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你不要被钟息的外表迷惑,当年在联盟军校,是他蓄意勾引,你才会和他在一起,否则他一个beta,怎么可能和你有交集?”

“他每天在你身边晃荡,知道你母亲早逝,就天天穿着你母亲生前最爱的亚麻材质的衣服,吸引你的注意力。”

“那时候你阅历尚浅,轻易被他迷惑,坚信自己遇到真爱,不听任何人的建议。为了和他在一起,发了疯似的,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

“所以你现在忘了他,我倒觉得更好,相当于把一切拨回正轨。”

“其实你更适合找一个匹配度高的omega结婚生子,你的信息素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

霍振临陆陆续续说了很多,在霍司承的印象里,他那身居高位惜语如金的父亲极少这样和他推心置腹地交流。

母亲的去世导致霍家父子的关系急剧恶化,霍司承成年之后,霍振临就很少参与儿子的生活。他说霍司承当时为了钟息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霍司承却死活想不起来。

也许是那段记忆和钟息有关,所以成了空白。

“别说了!”霍司承头疼欲裂,他不耐烦道:“他是好是坏先不论,请你不要在这里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你——”霍振临脸色铁青,“还是这个狗脾气。”

阮云筝连忙安抚。

霍振临离开前说:“总之,你是我的儿子,我不可能害你。”

思绪被一阵哭声打断,霍司承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床尾的小崽身上。

小崽哭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他好小,感觉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他长得像谁?像钟息吗?侧脸有点像的,尤其是那颗小痣,但是好像更像……

霍司承想到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这个认知让他猛地一惊,陌生的怪异感直冲天灵盖,加上小孩的哭声刺得他神经痛,受过猛烈撞击的后脑隐隐发胀。

赶过来的钟息把霍小饱揽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哭声渐停。

保姆有眼力见地走过来捡起小熊玩偶,递给钟息,钟息接过,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霍司承。

霍司承欲言又止。

钟息离开的时候,霍司承看到了小崽的半张脸,他趴在钟息瘦削的肩头,哭得可怜兮兮,眼泪汪汪。霍司承对小孩的年纪没有概念,只觉得他好小,没比他的小熊大多少。

保姆站在床边,目送钟息离开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霍司承。

霍司承不悦地拧眉:“看什么?”

保姆立即退出房间,霍司承好像听到她出门时重重地叹了口气。

钟息抱着霍小饱到楼下,霍小饱趴在他的肩膀上一颤一颤地打着哭嗝。

“妈妈做了好吃的小饼。”

霍小饱攥着小熊,呜咽道:“不要小饼!”

小饱长这么大,只被霍司承惹哭过一回。那是霍司承因公事出差,答应了霍小饱两天就能回家,结果大雾弥漫,航班延期,一直耽误到第三天的晚上才到家。

霍小饱气鼓鼓地说不要爸爸了,霍司承想抱他,他都不让。等霍司承上楼换衣服,他后知后觉开始委屈,突然哭了起来。

听到哭声,霍司承衬衣纽扣解到一半就匆匆下楼,抱着小家伙柔声细语地哄,说爸爸错了,爸爸知道错了。

那副愧疚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霍小饱被霍司承宠得很娇气,很粘人,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这次他努力哭得很大声,可楼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霍小饱快要晕厥过去,大有被全世界抛弃的悲怆。

钟息没有办法,只好拿出手机,把霍司承出事时的视频放给他看。

那是在君山森林旅行的游客随手拍到的,霍司承所乘坐的SRH-11无人驾驶直升机,在飞跃君山森林时意外失控,视频里能模糊看到那个黑点在几秒内迅速下坠,惊险又恐怖,看得人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霍小饱的哭嗝都被吓没了。

“小饱看到爸爸头上的白纱布了吗?那是爸爸受伤了,爸爸当时就在这架直升机上。”

听到直升机冲进丛林的刺耳响声,霍小饱吓得紧紧抱住钟息。

钟息不敢让小饱看更多,于是将视频关闭,他轻轻拍着小饱的后背。

“爸爸为了回到小饱身边,受了很多伤,头、胳膊和腿都动不了了,小饱心疼不心疼?”

