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的教师先生自然一口答应,打过包票就要带那孩子回去,“猎人先生,您应当知道我们的播种仪式是不对外公开的。”猎人先生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到手的猎物,向着一处有些简陋的屋子吹着口哨,“那是我的狩猎小屋,不嫌弃的话,可以在那里进行播种。”见教师先生满脸顾虑,沉吟不言,他耸了耸肩,“放心,猎人是不会希望自己轻易被发现的。”
言下之意便是那简陋的如同帐篷,至少我能够看出它只需相当简单的步骤就能够迅速拆除带着走的小屋,并没有它看上去那么不堪一击。我走近看了看,向着教师先生点了点头,那小屋的榫卯设计令人赞叹,甚至使我觉得有几分熟悉,尤其是之前方才见过那沙船的结构,再加上我自己出身的星辰神殿,这三家的技艺仿佛师出同源,可能是由于皆为镕之准则吧。
教师先生将因为赶路而刺入额头的花刺一一拔了出来,抿着唇显然还有话说,“旁人进不去,你作为主人肯定有窥视自己陷阱的法子。”猎人先生闻之大笑,忽然猛地拉过我来,“那我就和你这个同伴一起待的远远地,有他看着你可放心了?”教师先生看向了我,我对他点了点头,与他一样,我也期待着这个孩子能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而非就此夭折。
教师先生终于舒了口气,向着我们的方向走来,向着方才一直被我们忽略着的那个女人,那孩子的母亲伸出手来,谁知那女人只是将那孩子抱的更紧,即使他因为呼吸不畅而哭泣起来也不愿放手。这样的反应显然让教师先生疑惑了,但他只是觉得这女人被猎人先生吓坏了,抬头狠狠瞪了摊着双手一脸事不关己的猎人一眼,低头拍着她的背开始轻声安慰她。
但那女人却害怕的尽力想要远离教师先生的安抚,只是被猎人先生拿链子束缚着,所以动弹不得,但拥抱自己孩子的手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我如果是你就会把你的孩子给他。”猎人先生语带嘲笑的看着教师先生一筹莫展的模样,劝说道,“我虽然不至于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位教师先生确实是想要救你孩子的命,你知道种下了种子的孩子会更安全。”
这番话说得教师先生刮目相看,扭头探究的看着他,猎人先生耸了耸肩,自包裹中拿出了几块干肉嚼着,“我知道你在等这孩子的父亲来救你,说实话我也在等,此后这孩子能不能活,得看你那位好爱人配不配合。”我发现猎人先生看向那孩子的眼神目光灼灼,仿佛是在看着一条能够培育成猎犬的小狼,“至于你,可怜的夫人,你的命运对我来说不重要。”
“而且如果你继续将那小东西抱的那么紧,哪怕他是石头塑造的大地之子,在婴儿时期也会死于窒息。”那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微弱,但那女人仍在犹豫,于是猎人先生加了把火,那母亲果真发出了一声哀鸣,脱力的放开了拥抱着孩子的手,教师先生顺势想要去接,却被她狠狠打开。“为什么,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孩子被播种吗?”最终,教师先生明白了缘由。
“没事,一来她就会想开了,二来嘛,你很快就会死心。”猎人先生明显没有教师先生那么温柔与善解人意,他推开我悄无声息的绕到了那个女人身后,在她与教师先生僵持时一把便将那孩子倒着拎起来扔到了教师先生手里,如同大理石一般的重量将教师先生砸倒在地,半天才忍着背上的疼痛站起身来,在女人的惊呼与哭泣中匆匆扫了她一眼便扬长而去。
“我在你们来之前,前一天晚上带走她时,已经与她谈了许久,知道她的心思呢。”我看着那个女人的泪珠不断垂落,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害怕,猎人先生虽然语气不善,但即使是我也能听出他并无伤害这个女人和那个孩子的意思,教师先生更是对那个孩子极为关心,对这个女人也是,他在路上都在同我唠叨着她的种子生出的果树黯淡枯萎,急需照料呢。
