友,就全都躲起来不见了。有些跟风骂过李水的人,更是带着钱频频拜访商君别院。简直是丢人现眼。
朝臣们正在叹息的时候,远远的有个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带着哭腔说道:“我来送送诸位大人啊。”
朝臣们一回头,看见是季明。
老实说,当初他们弹劾槐谷子,也有部分原因是受了季明的挑唆。
季明最近变得能说会道,分析利弊,说斗倒了槐谷子,朝中一定会有空缺。到那时候,就是功劳最大的人天上去了。
并且话里话外,季明都在暗示,他身后站着胡亥和胡姬,以及关东豪强。
公孙城这些人,一时鬼迷心窍,信了季明的鬼话,结果弄成这样,真是后悔不迭。
只是没想到,现在季明居然肯来送别,此人,倒也算有点良心。
朝臣们和季明一一道别,然后转身走了。
季明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倒背着手,缓缓向咸阳城中走去。
路上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巫者。那巫者看了他一眼,掉头就跑。
季明勃然大怒,伸手将那人揪回来了,恶狠狠的说道:“为何看见我,掉头就跑?”
巫者苦笑了一声:“小人哪敢,小人只是忽然想起来,家中灶上还烧着饭,现在无人看管,若烧了房子,那就不好了。”
季明大怒:“放屁,什么时辰你便开始做饭了?说实话,否则的话,我绝不饶你。”
今日季明穿的是便服,但是一个人做宦官久了,身上总是带着一些气质的。这种气质被巫者感受到了,所以他才有些害怕。
季明幽幽的说道:“你立刻说来,否则的话,我要你生不如死。”
巫者犹豫良久,然后低声说道:“小人,懂得相面术。只要看到人的容貌,便可以推测此人的为人、运势……”
“哦?”季明顿时来了兴趣,好奇的说道:“既然你已经看到我了,不妨帮我推测一下,我未来运势如何?”
巫者沉默了几秒钟,干笑着说道:“大人是孤辰命。”
季明问道:“何谓孤辰?”
巫者说道:“所谓孤辰命,最喜妨周遭的亲朋好友。谁和他走的近了,谁就要倒霉。”
季明大怒:“你敢辱我?”
巫者苦笑道:“是你让我说实话的啊。”
季明发了一通脾气,忽然又慢慢的把巫者放下来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这种体质。
之前和王氏走的近,王氏完了。后来想要投靠赵高,赵高又死了。好容易联络了田敬,现在田敬也被坑杀了……至于公孙城那些人,也被发配到北地去了。
“难道,我真的是孤辰命?”季明打了个寒战。
但是他很快就摇了摇头:“不准,你算的不准。我曾经伺侯一位贵人数十年,为何他安然无恙?”
巫者沉默了好一会,幽幽的说:“若我所料不错,阁下是从宫中来的吧?”
季明大惊:“你如何知道?”
巫者微微一笑:“方才已经说过了,在下懂一些相人术。”
这一下,季明算是深信不疑了。
而巫者心中冷笑:蠢材,看你没有胡须,声音发尖,分明就是个宦官,很难猜吗?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巫者幽幽的说:“阁下伺侯的贵人,必定是皇帝或者嫔妃。这些人,贵不可言,阁下还妨不动他们。”
季明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不过他很快又奇怪的问:“那你为何看见我之后就要逃走?我即便能妨亲戚朋友,也不至于妨路人吧?”
巫者无奈的说:“阁下今日心情尤其不好,所以煞气冲天,凡是被你看见的人,恐怕都要倒霉。”
季明呵呵冷笑了一声:“这就有些危言耸听了,你为何没有倒霉?”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指着不远处说:“火起,火起。”
巫者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忽然脸色大变,使劲跺了跺脚:“糟糕,糟糕。在下的住宅,怕是要化为灰烬了。”
巫者挣脱了季明,急匆匆地向起火的方向跑去了。
季明有点纳闷的挠了挠头:“还……还真的在烧饭?”
忽然,又来了一阵狂风,眼看着将起火的屋顶刮起来了。随后,那些火星四处飘荡。大多数都落到了这条街上。
这里的住宅靠近城门,大多是贫民居住,他们的屋顶,有很多是茅草顶。沾上刮过来的火星之后,顿时就开始冒烟了。
那些老百姓纷纷哭喊着开始灭火,有不少人在顿足大呼:“我等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为何要如此倒霉啊。”
其状之惨,令人目不忍视。其声之痛,令人耳不忍闻。
季明低着头,再也不敢看人了,匆匆的向皇宫方向走过去。
等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季明又改了主意,进了一家当铺。
当铺这东西,是最近才出现的。大家很快就弄明白了他的规则,谁还没有个需要应急的时候呢?因此这当铺开张不久,生意却很红火。
当铺的名字很特别,叫谪仙当铺。不用问,这是槐谷子开设的了。
当铺里面收东西,也卖东西。
收进来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而卖出去的,大多就是一些珠宝之类,都是近商君别院,用来充抵十万钱的珠宝。
负责这些生意的,是吴通手下的伙计。
伙计看见季明进来,笑眯眯的问:“客官,是买还是卖?”
季明拿出来一块玉,说道:“卖。”
季明的珠宝,当初贿赂赵高的时候,已经散尽了。如今手中的这块玉,还是搭上田敬之后,从他那里得来的。
现在田敬已经死了,这块象征着友谊的美玉也没有用了,不如换点真金白银更实在。
那伙计看了看季明的美玉,高声说道:“虫吃鼠咬,光板无毛,破烂石头一块。”
季明都懵了。
他是第一次来当铺,不知道规矩,结结巴巴的解释说:“这是玉啊,虫鼠会咬玉?谁家的玉不是光板的?若长了毛,那岂不吓人?这样的美玉,怎么能说是破烂石头?”
那伙计微微一笑,说道:“这是咱们的行规,谪仙定下来的。”
季明一听这话,不再吱声了。
后面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虫吃鼠咬,后面是什么?”
伙计看着提着毛笔的狗剩,有点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