小饱抽抽噎噎地说:“心疼。”

“那我们就不能怪爸爸了,是不是?”

小饱点头:“是。”

小饱终于停止哭泣,但他因为看了视频害怕,一直紧紧搂着钟息的脖颈,钟息腾不出手,只能指挥保姆小徐继续做辅食。

两岁的霍小饱现在已经能吃一些简单的小块状辅食,他爱喝鱼丸汤,主食爱吃鸡蛋卷或者拇指生煎包,死都不肯吃胡萝卜。

其实以前都是霍司承给霍小饱准备辅食,钟息大多数时候只在旁观摩,所以指挥小徐也指挥得不熟练,小徐在钟息面前容易紧张,勉强做出来一锅鱼丸汤和生煎包,色香味看起来都比霍司承的手艺差一截。

小饱急切道:“先给爸爸。”

钟息一愣,然后朝小徐眨了下眼睛,小徐会意,拿出餐盘装了点,钟息说:“徐阿姨帮小饱送上去给爸爸,好不好?”

小饱点头,“好。”

钟息把儿童专用的木柄硅胶叉勺放到小饱手里,小饱吃饭倒是很乖,应了他的小名。

霍小饱的大名叫霍显允,取自《诗经·湛露》里一句“显允君子,莫不令德”,这样一个文气的名字,却没给霍小饱带来文气的性格,他更像霍司承,淘气又爱撒娇。

他还有一点不像钟息,钟息挑食不爱吃饭,而霍小饱简直是饕餮转世,霍司承经常摸着霍小饱圆滚滚的小肚子,说:“小饱啊,分一点肉肉给妈妈吧。”

一口两颗鱼丸,塞得嘴巴鼓鼓的霍小饱,呆呆地望向钟息,试图把嘴里的鱼丸吐出来,分给钟息,钟息无奈地摇了摇头。

霍司承笑着托住霍小饱的下巴,“不吐不吐,嚼一嚼,咽回去。”

又走神了。

钟息听到小饱用勺子敲碗的声音,他低下头,小饱仰着脑袋,无辜道:“妈妈,鱼丸!”

钟息只给了霍小饱一只勺子一只碗,小饱看着空碗等了好久,半天等不到钟息帮他盛,奈何他胳膊短,够又够不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鱼丸汤,馋得口水都流下来。

钟息歉然道:“妈妈给你盛。”

霍小饱一边吃一边说:“爸爸熊熊,说,对不起。”

他说话还带口水音,加上正在吃饭,就更听不清楚,幸好钟息习惯了他的婴言婴语,翻译道:“爸爸扔了你的小熊,要跟你说对不起,是吗?”

“要。”

钟息想了想,说:“那……等爸爸伤好了,能下床了,我就让爸爸过来跟小饱道歉,小饱可不可以等等爸爸?”

小饱立即点头,“好。”

钟息松了口气,随之又陷入迷茫,到底要等多久,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喃喃说“我们等等爸爸”,也不知道是对霍小饱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霍小饱吃完之后,钟息陪他玩了一会积木,又陪他看了会儿动画片,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霍小饱迷迷糊糊地抱住钟息的胳膊,说:“妈妈。”

“嗯?”

“妈妈吃饱饱。”

钟息咬了一口霍小饱的脸蛋,霍小饱摇摇头,钟息这才反应过来,霍小饱的意思是,妈妈还没怎么吃晚饭。

他晚上只喝了点汤,没胃口。

心里一暖。

他把霍小饱放到小床里,看着他陷入梦乡,许久之后才悄悄关灯离开。

小徐早就做好了霍司承和钟息的晚餐,霍司承六点多的时候已经吃过了,还把她送上去的那份儿童餐也吃了。

见钟息下楼,小徐压着嗓门问:“钟先生,我给您把饭菜加热一下吧。”

钟息说不用,“我没什么胃口。”

“您这几天都没怎么吃,还要照顾两个人,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钟息想起小饱的嘱咐,只好说:“那麻烦你给我热点汤泡饭,半碗就好。”

“好的。”

