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己刚才大肆弹劾槐谷子,成什么了?往轻了说,是被人蒙蔽,不够聪明。往严重了说,甚至有与田敬合谋的嫌疑。
更何况,公孙城也不相信这件事是田敬栽赃。田敬的为人,咸阳城谁不知道?又蠢又怂又倒霉。
被槐谷子打了,还要摆酒席赔罪。在酒宴上被人狠狠的羞辱了一番,还要厚着脸皮送过去两个美人。
除此之外,田敬还大出血花了大价钱,从槐谷子手中买了高先生,想要献给皇帝。结果皇帝大怒,打了田敬八十大板。
这样的人,会栽赃陷害槐谷子?敢栽赃陷害槐谷子?智商够栽赃陷害槐谷子?
因此公孙城才挺身而出,一定要制止李水的阴谋。
李水有点无奈的看了公孙城一眼:你就作死吧你。
李水拍了拍吴甲的肩膀:“告诉他,为什么你能躲在外面偷听,为什么没人驱赶你。”
吴甲干咳了一声,说道:“因为老卒酒肆,乃是谪仙的产业……”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老卒酒肆,竟然是槐谷子的产业?他有毛病吗?有了谪仙楼还不算,还要再开一家酒肆和自己打擂台?
紧接着,朝臣们忽然明白了,槐谷子不仅要挣达官贵人的钱,还要挣平民百姓的钱。
这个贪得无厌的无耻小人,已经富可敌国了,却连这点蝇头小利都看得见。
吴甲却没有理会朝臣们的惊诧,继续说道:“酒肆的老板,将附近的宾客都赶走了,因此那里面静悄悄的,小人听的清清楚楚。”
“小人听见,田敬正在和一个叫铁手的人密谈。原来田敬曾经救过铁手的命,因此这人感激得很,甘愿为田敬赴汤蹈火。”
“他们商议好了,要铁手假扮成商君别院的匠户,去欺负燕乐。最好闹出点事来,恶心一下谪仙。”
“小人推测,铁手也没有想到,燕乐竟然如此刚烈,一剑将他杀了。”
燕乐听到这里,微微有些诧异,他看了李水一眼,心想:“若吴甲所说属实的话,那是我冤枉谪仙了。”
而田敬则面色苍白的叫道:“凭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证明是真的?我明日也可以找来一个人,说听到槐谷子密谋,要欺辱关东豪强。”
公孙城的带着一帮人,缓缓点了点头,说道:“这手段,确实低劣了一些。”
李水冷笑一声:“公孙大人,本仙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三番五次的诋毁我。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罢,今日本仙就把话放在这。再有一时三刻,我让你后悔不及。”
公孙城冷笑了一声:“槐大人,虚言恐吓没有用,关键的还是要有证据啊。”
李水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要有证据。”
他拍了拍吴甲的肩膀:“上证据。”
吴甲答应了一声,从外面拿进来一个盒子。
公孙城心想:“偷听人说话,能有什么证据?”
结果盒子打开,里面露出来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满朝文武,只有淳于越几个人是见过这东西的,顿时心里咯噔一声:这不是仙耳吗?俗称留声机的那东西,可以保留人的声音。
难道说,槐谷子将一切都记录下来了?
于是乎,这几个重臣很同情的看了田敬一眼,又很同情的看了公孙城一眼。
至于公孙城那些人,是没有见识过这种稀罕东西的。
直到吴甲缓慢的摇动手柄,里面传出来人的说话声。
公孙城忽然想起来,不久之前,有一项仙耳的专利,传的神乎其神,据说可以把人的声音保存下来。
难道……就是这东西?
这时候,里面传来了田敬的声音:“铁手,我要你假扮成商君别院的匠户,去燕乐那里捣乱,给槐谷子制造点麻烦……”
公孙城的脑子嗡的一声:“完了。”
田敬的脑子也嗡的一声:“完了。”
站在不远处的季明快吓尿了,紧张的听着:“里面有没有提到我啊,我这条命还保不保得住啊?”
吴甲一共带来了三个竹筒。三个竹筒,就相当于三盘录音带。将田敬和铁手的话原原本本的录下来了。
在这些竹筒当中,还记录了田敬神神秘秘的对铁手说:“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有一位大人物,正在背后支持咱们。”
正当田敬要说出大人物的名字的时候,竹筒戛然而止了。
满朝文武都热切的看着吴甲:“那个背后的大人物,是谁?”
季明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敢肯定,田敬口中的大人物,指的就是自己。
这些日子,季明一直在向田敬吹嘘,说自己在宫中如何如何受到宠信,如何如何呼风唤雨。这田敬显然是当真了。
现在,要把自己供出来了?
然而,吴甲并没有拿出新的竹筒来,反而苦着脸说道:“小人只带了三个竹筒,剩下的内容,没有录下来。”
淳于越催促道:“那你听到没有?听到了也可以啊。”
吴甲和李水是一伙的,现在他有了一个权利,指定谁是田敬的同伙,谁就会引来怀疑。
所以满朝文武,尤其是刚才跟风指责过李水的人,都已经心惊胆战了。
虽然可以争辩,说槐谷子的人信口雌黄,故意诬陷朝臣。可是……这种指责,会不会在陛下心中留下疑虑?
如果皇帝对自己起了疑心,轻则仕途无望,重则满门抄斩啊。
于是,所有人都集中在吴甲的身上。结果吴甲憨厚的挠了挠头:“那时候忽然肚子疼,就没有听清楚。”
季明心中狂喜,差点晕过去。真是苍天保佑啊。
淳于越等人顿时一阵失望,而公孙城等人,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甚至有不少人觉得,槐谷子终于办了一次人事,开始像个人了。看来这种无耻之徒,经受过了礼仪的熏陶,也会一心向善……
然而这样想了之后,朝臣们又有点不安,毕竟他们曾经很多次冒出这种念头来,结果迅速的被打脸了。
果然,李水笑眯眯的说:“既然吴甲没有听清楚究竟是谁。那么咱们就不能确定田敬的同谋是谁了。虽然不能确定具体的人,但是嫌疑人总还有那么几位。比如公孙城大人,比如……”
他把手伸到袖子里面,拿出来了一份名单,都是刚刚在议政殿外记好的。
名单上的人脸都绿了:报复要不要来的这么快?
这些朝臣忽然明白了,槐谷子不许吴甲说出那位大人物是谁,不是放弃了诬陷朝臣,而是……他觉得诬陷一个不够,所以故意抹掉了那个名字,要诬陷更多的人啊。
这个无耻小人,这个心狠手辣的无耻之徒……
朝臣们在心中破口大骂,但是当李水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努力的挤出来了和善的笑容。
嬴政忽然淡淡的说道:“田敬,你的同谋是谁?”
田敬下意识的就想要去看季明,但是他忍住了。
事已至此,他是死定了。再把季明咬出来,不仅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反而会得到一个骂名。
反正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一些,留下千古美名。
想到这里,田敬叫道:“田某,但求一死。”
他咬了咬牙,向台阶上撞过去。
但是李水伸出脚来,狠狠的踢了他一脚,田敬踉跄了一步,扑倒在地。姿势很狼狈,但是没有撞死。
有两个侍卫走进来,将田敬狠狠按在地上。
嬴政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既然求死,好啊,那就坑杀。”
季明彻底松了一口气。
侍卫拖着田敬向外面走。嬴政又淡淡的说道:“计奴随他们一块去,帮他们填土。”
计奴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跪伏在地,像是祭拜祖先一样,虔诚而认真的跪拜嬴政。
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计奴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其感激之情,已经蕴含在行动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