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丞相大人忧虑的,缢杀如何震慑有谋反之心的人。臣以为。其一,其他的反贼,未必有王翦如此大的功勋。其二,陛下选择缢杀王翦,恰恰彰显了陛下的自信。”
“对于反贼,陛下风轻云淡,杀了了事。因为陛下相信自己的大秦兵强马壮,能人辈出,大秦可以传递万世而不易。”
“就因为这样的自信,所以对待一些蠢笨的反贼,陛下根本懒得再挖空心思用什么刑罚。如同拍死一只苍蝇,打死一只老鼠而已。这反倒更加让反贼心怀畏惧,不敢轻易谋反。”
在场的人都微微一愣,感觉李水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啊。
李水笑眯眯的说道:“如此一来,既能彰显陛下的仁慈,又能大秦江山的稳固。何乐而不为呢?”
嬴政缓缓地点了点头。
之前他还觉得,若真的缢杀王翦,真是太便宜了他。但是现在他觉得,缢杀王翦,乃是对敌人最大的轻蔑,这反而让他心里更加痛快。
李斯有点不服气,对李水说道:“若王翦都缢死了,那他的那些同党,是不是都不用处罚了?”
李水说道:“那倒不是,该处罚,还是要处罚的。有罪者依律处置,这和王翦有什么关系?”
李斯说道:“天下人会以为,他们是受到了王翦的牵连。如此一来,方才谪仙说的什么仁德,什么风轻云淡,全都没有用了。”
朝臣们都点了点头。
李水说道:“这个简单。如今王翦不是被关在牢中吗?廷尉大人搜捕王翦同党的时候,只要说这些人是王翦供出来的就好了。”
“王翦说他们协同造反,因此要抓他们。这个毋庸置疑吧?但是经过朝廷的认真审问之后,发现这些人并没有造反,只是有一些违法乱纪的小过错而已。因此,死罪变成了贬谪,那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那不仅彰显了陛下的仁德,而且彰显了陛下的明察秋毫,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两全其美。”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良久之后,嬴政发自肺腑的说道:“槐谷子真乃神人也。”
李信也发自肺腑的说道:“槐兄,你不会是山妖鬼怪变的吧?”
淳于越也发自肺腑的说:“槐谷子,你还是人吗?”
李水翻了翻白眼,然后对李斯说道:“在下斗胆,给廷尉大人提个建议。街上那些散布流言的人,八成就是王翦的同党。”
“王翦可是反贼,基本上算是臭不可闻了。这些人不要命了吗?敢帮着王翦说好话。所以,他们肯定心里有鬼,因为只要王翦从轻处罚,他们也可以避重就轻了。”
李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嬴政很满意的说道:“好,此事就如议定了。”
李斯说道:“陛下,王翦的三族,是不是……”
嬴政淡淡的说道:“夷族。”
李水干咳了一声:“陛下,臣以为,或许没有必要夷族?”
嬴政纳闷的看着李水,他忽然笑了:“谪仙今日,忽然开始行善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
李水说道:“臣是觉得,夷族虽然痛快,但是并非长治久安之道啊。”
嬴政好奇的问道:“何解?”
李水说道:“若一人造反,三族被灭。这等于一家之中出了一个反贼之后,他的三族都要被胁迫造反了,反正无论反与不反,都是被杀的命运。”
“因此,倒不如认真核查,详细辨别。看看造反的人是谁,没有参与的人是谁。曾经向官府举报的人是谁,知情不报的又是谁。然后根据罪名轻重,确定刑罚。”
“如此一来,再有反贼。他的三族恐怕第一反应不是支持他,而是向官府报告。如此一来,反贼便容易剿灭的多了。甚至还没等他们起事,官府已经接到举报了。”
“又或者,他们失败之后,想要投靠亲友,东山再起。结果这些亲友非但不会接纳他们,反而有可能将他们绑了送往官府。”
“若只罚有罪之人,那些反贼的亲友,反而会心服口服。打着为亲友复仇的名号,敌视我大秦的,就少之又少了。”
嬴政点了点头,对李斯说道:“王翦一案,就照此办理吧。若行得通,便成为定例。朕为皇帝,上应天命,下得民心。”
李斯应了一声。
等从嬴政的书房出来之后,李斯和王绾落在了后面。
李斯叹了口气:“如今槐谷子在陛下面前,谈谈而谈,再也不是初入朝堂,字都不认识的小方士了。我这个廷尉,简直成了他手下的小吏,听他吩咐办事而已。”
王绾苦笑了一声:“谁不是呢?”
李斯问王绾:“丞相大人?咱们还要再等下去吗?”
王绾嗯了一声:“不急。先让他和淳于越斗个两败俱伤。到那时候,我们再出手也不迟。”
李斯皱着眉头说道:“淳于越乃方正君子,岂能斗得过这无耻小人?”
王绾笑了笑:“正因为是方正君子,所以才让他抓不到把柄。即便槐谷子全身是嘴,淳于越却让他无处下口。如此一来,淳于越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们俩到不知道,不远处的淳于越捋了捋胡须,对李水微微点了点头:“连坐法,老夫一向是不赞成的。今日谪仙的一番言论,倒撼动了一丝连坐的根基。老夫不得不说,你虽然厚颜无耻,但是内心深处,也还是有善恶之分的。”
说了这话之后,淳于越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了。
李水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淳于博士,他真的是在夸我吗?”
旁边的李信一脸同情:“槐兄,他夸人一向如此。”
王氏府邸,王甲正在殷勤的帮王贲浇花。
他一边浇花,一边一脸敬佩的说道:“主人,你当真是神了。小人按照主人的吩咐,在咸阳城中,暗地里造了一些声势。”
“现在城中的百姓,都在纷纷谈论,说老将军毕竟有大功于朝,这次虽然犯了错,但是应当减罪。”
“现在咸阳城中,风气为之一变啊。原来痛骂老将军勾结项梁的人,现在隐隐的对我们项氏有了一些同情。更有人说,若非小主人死于非命,老将军何以至此?”
“他多半是一时糊涂,并非真心要反秦。因此希望朝廷能网开一面,让老将军留下性命呢。”
王贲呵呵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城中的谈论,或许会有些作用。但是恐怕未必能救下父亲的性命。谋逆大罪啊,不可能的。”
王甲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主人说的是。不过,小人打听到,廷尉李斯已经进宫了。多半是受了咸阳城中言论的影响,去向陛下求情了。”
王贲淡淡的点了点头。
王甲小心翼翼的说道:“主人,据你猜测,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陛下会答允从轻处罚吗?”
王贲说道:“不知道。”
王甲愣了一下:“不知道?”
王贲嗯了一声:“若换做别的君主,或许就答应了。但是当今陛下,雄才大略,颇有主见。我们是在行险啊。”
“若他无意重罚我王氏,咸阳城中的言论,会让他对王氏起了怜悯之心。他会顺水推舟,给父亲一个体面的死法。至于你们,也可以继续偷生了。”
“若陛下本来打算重罚王氏。咸阳城中的言论,反而会让他勃然大怒。到那时候……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啊。王氏一族,怕是要鸡犬不留。”
王甲听了这话,顿时打了个哆嗦,都快哭出来了:“那……那我们……”
王贲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我早就告诉你了,你们是在赌。”
王甲彻底慌了,脸色煞白的站在那里。很快,他的两条腿不停的打哆嗦,已经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