保姆洗了手,准备加热饭菜,看到钟息坐在桌边,揉着眉心,她忍不住说:“理事长要是恢复了,想起这几天的事,估计能悔青肠子。”

钟息顿了顿,放下手时他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材质特殊,银光里泛着幽幽的蓝。那是探测队新发现的稀有金属,耐火耐高温,提炼技术被蓝岩基地垄断,比金银都贵重百倍,在新际导弹的制作中有重大的作用。

求婚时霍司承拿出这枚戒指,钟息愣了片刻,霍司承就在他愣神的这几秒里,趁他不备给他戴上,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霍司承的爱意总是汹涌又强势,从初相识到求婚,他都占据绝对的主动。

钟息总是被动。

被动接受他的爱,被动接受他的遗忘。

“钟先生,吃点吧。”

钟息接过筷子,颔首道:“谢谢,辛苦了,去休息吧。”

“理事长的药——”

“待会儿我拿给他。”

小徐回了自己的房间,空荡荡的房子里仿佛就只剩钟息一个人。

他们住在蓝岩基地中心位置的军官住宅区,一片区域里全都是三层高的别墅,由执行官及以上的高官携家属居住。

霍司承所在的这幢算是住宅区的正中心位置,有喷泉和黄绿相间的灌木林环绕,和四周的建筑都隔开一段距离,原本是视野最好也最安静的所在。

可是自从霍司承出事后,周围就多了重重防护,时刻有人巡逻,显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偶尔能听见不远处士兵换岗的脚步声。

钟息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他吃饭没什么声音,霍司承以前常说他在吃猫食,又少又慢又挑。

半碗鱼丸汤泡饭吃到快凉了才见底,钟息把碗筷放进洗碗机,然后回了楼上。

他又去霍小饱的房间门口看了看,确定小家伙睡熟了才离开。

走廊的尽头是主卧。

棉底拖鞋踩在木地板上是没有声音的,钟息走到主卧门口时,听见霍司承在打电话,电话那头应该是文副官,霍司承问了飞机失事的故障排查结果,又问了海湾工程的进展。

这些他倒是记得清楚。

钟息没有打扰他工作,站在门口,一直等到霍司承挂电话。

他看着走廊的灯,忽然觉得这个灯的光线不够亮,不然怎么他的视线都是昏沉沉的。

等霍司承通话结束,钟息才走进去。

霍司承一看到钟息就放下手机,神情变得戒备,他冷漠地打量着钟息,仿佛可以从钟息的脸上看到霍振临所说的那些。

晚上他无意间点开新闻,内容恰好是他的直升机事故,评论区里有网友回复:

【霍理事长自从被那个狐狸精beta勾搭上之后就诸事不顺,毕业后几次战役都出生入死,这次还差点出事!我朋友在军校和那个beta是同期生,他说那个人心计超级深,为了吸引理事长的注意无所不用其极,我朋友还怀疑过他是赭石基地的间谍呢!】

底下网友纷纷表示赞同。

霍司承无意间看到这条评论时,评论区已经盖起了高楼。

等到他接完电话再点开,这条回复已经被删除了,不知是不是网站的舆论控制。

霍司承对钟息的观感因此变得更差。

钟息今天穿了一身浅棕色的家居服,长衣长裤,亚麻材质,看起来轻盈又柔软。

他真的很善于用外表迷惑人。

钟息朝他走过来,把药丸和温水放在他的床头,霍司承皱起眉头,还没等他开口,钟息已经略过他,去衣柜里拿了睡衣,然后转身去了卫生间。

“……”霍司承又一次被他忽视。

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这好像是两天里钟息发出的最大声音。

一墙之隔,他名义上的妻子在洗澡。

水声时断时续,还有带着香味的水雾从卫生间的门缝里溢出来。

霍司承忽然有些不自在。

扭过头却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木制相框,那是他和钟息的合照,照片的背景是雪山,他们都穿着滑雪服,他从后面抱住钟息。

钟息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反而是他,不看镜头,只看着钟息,眼底的爱意清晰可见。

霍司承难以置信,反复确认了几次。

照片里的人真的是他。

霍司承猛地把相框按在床头柜上,正面朝下,似乎是不愿面对这样陌生的自己。

与此同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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