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说道:“父皇,父皇要我收拾东西。”
随后,他两脚像是踩了棉花,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淳于越急得快要中风了,他跟在扶苏身后,一个劲的询问:“陛下是何意啊?什么收拾东西?收拾东西,还需要单独留下吗?”
扶苏充耳不闻。
他其实真的没有听见,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师父就在旁边。
他推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一摞摞的书,笔墨纸砚,杯子盘子,被子褥子……
淳于越在旁边看的越来越担心。怎么公子像是丢了魂一样?他在这里擦桌子扫地干什么?这不是仆役应该做的事吗?
终于,淳于越忍不住了,他使劲在扶苏耳边大喝了一声:“公子。”
这一声突如其来,吓得扶苏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这一声,也让他回过神来了。
淳于越跺着脚问淳于越:“陛下究竟有何事啊?”
扶苏看着自己的师父,忽然号啕大哭起来。
他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天下苍生,何其哀哉?”
淳于越心惊胆战的问道:“到底是何事?天下苍生怎么了?”
扶苏擦了擦眼泪,呆呆地坐在矮榻上:“父皇,要我去蒙恬将军军中。今晚便走。”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淳于越也呆滞在那里了。
扶苏叹了口气:“如此看来,这一场测试,我是败了。父皇大失所望。太子之位,我争夺不过来了。”
“我做不了太子,就不能做天子。做不成天子,如何推广儒学?仁义之道,无法推行,黎民百姓,只能受苦了。”
“因此,我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一时间只想嚎啕大哭,无法自抑。”
淳于越感慨的说道:“扶苏公子,真乃仁义之君也。”
扶苏苦笑着摇了摇头:“空有仁义,却无法施展,这与没有仁义,有何区别?”
淳于越微微一笑,对扶苏说道:“公子,这便放弃了吗?”
扶苏抬起头来,说道:“师父,败局已定,还不放弃吗?”
淳于越说道:“非也。在老夫看来,非但没有败,反而大有胜算。在陛下召见你之前,为师还不确定,现在已经十分肯定了。”
扶苏好奇的问道:“我已经被流放了,这还大有胜算?”
淳于越说道:“这并非是流放,而是培养啊。”
“你想想,陛下为何让你去蒙恬那边?无非是这一次陇西之行,陛下发现公子太仁慈,所以想要让你在军中历练一番。”
“见识一下搏杀,见识一下血腥,磨砺的杀伐果断,冷酷无情。”
扶苏站起身来,想要说话。
淳于越制止他,微笑着说道:“陛下的治国理念,与你我有区别,这个日后再讨论。为师且问你,若陛下已经放弃了立你为太子,为何要送你去磨砺?”
扶苏微微一愣。
淳于越拍了拍扶苏的肩膀:“虽然我大秦没有定制,可是自古以来立太子,都大多选择长子。”
“陛下的心思,始终在你身上。公子啊,你可千万不能自暴自弃,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若老夫所料不错的话,有个一年半载,陛下定然会召你回咸阳的。若你做得好的话,这个太子之位,定然是你的。若你做的不好……”
淳于越叹了口气:“到那时候,陛下可能真的就要改主意了。”
扶苏点了点头。
淳于越低声说道:“所以,在蒙恬的军中,公子就算装,也要装出来一副杀伐果断的样子。万万不能心慈手软了。甚至……用重典,杀几个不听话的兵丁,或者杀几个异族百姓,也完全可以。”
扶苏瞪大了眼睛:“可是……”
淳于越摇了摇头:“公子,你必须这么做。你若狠不下这个心思来。将来就无法执掌天下。到那时候,受苦的就不再是一两个人了,而是成千上万人。”
“难道你想把天下交到胡亥手中?刑法严酷,百姓动辄得咎,稍有不慎,便沦为刑徒?”
“还是想把天下交到伏尧手中?用商贾治国,让我大秦到处都是骗子,人人投机钻营,狡诈无比?”
扶苏使劲摇了摇头,然后一脸坚定的说:“是,孩儿知道了。”
淳于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吧。朝中的事,不必担心。为师会为你掌控住局面。”
扶苏向淳于越深深的行了一礼,然后叫来了几个仆役,开始收拾东西。
两个时辰后,扶苏已经收拾完了。
他没有耽搁,直接坐上了马车,要向西域而去。
不过他刚刚坐上去,又改了主意,从马车上跳下来,骑上了一匹马。
扶苏带着仆役和护卫,缓缓地出了城,向西方而去了。
太阳已经偏西了,扶苏扬鞭打马,朝着红日奔去。
…………
义渠城中,小宦官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低声对嬴政说道:“陛下,扶苏公子走了。”
嬴政的身子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就神色如常。
他问道:“扶苏,怎么走的?”
小宦官说道:“是骑马走的。”
嬴政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来了一丝笑意。
这孩子,聪明啊。既然已经领悟到了朕的深意,但愿……在西域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嬴政挥了挥手,让小宦官出去了。
他坐在矮榻上,闭目养神。
废长立幼,取乱之道。我大秦……到底要不要遵守这个惯例呢?
与此同时,在伏尧的房间中,聚拢了一伙人。
有李水,有李信,有巨夫,有王老实,有周青臣……
全都是李水的人。
周青臣说道:“下官听人说,扶苏公子打马去西边了。”
周围的人都有点奇怪:“这时候不应该回咸阳吗?他去西边干什么?”
周青臣说道:“是带着仆役和护卫一块走的。好像是陛下和他说了什么,他就走了。”
伏尧疑惑的说道:“西边,去西边做什么?长兄总不能是受了委屈,自己跑了吧?”
李信摇了摇头:“扶苏公子老成持重,断然不会如此。不过……蒙恬一直在西域,经略西域诸国。扶苏公子向西走的话,会不会去蒙恬那边了?”
李水顿时恍然大悟,想起来史记上的一句话: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
李水呵呵一笑,对众人说道:“看来,扶苏与陛下的理念不合,陛下派他去蒙恬那边,历练一番了。”
李信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
巨夫忽然说道:“若果真如此的话,伏尧公子,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啊。陛下在内心深处,还是对扶苏公子抱有希望的。”
伏尧微微一愣,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在数百米外,另一座小院之中,胡亥正冷冷的看着冯刃疾。
他幽幽的对冯刃疾说道:“冯大人,你觉得本公子的剑不够快吗?”
冯刃疾看着胡亥寒光烁烁的宝剑,哭丧着脸说道:“快,太快了。”
胡亥说道:“既然如此,本公子让你办的事,你为什么不好好办呢?”
冯刃疾一脸无奈:“下官办了啊。下官绞尽脑汁,找出来了一个理由弹劾伏尧。谁知道伏尧真的做到了呢?下官被他驳的哑口无言,公子也看到了,下官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啊。”
胡亥微微一愣,回想了一番当日的场景,好像还真是这样。
不过胡亥有点不甘心,他对冯刃疾说道:“我要你继续弹劾伏尧。”
冯刃疾快哭了,他只能绞尽脑汁的说道:“公子,万万不可啊。这义渠城,在巨夫和王老实的打造下,已经密不透风了。下官来回弹劾伏尧,只能给他一个展示的机会。”
“弹劾的越多,越显得义渠城牢不可破,陛下就越满意,而公子的地位,就更加的岌岌可危啊。”
胡亥皱了皱眉头: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