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霆霄脸色不见喜怒,目光直直盯着苏晚荷,任由手臂那还没包扎的伤口,渐渐渗出血花。
苏晚荷避开他渐渐令人畏惧的眼眸,走到沈绍言的身边,神色倦怠道:“绍言,我们回去吧,出来大半天了,朗儿肯定醒了。”
苏晚荷想起儿子,才归心似箭,也不知冰箱里储存的奶够了没,毕竟她的朗儿是个能吃的大胖儿子。
沈绍言朝霍霆霄行礼道:“督军,属下先带太太回去了,乳儿还在家中,等阿荷回去。”
霍霆霄目光幽幽盯着苏晚荷,似乎在等她开口,苏晚荷却躲开了他的视线,朝着车门走过去。
沈绍言也跟上苏晚荷,下意识地搂过她的腰间,扶着她上车。
男人眼神落在那双放在小妇人不堪一握纤腰处的手,喉咙像是哽上烙铁,烫得他咬紧下颌,眼神渐渐猩红。
男人眼底隐隐嗤笑,猛地掏出手枪,朝天砰砰放了两枪,烟火在空气中爆开惊人的音浪。
沈绍言送苏晚荷回到警署司公寓门口,又温柔体贴道:“阿荷,你在外奔波一整天了,先回去,我去医院看看孟小姐,她这次过敏有些严重。”
苏晚荷只觉得倦了,唇角扯出一丝略带苦涩的温婉笑意:“我知道你是关心孟小姐,孟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值得你关心。你去找她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苏晚荷话落,转身往门口走,沈绍言看着苏晚荷走进大门,便转身上了车,吩咐陆师傅开回医院。
苏晚荷走到门口,忽然听见旁边传来顾清和的声音。
“苏阿嫂。”
顾清和带着张威站在警署旁边,仿佛等候多时。
苏晚荷惊讶道:“顾少爷,你怎么来了?”
顾清和一身天青色老式马褂长袍,气质儒雅,笑容更是清风拂面,清朗嗓音徐徐道:“阿威回来告知我你出事的消息,我担心你的安危,又带人去寻你,你不在巷子里,巷子里马儿也受惊跑了,担心你被歹人掳走,便过来警署司报案,现在看见你没事就好。”
“还有,那块绸布落在马车上了,我给你重新裁了一块,你看看合不合适?”
苏晚荷拿过绸布看了眼,又微笑道:“很合适,多谢顾少爷。”
角落里,一道身影盯着苏晚荷的身影,直到她和顾清和寒暄完,走进警署大院,那道身影才抱着锦盒,叫了黄包车离开。
“老太君,奴婢今日从锦绣坊取了衣服,路过警署司,您猜奴婢瞧见什么了?”
“你瞧见什么了。”
“奴婢瞧见那沈次长的太太了,那小妇人不守妇道,当街和一个富家少爷拉拉扯扯。”
“我们霍家乃是烟城百年世家,这种女人怎么能进我们霍家,嫁给少爷做当家主母,掌管整个督军府。”
宋妈着急道:“老太君,您就不着急少爷当真把那小妇人娶回来?”
老太君悠闲地喝着茶,不甚在意道:“孙儿的脾性,我这个当祖母的还能不知道。他认定的媳妇儿,我要是阻拦,还坏了我们祖孙情分。那妇人有能耐,就套我孙儿的心。要是没那个能耐,过两年我再为孙儿添几个孙媳妇,开枝散叶也不迟。”
警署大院,苏晚荷拿着绸布回到公寓,还没进门,就听见朗儿被刘妈哄得咯咯直笑。
她轻笑推开门,那小家伙看见她,立刻开始变脸,哇呜一声哭出来,委屈巴拉地哭红了小鼻头,好生委屈。
“太太,您回来了。”刘妈抱着朗儿笑着走过来。
苏晚荷笑容感激道:“刘妈,辛苦你了,今日朗儿闹不闹腾?”
刘妈笑容慈爱:“太太说得哪里话,小少爷乖得很,也好带,老婆子我喜欢得不行。”
苏晚荷又问:“玉萍呢?”