“喂喂!”见我走神,显然没有在听取他的发言,猎人先生用力想要将我的头扭向他面前,我有些担心他将我的脑袋再次拧下来,只能跟着他的动作转身,认真听取他的言辞,“那个教师,他不愿意听我说,我看你是个不喜欢说话的,大概也不会反驳我,那就拜托你转达了。”我沉默不语,他叹了口气道,“好好,果然是个不理人的,我就对你直说好了。”
“我不知道你们听到的消息是什么样的,这个小姑娘是自愿和我离开的。”猎人先生所说显然与我所听到的完全不同,而他拿链子束缚住这个女人的样子也看上去并非如他所说,我心中不敢苟同,他也看得出来,承认道,“好吧好吧,我确实用一些话骗了她,但那只能算作是用胡萝卜拐着兔子走,不能算作拿笼子硬塞了她进去绑了来,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是明白,但在我看来在无疑是一种狡辩,但由于我的表情始终未变,猎人先生拿不准我的心思,也不继续辩解继续解释道,“我们俩说好了做一个局,假装是我绑走了她,这样教师先生便不会到处寻她,至于缘由,归根到底,是她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被种下那颗辉光的种子,连自己脑中的光之果树也想要找办法砍去,否则便等着它自行枯萎也好。”
“我嘛,不过是投其所好,告诉她能够带她去见那个孩子的父亲,让他带着他们母子俩离开,她便傻傻的跟着我走了。”猎人先生笑盈盈仿佛看到了被那几块奶酪便引诱走了的小老鼠,而他正打算以此作为诱饵捕获一条巨蛇,“我也不算是说谎,毕竟我确实想要见见她的爱人,只是他能否带走他们俩,就得看本事了,而且他是否真的会来也是未知数啊。”
“无论如何,我可是埋好了夹子在等着他呢,他既然引诱这个小姑娘和她的孩子拒绝辉光,那按理说,肯定是有着自己的目的,与我从前那些只是出于玩乐目的,留下孩子属于是意外的猎物比,他会明知我正等着他还依旧要来带走,至少是这个孩子的概率很高。”猎人先生看向了自己那个简陋的小屋,我有些明白了他以激将法使教师先生在此处播种的原因了。
猎人先生在说完这些话后便继续嚼着肉干,我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的肉,毕竟我不会食用这些东西,他见我盯着他看,随手扔了一块给我,“这东西不是什么罕见东西,我这里多得是,你想要便拿去尝尝。”我有些尴尬的转身不再看他,同时将这并非我所欲之物扔进了口袋,正砸到那个之前被鸟儿偷走了卵壳的盒子,我便打开它想要将这快干肉塞进去。
正当我再次想要关上盒盖时,一只鸟爪阻止了我,我动作慢了一拍,那块干肉便被从盒子的缝隙中拽出。我跟着那干肉块看到了一张鸟喙,它毫不顾忌我正盯着它看便仰头将其吞下,同时口中原先叼着的东西便落入了我的口中,我仔细看去,是被细心折叠的一叠信纸,里头夹着一根黑色的羽毛,不知是来自这个惯犯小贼,还是来自那位开酒馆的渡鸦先生。
那鸟儿见我抓住了信纸,它也完全吞下了肉干,便拍打着翅膀飞走了,他的羽翼与这夜色几乎没有分别,即使是我也难以自这片墨染中寻到它的去向,只能作罢低头看向那层层叠叠的信纸,猎人先生则是同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打趣道,“那鸟儿倒是个美食家。”说罢又给我塞了更大的一块,我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开口说我不不需要,只能将其放进盒子收好。
教师先生看来还需要不少时间,百无聊赖的我便开始拆解这信纸,猎人先生盯着我的动作,每拆开一张便撕下一条肉干到嘴里,但这看似只是一只小鸟便能携带着到处飞的纸张,拆开后竟然撒了遍地,而猎人先生在只拆了一半时便因为太过干渴而从自己包裹里找水去了。我很好奇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法能够做到如此,但现在我得先赶快将这些纸片逐一捡起。
风沙从未停止,我一张一张的捡起那些信纸,但仍免不得有一些会飞到空中,此时猎人先生灌了好几大口蜂蜜水回来,见状便甩着头部带尖刺的锁链,随意舞动几下便将被卷在旋风中打转的纸张尽数穿过,收入手中后也不吝啬的直接交给了我。我很感激他的帮助,同时也看出他对这文字看不进去,因为我见他偷着看了两眼,但才看几行便打起了哈欠。
最终,我将那些书页按照顺序整理成了一个故事,或者说,那是一名旅者写下的旅行日志,其中记述了一个故事的片段,正是渡鸦先生上次所讲述的那个开头接下去的内容,而这旅行日志的作者,毫无疑问便是那位笑鸫小姐了。