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法的确严明,然而此事一切后果,由谪仙承担。谪仙既然千里迢迢,命在下带走此人,定然有他的道理。将来即便是到了陛下面前,谪仙也能解释清楚。”
赵佗心中冷笑:是啊,槐谷子巧舌如簧,再加上厚颜无耻。到了陛下面前,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咸阳城中的朝臣,人人都已经领教过了。
信使又说道:“至于粪金先行一步,其他将士会不会不满。这个……嘿嘿,刚才我们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全军将士,似乎很是支持。”
赵佗故作疑惑:“是吗?已经问过将士们了吗?”
他回头看向身边的心腹:“问过了?”
心腹很笃定的说道:“没有啊。”
赵佗又看向信使:“阁下是不是记错了?”
信使也有点茫然了:难道我出现幻觉了?
赵佗摆了摆手:“罢了,我再问一次吧。反正也不耽误什么。”
他不等信使回答,就看着下面的将士,大声说道:“尔等,可愿意让粪金先行一步啊?”
其他的军士没有说话,心腹带来的那十个人,抓紧机会,大声喊道:“我等不愿意。”
信使的心猛地一沉。
而赵佗微笑的看了看那十个人。
这微笑给了他们勇气。这十人齐刷刷的向赵佗行军礼:“依秦律,临阵脱逃者,斩。请将军斩粪金,以正法纪。”
粪金吓得一哆嗦:好端端的,怎么要杀我?
在下面列队的三千人马中,有些人受过粪金的恩惠,纷纷说道:“我等愿意让粪金先行。”
但是赵佗的心腹站出来,厉声说道:“尔等愿意让粪金临阵脱逃?尔等要做同谋吗?”
这话一出口,那些人都怕了。
赵佗微笑着对信使说道:“你看,全军将士不答应。”
信使眉头紧皱:“只有十来个人不答应罢了。”
赵佗幽幽的说:“或许有更多的人不答应,只是畏惧谪仙的权势,不敢说出来呢?”
“若让你带走了粪金,恐怕军心有变啊。”
现在信使什么都明白了,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留下粪金,自然是没有怀好意。今天自己不带粪金走,八成粪金活不到回咸阳城。
虽然田翁没打算能见到活蹦乱跳的粪金,只要见到尸首回乡就满足了。
但是自己来的时候,粪金还活着,那就不能只带一具尸体回去。
于是使者深吸了一口气,诚恳的问赵佗:“赵将军,你想要什么?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一定做到。只求你让我带走此人。”
赵佗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商君别院的仆役,能帮我?”
赵佗心中的火气上来,大声吼道:“商君别院,很了不起啊。我三千军马做不到的事,你们几百水手做到了。”
“现在倒好,一个小小的仆役,竟然要帮我这个将军的忙?”
“商君别院,好大的口气。商君别院,人才辈出啊。”
赵佗想起来了自己所受的屈辱,想起来了被李斯痛骂的那封信,新仇旧怨,全都爆发出来。
他步步紧逼,指着信使厉声说道:“谪仙又如何?谪仙能命令本将?”
赵佗猛的转过身来,看着那三千人马,大声吼道:“尔等,可愿意让粪金走吗?”
那些士卒个个战战兢兢。谁也不是傻子,眼看着赵佗发火,谁敢应声?回头找个借口把你处置了,哭都没地方哭。
赵佗见没人开口,缓缓地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信使:“你看,军中士卒,不许粪金回去。”
到了这时候,赵佗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反正脾气已经发过了,敌意也已经表露无疑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信使有点急了,眼看着粪金是带不走了。不仅带不走,反而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信使咬了咬牙,也厉声说:“赵将军,你这是故意给谪仙难堪吗?”
谪仙在咸阳城中,位高权重。信使料想赵佗也不敢公然和谪仙为难。所以厉声问出来这句话,想要让赵佗退让。
老实说,赵佗也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失控了。
他本来只是想恶心一下槐谷子,但是又不留把柄,最后能够全身而退。
但是这数月以来的屈辱让他没有忍住,直接朝信使发了火。
如果信使退让,也就算了。槐谷子顶多不高兴,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毕竟信使只是商君别院的匠户,身上并没有官职。在赵佗这里受点委屈,也不是什么大事。
偏偏这信使把槐谷子搬出来了。把事情上升到了是不是给槐谷子难堪的高度。
这话接还是不接?
执意留下粪金,就等于是和槐谷子杠上了。可是如果让粪金走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面子往哪搁?
赵佗想了几秒钟,立刻就决定了:这粪金,不能走。
即便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让粪金走。
自己的靠山是李斯,而不是槐谷子。
今天不退让,李斯必定击节赞赏。
今天退让了,李斯固然要不快,而槐谷子也不会把自己当成自己人。
首鼠两端的墙头草,没有好下场啊。
于是赵佗呵呵笑了一声:“本将并非要给谪仙难堪。只是国有国法,除非陛下亲自来了旨意,否则的话,嘿嘿……”
紧接着,赵佗转过身来,对身边的心腹说道:“把粪金押下去,立刻……”
信使急了,大声叫道:“粪金从未临阵脱逃,是在下自己要将他接回去。赵将军不可杀粪金。”
赵佗想了想,淡淡的说道:“这话,也有道理。来人啊,严密看管粪金,免得他逃跑。待本将查清楚了之后再说。”
信使向赵佗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他想回咸阳城报信。
但是赵佗摆了摆手,有两个人把信使拦住了。
信使心中一沉,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赵佗:“赵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得罪了槐谷子,那就得罪死吧。赵佗已经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
他没有搭理信使,而是对身边的心腹说道:“将此人也关起来,详加盘问,看看他到底是谁。是不是粪金为了逃脱军役,买通了盗贼。假扮成谪仙的信使,来向我要人。”
有两个秦兵走过来,把信使也绑了。
信使一俩恼怒的看着赵佗,然后被人带走了。
等信使和粪金都被关起来之后,心腹低声问赵佗:“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佗想了想,吩咐他说道:“晓喻诸将,就说这信使不知道从何处而来,自称是谪仙的人。张口要人。”
“因此本将将他留下来,调查清楚了再说。”
“顺便再看看,这粪金是不是潜藏在军中的反贼。是不是他的同党来救人了。”
心腹想了想,又说道:“要不要派一两个人,去咸阳城通知谪仙?”
赵佗淡淡的说道:“自然是要派人的。不过派人告知廷尉大人便可以了。至于槐谷子么,本将与他素无来往,倒不必打扰了。”
心腹应了一声,去挑选报信的人了。那报信人骑着快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咸阳城的方向去了。
接下来几天,赵佗的大军继续向北行。
路上的时候,心腹曾经问赵佗,要不要对粪金严刑拷打一番,最好能问出点来供词。
但是赵佗拒绝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粪金这家伙,不可能是什么反贼。即便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想要的东西来。
当然了,赵佗不介意对粪金严刑拷打。他只是想得到李斯的首肯之后再拷打,那样的话,自己这条阵线上,有了廷尉大人这样的大人物,做起事情来就不必有所顾忌了。
…………
十余日后,报信人大汗淋漓的到了李斯的府邸。
李斯看完了信之后,微微沉思了一会,然后笑了。
上一次在朝堂之上,李斯被李水驳的哑口无言,着实是丢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