“沈小姐回裁缝铺了。”
苏晚荷洗净了手,换了身衣服,才抱过儿子,坐在沙发上。
朗儿三个多月了,抬头的时间更长了,听见动静,趴在怀里还会抬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张望。
看见阿妈后,嘴里哼哧哼哧啃的小肉手指也不香了,哼哼唧唧趴在阿妈怀里,一个劲儿逗阿妈笑。
苏晚荷内心忽然一片酸软,抱紧儿子肉乎乎的小身子,那块缺口的位置也渐渐填满。
刘妈察觉到苏晚荷情绪不对劲,轻声关心道:“太太,您怎么了?”
苏晚荷鼻头倏地发酸,脑海里丈夫和孟小姐的身影挥之不去。
她仰头将眼泪逼回去,温柔低语道:“刘妈,你帮我把绸布拿来,我准备给老太君绣一幅百寿图。”
刘妈蹙眉道:“可这时间已经不多了,只剩下四五天了。”
苏晚荷语气平静,“我熬夜也得赶出来,这是绍言第一次和同僚们参加宴会,不能丢了沈家的面子。”
苏晚荷从白天绣到深夜,刘妈起夜解手,看见苏晚荷房里台灯还在亮着。
她无奈走过来,面露心疼。
“太太,我帮你绣吧,您歇会吧。”
苏晚荷轻轻一笑,“不用了,我自己来,刘妈,太晚了,你快歇息吧。”
刘妈自从来到家里,照顾朗儿和她,都尽心尽力,令人感动。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苏晚荷能够感受到刘妈的真诚,也把刘妈当作了自己人。
刘妈见苏晚荷绣到手指都出血了,裹着纱布还在绣,顿时心疼道:“太太,您这是何苦费这个神,您跟——”
苏晚荷轻声道:“什么?”
“唉,”刘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翌日,刘妈便将苏晚荷绣百寿图的事禀告给霍霆霄。
“少爷,您没看见,太太那手指都绣出血了,裹着纱布还在绣,就为了替沈次长送老太君一幅百寿图。”
男人坐在办公室,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轮廓,眉头隆起,碾过深渊般的阴霾,唇角勾起一抹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的弧度,声音冰冷道:“我以后不想听这些。”
“是,少爷。”刘妈没听懂少爷模棱两可的话,又问:“那我还要每日过来汇报吗?”
霍霆霄起身走到窗边,呼吸沉沉地闭了闭眸,又沉声吩咐:“刘妈,你去我的私库,取两个古董摆件带回去,就说是你家祖传之物,转赠与她。”
“叫她以此物送来即可,切勿再做这种蠢事。”
“还有我房间的金疮药,给她拿一瓶过去。”
“是,少爷。”
霍霆霄忽然想起什么,挑眉道:“沈绍言那乳儿,她可还在喂养?”
刘妈如实道:“乳儿三月大,太太每日还需喂养。”
霍霆霄冷哼一声,暗自吃味:“倒是好福气。找个借口,让她断了,给那小子找个奶妈。”
“是。”
刘妈恭敬地退出去。
霍霆霄回头看向一旁的陈副官,醇厚的嗓音低声道:“陈副官,离寿宴还剩几日?”
“回督军,还剩五日。”
男人眸光渐渐深邃,隐隐有些兴奋,又道:“那青龙社的刺客现在何处?”
陈副官猛地埋下头,“属下办事不力,那刺客跑进了沙面租界,我们不好进去捉拿。”
霍霆霄眼底一沉,眯了眯眸,今日巷子里的一幕,已经彻底惹怒了男人。
陈副官义愤填膺道:“督军,青龙社几次三番挑衅,不如属下带一队人马,铲平青龙社。”
霍霆霄拉过椅子坐下,“不急,等老太君寿宴过后,本督军亲自带兵端了他的老窝。”
陈副官蹙眉道:“就怕青龙社在寿宴当天动手滋扰。”
霍霆霄冷笑,仿佛尽在掌握:“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